鲲之大,一锅炖不下_第18章

  鲲鹏瞧出了他的怨气,不厚道地大笑了两声。他挎着貔貅两条前肢把他提起来,得意地把一长条狮子晃出波浪形,眼瞧着貔貅眼中凶光更盛了才收敛了自己难得的放荡。他把貔貅揽到肩上:“这事就这么定了,以后不能再爬到我身上来。”
  这个活了万年的年长者颇为得意地撸了把狮子颈上松软的鬃毛,一锤定音道:“我以后也不抱着你飞了,以后我们出门尽量走陆路……唔!”
  貔貅气愤地咬住这个翻脸无情老家伙近在眼前的下巴,利齿颇有威胁意味地磨了磨。他本是控制着力道,咬得也不重,印下一排浅浅的牙印。
  鲲鹏知道他又发小脾气了,连挣都没挣任他咬着。
  貔貅叼了半天,没咬出一滴血,反倒是生出了点扭捏的意思。他怏怏地松开嘴,粗糙的舌尖在自己牙痕上扫过,带了那么点息事宁人的认错意味。不料下一秒,他视线移过男人微微勾起的嘴角,竟然移不开了。
  鬼使神差地,他微微仰颌,用自己带着细长胡须的毛嘴嘬了一口他这家的老东西。
  鲲鹏嘴角的弧度一下子就没了。
  第18章 采石
  起初把貔貅带在身边,只是防止他再到处招惹是非,今天掰龙族的角,明天抢鲛族的人。
  带了没几天感觉就变了,他能感觉得到貔貅不仅不想逃,还时不时喜欢亲近自己。他一个孤寡万年,在其他神兽面前不得不端着老祖宗架子的老东西,突然有个年轻活泼的小崽子拨开身份与年龄织成的厚重帘幕来到他身边,他心里是窃喜的。
  哪有无缘无故的喜欢,归根到底是有所得而已。他自认年纪大了又古板又无趣,不是个讨喜的性子。貔貅愿意跟着,八成是看在自己时不时给他投喂的面子上。
  饶是如此他也是不介意的,貔貅看他的眼神里从没有露出嫌弃与算计,这就足够了。
  小崽子么,贪食点势利点有什么干系,他愿意陪着我这个老头子,我就愿意供着他。鲲鹏如此想着,便就这么处了起来。
  心非木石岂无感,处了两年了,鲲鹏再是愚钝也能咂摸出一点滋味来:他对我这个人本身的兴趣比对旁的东西还要大一点。
  这崽子是冲着我来的!
  鲲鹏迷惑了几天,想不通为什么,干脆就不想了。他沉迷带孩子的迷梦中,并且不愿醒来。直至被自己带了两年的崽子猝不及防一口亲。
  鲲鹏抿唇,让貔貅四脚着地自己站好,觉得有必要跟这乱七八糟的小崽子好好谈谈了。
  不,他不是小崽子了……
  鲲鹏不自觉搓搓手指纠正自己的想法:这是个已经大了的崽子,是个可以让别的神兽怀崽崽的大狮子了。
  貔貅不会两脚直立,站直了也只到他膝处,正眨着眼用无知无辜的目光看他。鲲鹏要与他平齐着说话,便半跪着蹲在他面前,调整面部做出严肃家长的姿态:“刚刚的事情不可以再做第二次。”
  貔貅歪脑袋用充满信赖意味的圆眼睛继续盯,两个毛耳朵还不经意乖顺状伏了伏。
  鲲差点就条件反射把手掌放在了他圆滚滚的脑门上。他咳了一声,直言道:“你现在是个可以和别的神兽繁衍后代的大狮子,不能随随便便……”他碰了碰自己的唇,略有些新手爸爸的羞赧:“碰别人这里。”
  他又点点自己胸口:“更不能随意伏在外人的胸口睡觉。”
  貔貅眯眼:“听不懂……鲲,你不是外人。”
  他纵使偷过书,到底没能在别人库房里偷到过春宫图。这种册子都安稳窝在主人床头或是柜子里触手可及的地方,才不会孤零零躺在库房里落得个被人偷走的下场。
  鲲鹏被他取悦了,正因为如此,他心中的愧疚更甚:“我的错,这两年你一直跟在我身边,不大接触别的神兽……”
  貔貅打算他:“我有你就够了。”
  鲲鹏皱眉,更加自责:“不,是我们形影不离太久误导了你。你不应该只呆在我身边这方寸之地,该出去结交一些旁的……”他后半句话说不出来了,因为貔貅这混不吝的家伙趁他蹲在自己面前的体位优势,骤然扑过来。
  健硕年轻的狮子把男人扑倒在地,脚下踩着男人的肩窝,屁股石头一样墩在男人腰间。他伏首冲他低声嘶吼:“旁的我没听明白,就最后一句,你是不是想赶我走?”
  “不是赶你走,”男人任他伏在自己身上,一手撸他后背企图顺毛,“是让你多出去走走,见识一下成年神兽是怎么……交往的。”
  他颇有一种“我家有猪初长成,来日长居白菜地”的孤寡老父亲般的悲壮感。但这点小情小意的私心根本不能压倒他的责任心。
  “你不能一直待在我身边,我没有教导幼崽成年的经验,教不好你。”鲲鹏正色道:“我在这个时候还腆着脸教你要你和我日夜不离,就是欺负你年纪小不懂事,刻意误导你来和我……何况这种事本来也不需要教,你只需要出去走走就懂了……啊!”
  貔貅听不懂其中的深意,气得拿屁股蛋使劲墩他。
  操碎了心的老人家被墩地腰疼,只好把又开始横冲直撞胡搅蛮缠的貔貅掀翻在地,拍拍衣服站起。
  “我先行一步,”鲲鹏在狗皮膏药又黏上来之前飞到高处,居高临下望着底下气疯了的大狮子,“待过了两年,我再来接你……”
  本想说过了两年我来接你继续和我一起过日子的,可鲲鹏不合时宜地冒出了一个悲壮的念头:到时候貔貅没准佳人在怀,脚边一窝小狮子满地滚,还愿不愿意和自己这个糟老头子搭伙过日子还难说。
  心碎的老人家把未出口“咱们继续过我们的小日子”咽回去,故作冷静地强行狗尾续貂接了一句:“日后再说。”
  老人家交代完就捧着一颗破碎的慈父心,凭着强大的自制力,光一般消失了。
  貔貅大吼一声,恨不能插上翅膀飞过气得差点背过气去。
  两个月后,梁国。
  凡人的兵戈构筑起来的梁国已建国两年有余,恰逢其时又恰到好处的揭竿而起及时破除了前朝苛政的阴霾,保留了民力。经过两年的修养,这片土地上便是一番欣欣向荣的景象。到底是繁荣过的,就连花街柳巷都能在短短两年间重振旗鼓形成集聚,红楼酒家遍布国都建康之中最具盛名的淮坊河畔。
  淮坊河畔风光旖旎,河流穿梭,运载着几只摇摇晃晃的花船。只是亲了一口就惨遭抛弃的貔貅只在船上呆了一阵就晃晃悠悠跑到船头,要呕不呕地趴在船头。外人的角度来看,就是一个不胜酒力的年轻男子喝高了来外头歇一歇。
  一个膀大腰圆面容粗野的男子紧随其后走了出来,熊掌一样厚实宽大的手心拍在他背上替他顺顺,小心讨好:“昆兄可是喝酒上头,实在不行我便不喝这花酒了,带你回我家中休息。”貔貅一巴掌把他手挥开,差点把这近两百斤的大个子直接打到淮坊湖中。
  对方讨了个没趣,讪讪地后退两步。
  貔貅在外边吸了几口冷气才舒服了一些,斜眼看这粗苯的凡人:“这里就是你说的‘学堂’?”
  男子赶忙保证:“对对对,你家人既然说你长大了要多出来见外人,大约就是叫你学学这个……嘿嘿嘿”大个子脸上浮现夸张的红晕,心里头那点猥琐的小心思藏都藏不起来,全都写在了脸上。
  貔貅摆着一张臭脸。事实上他这两个月都是这副怨气冲天的德行。他那日被鲲鹏留在原地,等了许久都不见那人回来,死心离开之后整个人精神都垮了。
  流浪狗一样漫无目的地找了一圈又一圈,还没找到半点鲲鹏的影子,却先面临了一个非常现实的问题:他又饿了。
  鲲鹏把他从无所不在的饥饿中解救出来,嘘寒问暖带了两年,让他忘记自己还有这种恐惧之后,又以他所不能理解的理由把他抛下了。他彼时正站在茫茫沙漠中,四野望去全是沙子,全然没有半点食物的香味。
  惨遭遗弃的貔貅不知怎么没了觅食的欲望。仿佛家养的猫回归野外,提不起劲来继续捕捉飞鸟跳蛙解饥。半是气恼半是绝望,他跟个死猫一样趴在了原地一动不动,任黄沙掩埋他的四肢,并且渐渐掩埋他的身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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