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57)

  苏十三喜欢吃鸡蛋,尤其是生鸡蛋。蛋壳在杯沿轻轻一磕,蛋清顺着流入杯底,然后扣住蛋黄扔掉。就着槐花蜜,用滚水冲了,一口抿干,就当清晨养嗓子。
  这法子,还是当年花老板教他的。苏十三在冀城白公馆住了小半个月,也就这几天病好了,才喝上两杯。
  但他这个小癖好,青柳大郎是知道的。听他形容自己是鸡蛋,以为苏十三是要吃他,再想下去,才明白苏十三是在调.戏他。
  青柳大郎一愣,随即脸颊微红,耳根子后头一片热辣辣的。他忍不住松了松衬衫领口,脊背绷紧,眼睛都不知道往哪儿放了。
  他原本就生的极白,这点红就像点了胭脂。越掩饰,越是欲盖弥彰。
  这点害臊的红,越发衬的他剑眉星目,眉眼清俊的不像话!
  苏十三调.戏成功,忍不住扑哧一声,笑破了功。
  青柳大郎抿唇,攥着苏十三的手,手心里出了一层密密的细汗。
  第93章 海上旧影(折子戏)6
  十月初,莆田高中。
  两人去学堂报到的那天,出门都穿了一色儿的深色校服,剪着短发,左胸前别着莆田高中的校徽。站在一处,皆是无双少年,如一对儿璧人。
  那天早晨白秀山特地在家里多留了会儿。三人用过早餐后,白秀山亲自送他们到门口,然后嘱托阿四开车送他们去上学。
  白公馆的黑色老爷车开到学校门口,苏十三见许多学生穿着与他们一样的制服,手中夹着书本,有说有笑。也有自家派车送来的少爷,但大多数都是自个儿走路来。
  咱派头是不是大了些?
  青柳大郎皱眉。你病刚好,须养一段时间。
  可从白公馆到这儿,也就苏十三伸出手,两根食指比划了一下。走路也就半个小时的事儿!
  青柳大郎深深看了他一眼,下车后主动接过苏十三书包,抱在手里头,肩头还背着一个书包。皱眉道,你不喜欢旁人看见你我从一处出来?
  那倒不是!苏十三呲牙。咱能搞辆自行车骑不?
  青柳大郎一愣。听父亲说,这批从海上来的货里头,有几辆自行车。你若欢喜,我替你讨一辆。
  要两辆!苏十三挥手笑。咱俩可以每天一起骑车上下学!
  苏十三心里还有句话没说出来。今天叫阿四这样送,他心里总觉得不踏实,阿四这人虽然不言不语,但是每次他与青柳大郎说什么,苏十三觉得阿四都会原封不动地回家打报告给白秀山。
  他不喜欢有人盯梢。更不喜欢窥伺!
  如今在白公馆内,两人连卧房都分开了,压根没办法说私密话。到了学堂,又人多眼杂。总得寻个机会,找个单独相处的时光。
  青柳大郎虽然不明白他这层意思,但是宝贝儿要自行车他是懂的。当下点点头。好!回头我就找父亲讨两辆自行车!
  苏十三眯眼笑,眉清目秀地走在校园内,堪可入画。
  学堂门口松柏成片,一片绿色茵茵。白家派来的帮佣早就打点好报到事宜,两人只是到先生那里象征性地被问了几句话。
  一走出门,苏十三就笑的打跌。原来你我不同班。
  我去找先生换!
  那倒不用,苏十三呲牙笑道,你我现在年纪差两岁,原本也该你高我一级。
  话不是这样说,青柳大郎依然苦恼。不在一处,你若叫人欺负了,可如何是好!
  哟!这话说的,好像你不在,小爷我就得水深火热似的!
  苏十三从他手里夺过书包,摇头晃脑,走出三步远,回头对青柳大郎笑道:别追啦!两个班就挨着,若是有什么事儿,课间休息时你来找我!
  青柳大郎见他说的坚决,只得点头应了。
  然后唇角紧抿,闷闷不乐。
  *
  苏十三忘了,这年头坐着小汽车来洋学堂上学的少爷不稀罕,反倒是骑个单车从巷子里头拐出来,那可太扎眼了!
  因为战事频繁,各家资源都缺的很,一般人家就连白面都得靠抢。如果能骑辆自行车出来,不光证明这家有钱,还证明这家人手头上活络,能从海上弄到洋货。
  他与青柳大郎同进同出,一起骑单车,不过七八天就叫人盯上了。
  一个早晨,两人一起出了白公馆大门。刚骑出不远,苏十三突然脚尖点地,支住自行车,龇牙道,坏了,今儿个要写的字帖,我好像忘拿了!
  不在书包里头?青柳大郎说着也停下车,帮苏十三一起找。
  两人书包都找了个遍,确实没带。
  苏十三摸着后脑勺想了想,好像是昨儿个写字的时候,恰好说是玉米排骨汤好了,我这急着下去喝汤,不知把字帖放哪去了!
  没带就没带吧,青柳大郎满不在乎地道。
  可别介!我如今寄人篱下,住在你家里头,若是在学堂表现不好,到年底的时候怕是吃年夜饭都得叫你家老头子唠叨几句!耳根不得清静。
  他敢!
  青柳大郎声音一冷,瞬间抬起头,深黑色瞳仁内怒火中烧。
  这不是敢不敢的问题,苏十三眯眼笑道,这不是心里头虚嘛!省得你到时候难做。
  他说着拍了拍青柳大郎肩头,单腿蹬自行车。你先去,我回家讨去!
  算了,我替你去拿!
  青柳大郎将车头调了个方向,一溜烟蹬车往白公馆蹿去。
  十月清风吹起青柳大郎深蓝色制服下摆。黑发,自行车,特别像前世校园青春剧里头的场景。
  苏十三眯起眼睛,唇角不知觉上翘。
  *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小苏老板果然不是昔日吴下阿蒙。
  待青柳大郎骑远了,寂静的巷子深处,果然从暗影里钻出一个人,不紧不慢地拍掌赞道。
  苏十三脚尖支着自行车,呲着一口糯米牙望那人笑了笑。小爷知道有人跟踪,没想到是你!
  好说好说,小苏老板这一路脚底生风,从印城跑到这儿,实在青云直上!若不是鄙人见人过目不忘,险些不敢认了!
  从暗影处转出那人,正是当日里在印城将苏十三从花老板废宅中扒拉出来的人。自称是花老板生前好友,可当日里转手就将他卖给了人渣洪少!
  苏十三想到在洪公馆所受的屈辱,恨得险些将一口雪白糯米牙咬碎。
  你跟着我做什么?
  小苏老板这笑话说的,可还欠着三分火候!
  那人笑了笑,从丝绸对襟衫里掏出块怀表,掐着珐琅表盖儿看了眼时间。
  恰好早晨七点过五分!我这儿也是陪人上学呢,等位小少爷!
  苏十三似笑非笑,眼角扫了他一眼。
  山不相逢,水相逢,鄙人也就和小苏老板打声招呼!
  那人笑笑。如今小苏老板混的发达,想来也不会再回戏班子。印城的事儿,回头我就让剧院消了,怎样,够意思吧?
  我呸!
  苏十三朝地上啐了一口唾沫,双手放开自行车龙头,一声不吭,突然蹬着轮子飞快地朝那人冲过来。
  那人吓了一跳,一身绸衫裤,戴着顶檐帽,拎着裤腿在原地蹦哒。他往左闪,苏十三就往左边冲。那人往右躲,车子就往右拐。逼的那人无路可走,最后叫苏十三堵到一处死角。
  哎呀呀呀
  你为人何太谀!
  你为人何太谀!
  腹中剑,
  口中蜜,
  长剑憸(xian)人蓝面鬼。
  苏十三口中唱着戏,拧动自行车龙头,突然弓腰踩蹬飞快地冲过来。那人大叫一声,眼见着躲不过了,那自行车却险险的,在他面前停住了。
  苏十三猴到自行车坐垫上,双手左右开弓,啪啪啪,连扇了那人三十几个耳光,将那人掴成一只猪头。
  自行车重重地摔在地上。
  苏十三早轻巧跳到一边,双手叉腰,对那人骂道:这些巴掌,是我替花老板给你的!你之前哄了花老板多少,你自个儿心里有数!人在做,天在看!举头三尺有神明,就你做的那些事儿,我呸!小爷我等着看你将来如何下地狱!
  说罢从地上拎起车,随意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潇洒地蹬车扬长而去。
  *
  苏十三没想到那人口中说的等位少爷居然不是个幌子。他刚骑出巷子,滋溜滋溜一路跑,遥遥地见青柳大郎朝他骑车过来,立刻兴高采烈地扬起手。
  我在这儿
  话还没说完,劈头一个拳头扔过来,将他从自行车上撂下去,车扔在一旁。
  一群少年哈哈大笑,从树上纷纷跳下来。
  洪少这招果然厉害!打他个措手不及!
  人群簇拥着一个约十五六岁的少年郎。
  那少年郎居高临下地冲趴在地上的苏十三扬了扬下巴。你这车,少爷我瞅着不错,先借用几天!
  苏十三呸的一口吐出嘴里泥沙,抬起头,心里一惊,险些以为是洪公馆那位人渣重生了!但是再仔细看,这人明显比当初那位莫名其妙死掉的洪少年轻十来岁,眉目有五六分相似,穿着一身莆田高中的深色制服,左胸口也别着个校徽,眼见着是与他们同校的。
  你说借就借?我呸!
  那位小洪少爷已经抓住龙头,左右摆晃了几下,只是不知道如何骑。
  苏十三连忙扑过去夺自行车。
  别给脸不要脸!一边去!
  那位小洪少爷说着,又要过来打苏十三。
  那头青柳大郎已经赶到,见状慌慌张张扔下车冲过来,三人扭打成一团。
  小洪少爷带来的十几个帮手一起拥过来。众人一顿拳打脚踢,混乱中苏十三只见青柳大郎的制服叫人扯的稀巴烂,嘴角破了道血口子,却打得十分勇猛。上三路,下三路,舞得呼呼生风。
  虽然眼下没了灵力,身上也没有剑,但是青柳大郎以一敌十几,居然还稳稳地占了上风。
  二十分钟后。
  青柳大郎站在那儿,抹了把嘴角血迹,冷笑着望向被他揍趴了在地上到处爬的一群少年。
  要欺负十三,须先问过我!
  哟嗬,好大的口气!
  小洪少爷挨的黑拳最多,头发扯落了几缕,眉眼开了口子,瞧着十分凄惨,却满不在乎地含着一口血道:少爷我盯着你们几天了,不就是个家里经商的,有什么了不起!惹急了我,本少爷随时叫大兵去你们家,抄.家灭族!
  还灭族!
  苏十三冲过去,一脚将刚爬起来的小洪少爷重新踢翻在地。
  横什么横!你是谁家的少爷,姓甚名谁,快报上来!
  少爷我姓洪!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大号叫做洪金明!
  你是从印城洪家过来的?
  你怎么知道?
  洪金明吃了一惊,抬眼望了眼苏十三,呸地吐出一口血沫子,又擦了擦嘴。
  你既然听过我印城洪家,就该知道
  打的就是你!
  苏十三不肯让他说下去,用穿着黑皮鞋的脚顶住洪金明下巴,猛地一踹。
  十几脚连环踢下去,洪金明牙齿都被打落三颗,咕嘟咕嘟一嘴血泡,说不出话来,只得拼命摇手朝他们求饶。
  十三!十三你冷静点!
  青柳大郎见不对,赶紧拉住苏十三胳膊。苏十三却拼命拧着劲,双眼赤红,显然发了狂。
  青柳大郎没办法,只得将人一把按在怀里,安抚道:没事儿了,别气哈!
  你别拦着我!苏十三拼命挣扎。小爷我今天要杀了他!
  青柳大郎忙将他腾空抱起,苏十三双脚仍胡乱踢着空气,嘴里恨恨地骂道:人渣!你们一家子都是人渣!你们怎么不去死!
  这话说的怨毒。青柳大郎从没见苏十三发过这么大的脾气,更没见他骂过人,心下越发慌乱。顾不得地上到处鬼哭狼嚎的一群小少爷们,抱着苏十三就走。
  青柳大郎将苏十三放在自行车后座,单脚蹬着一辆车,右手拽着另一辆自行车,两人呼呼地,风驰电掣一般,骑车出了这条巷子。
  又骑出几步远,青柳大郎突然听见身后有啜泣声。他一惊,忙停下车。回头一看,苏十三早已泪流满面,仍在反复地喃喃咒骂不休。
  到底怎么啦,宝贝儿?
  青柳大郎吓的脸色惨白,深黑色瞳孔紧紧盯着苏十三脸问道。
  他们不是人!
  难道是魔?
  苏十三听了这话,打了一个响亮的哭嗝,没好气地骂道:比魔还坏!
  到底怎么了?
  他们欺负我!
  苏十三不想告诉青柳大郎在印城的事儿,无论青柳大郎么问,他都拧着脖子不肯说。
  青柳大郎面沉似水,载着苏十三,连学校都不去了,径直奔向白家分号一间洋行后头。
  作者有话要说:
  十三唱的那段戏文,摘自《幽闺记》。
  第94章 海上旧影(折子戏)7
  青柳大郎拽着苏十三一路奔入洋行后头的账房,将人推到角落里,关了门,先使用温水替苏十三清理伤口。上药的时候,见苏十三仍红着眼睛,小.胸.脯起伏不定,忍不住皱眉道:那伙人到底怎么欺负你了?
  顿了顿,你说,吾去灭了他们!
  苏十三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掉头避开青柳大郎视线。他们不是欺负我,他们欺负花老板!
  花老板又是谁?
  苏十三红着眼圈,三言两语将花老板的事儿说与青柳大郎听。青柳大郎眉头皱得越发深了些。虽说可气,但他识人不明在先见苏十三脸色不对,忙改口道:是可气!但是你说的那人渣不是已经死了吗?
  谁知道他家哪里又冒出个少爷!那时分明说那人是洪家独子。
  估计是本家子弟吧,青柳大郎沉吟道:许是独子死了,又从本家过继了一个。
  怪不得长得有几分相似!苏十三抬起哭的通红的眼,捏紧拳头,认真地看着青柳大郎道,那人渣活着时曾欺负我!
  青柳大郎忙问道:怎样欺负你?
  苏十三几次张口都觉得羞于启齿,这事儿却又必须得告诉他。不然以大郎同志的心性,恐怕不会提防。
  最后在一室腾腾的茶香与刺鼻的药油味下,青柳大郎将苏十三抱在膝上反复哄劝,苏十三才别扭地将头转到一边,鼓足勇气道:他,他要与我行那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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