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28)
怕是憋太久了。松树沉痛。
那,那蛇,小七娘手中的帕子绞成麻花。哎哟哟,羞死奴家了!
大肚怪觉得插不上话,只得抬头看天。
东厢房叫闪电从当中劈开,所以此刻灵然暴露在幕天席地下,举止十分可疑。
和尚为什么好男风?几个精怪面面相觑,最后都默默地将这个消息传播了出去。
*
第二日,灵然一脸倦色地走出东安寺时,见门口那株三抱的松树正在提起根须拼命往前跑。
哎,老松!灵然从背后唤了一声。
那松树抖了一下,全身枝叶打摆子一样簌簌颤动。
然后提着根须一溜烟跑了。
灵然摸了摸后脑勺,抬头看看天。一夜暴雨雷电后,今天的天色格外明丽。几缕云丝从东边缓缓飘过来。
春光如线。
怎么了这是?灵然纳闷。
和,和尚!小七娘怯怯地立在东安寺外的碎石路口。待灵然走近,小小声地提醒他。你若是去王爷府当差,须改个形貌。
灵然笑了笑。这不正准备去借一头秀发呢!
小七娘往后退了一步,面色惨白。奴家的头发借不得!
不借你的。灵然笑。本来想找柳树要一根枝叶的,谁知今早起来一个个都寻不到了。
他们,他们都不喜欢男子。小七娘说的好小声。
灵然:?!
王爷也厌恶断袖。
灵然:?!!
所以和尚你,你好自为之。
说完这句,小七娘也跑了。临行前最后一瞥,眼神无限哀怨。
可惜了奴家的那幅画!小七娘暗道。
什么叫好自为之?小爷我也不爱男风啊!不是,小七娘你回来!
初升的日头底下,灵然又气到冒烟,光脑门突突地发亮。
经过一夜鏖战后,那条蛇又不见踪影了。连堆灰都没留下。
嘶,嘶嘶嘶!灵然气到,冒出了蛇语。
作者有话要说:
小七娘:和尚你,你好像是jian!
苏十三:?!
剑阁诸师兄:十三,我们只关心你失.身了没
第50章 孤僧灵然(志怪)16
精怪们都跑了。
借不到柳枝,便不能用法术变化头发。
灵然独自站在东安寺外,望着少陵塬高高凸起的土丘闷头想,难道小爷我空具通天本领,除了能够随意可大可小变化身体外,竟不能改变容貌?
不,他不服。
他从怀中掏出小七娘昨夜丢在房中的那卷画。既然一只蝎子都能够按照画中模样变化,小爷我肯定也可以。
他心中这么一想,瞬息间便觉得自己的体貌果然起了改变。手再伸出来时,肤白若凝脂。
只是这手是不是有点小啊?!
灵然心中有了一个不好的预感。他忙扯了扯白色僧袍,这衣服如今也过于宽大。
再去水边匆匆忙忙照了一下影子,果然不出所料,一头如瀑秀发倒是长出来了,只是脸却成了画中钟小姐的模样,娇媚如春花。
这这可不要!
他好容易找回了挂件,难道又得变成女娇娘?!
灵然只觉得心中那股郁火又在突突往外冒。
自打遇见了大郎同志,他这倒霉运就一直没转过。
更糟糕的是,他的变化术与其他法术一样,时灵时不灵。他蹲在水边拼命搓脸,险些将这张皮都搓破了,也没见重新变化成男人的模样,最终只得提着僧袍沿东东安寺匆匆往回走。
今天这模样,确实不能去王府报道了!不知那个姓李的官差是否会寻来,来了他又该如何解释。
灵然一抬脚,发现就连芒鞋也脱落,一双赤脚雪□□嫩,就是太小。
这,这可怎么办?难道小爷我要顶着这副画皮吗?灵然挠头。
他又从画卷中端详了半晌,仔细回忆一番。刚才他只是心念一动就变成这样,是不是只要有一幅画,他就可以随意变化成画中人呢?
他这样想,也就这样做了。
捡起一节枯枝,在地面上沙沙地画了起来。
无论如何,这次得变做一个男子,还得有头发。
他冲地上的画中人摆弄了一下,聚精会神心中默念,变,变,看我七十二变!
片刻后,他果然变成了沙画中模样,头发如野马鬃毛一般炸在耳后。
只是长得有些简陋。
灵然重新回到水边,终于松了一口气。没事儿,是个男人就好。
经过这一番磨蹭,他迟迟艾艾走出郊外往长安城去时,已经明显过了辰时。
街面上的人越来越多,灵然去东市给自己寻了几个肉包,边啃边走。路上行人见到他纷纷退避,就连包子铺老板在接过那铜板时也低头不敢瞧他的眼睛。
小爷我长得很吓人吗?
灵然不知他眼下具体什么模样,在水中见到的也只是粗略形象,心中诧怪。
他走到官衙门口,如昨日一样,在那不远处等着。
今天官衙内却静悄悄的,一个官差也没有。
灵然空等了足有半个时辰,才恍惚地沿路漫无目的地溜达。心中想,这一趟走的莫名其妙,应不成卯,也去不成皇宫,连大郎同志也弄丢了。
咦,为什么他会想起那条蛇?!
丢了好,丢了那个不要脸的家伙!
灵然忿忿,决定去大牢中探访明溪老和尚。
昨日在酒宴中,他虽然与那一种官差聊得不甚愉快,到底探到一些中蛛丝马迹。
原来在这个时空,犯事的和尚却与平常犯人不同,不会关押在雍州府,而是直接入了大理寺。
这大理寺的机制,也出现的比历史书中的早。【注】灵然溜达溜达,又往大理寺方向走去。
*
他再次启动眼中的搜索功能,在GPS导航下,终于顺利抵达长安城的西举巷。
在大理寺外,远远便可见穿着红色官袍的人,身侧来往骏马不断疾驰而过。
灵然正在抬头看,猛地入耳一阵口哨声,这恰是昨日他在东市酒楼听见的那个。
他急忙抬头看去,却见一个少年郎精神奕奕面冠如玉,正打马从他身侧经过。
灵然咳嗽两声,以衣袖掩住口鼻,却仍叫灰尘呛了眼。还不待他揉干净眼中迷的沙子,突然一道熟悉的被人攥住衣领的感觉来袭。
灵然瞬间警惕。
他抬头,果然见那已经远去的少年郎不知为何又调转马头,此刻正高踞于马背上,上身前倾,一手揪住他衣领。冷冽的眉眼瞅着他,寒声问道,你这厮怎地从大牢中逃出来的?
灵然大惊。
这位官大爷,咱们可不熟,这话可不能乱说!
呵呵,还嘴硬!那少年郎眉眼越发不屑,瞬间将他抓起扔在马背上,面朝下,屁股撅着,抛掷在身后。
灵然挣扎,却发现全身大穴被点,只能趴在马上。
马背一颠,他就随时有掉下去的危险。
他口中大呼道,你这人怎地如此不讲理?
那少年郎不理他,径自往大理寺内冲去。那门开着,门前其余官员纷纷下马,只有这少年郎一马当先,居然径直骑马入了内苑。
四周众人见到他,忙不迭侧身避开。
不知这人什么来头?灵然昏头昏脑地想,怎地如此倒霉,出门就被抓!他与这大唐的官府恐怕是八字不合。
马蹄声终于停下来。
少年郎甩镫下马,一把攥住灵然衣领,单手提着,噔噔噔入了内室。
随后嘭地一下,将灵然掼在地上。
灵然摔了个七荤八素,耳中只听见纷沓脚步声。一众官员纷纷入内,朝那少年郎参拜道,下官参见王爷!
寺卿不在,你们就一个个摸鱼!看看,你们究竟是怎么办差的?!
那少年郎单脚踹在椅子上,手中端着一盏热茶,气呼呼地训斥道:若不是本王出门办事儿,撞见这江洋大盗,这厮就跑了!更可气的是,这厮逃出大牢后就公然走在我大理寺外,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可不是对咱们唐军的挑衅?!
众人皆大惊,七手八脚地将趴在地上狗啃泥的灵然翻转过来。
灵然一脸灰土,操,费了老鼻子劲儿梳好的发髻也散了。
长发乱糟糟披在脸侧,身上火辣辣的,不知蹭破了多少皮。简直不能更惨!
灵然瞧不清如今自己是何模样,只听见众人纷纷倒抽了一口冷气。
灵然眨眨眼。
下一刻,绳索从他脖子套下来,将他五花大绑,重又被人提着衣领,跟捉小鸡似的扔在后头。
众人长袖一摆,朝那少年王爷跪下谢罪。
那少年王爷大手一挥,皱眉道,速将此人押下去!本王还有其他事情要与尔等商议。
便有人出来,扭着灵然绳索捆住的胳膊就往外推。
灵然大急,张口呼救道,什么江洋大盗,小爷我乃是正经人家,姓苏
还没说完,嘴中突然被塞了一团臭烘烘的软布。
灵然不知那是什么,差点臭的眼泪都熏下来。
他在被众人推搡着离开时,最后听到的一句话是那少年正在叹气道,好容易昨儿本王辖下雍州府推荐了一位国师待选,说是今日可进入南苑,结果李郎将到现在还没办完这差事
灵然心中呐喊,那是小爷我!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你这瞎了眼的狗王爷!
然而他现在嘴说不出话,手脚被绑,眼前忽然又一黑,不知被谁蒙上了黑布,昏沉沉的就被投入了大理寺的诏狱中。
这该死的灵力,时灵时不灵,害得他连挣脱凡人的束缚都不能!
灵然心中第n次的后悔,为何在剑阁荒废时光,居然连自保都不能。
还是太大意,不,应该怪大郎!
若不是那条黑蛇昨夜与他缠斗至天将明,他也不至于灵力耗尽,眼下只能任人宰割。
灵然一边愤恨,一边难受地扭动了一下身体。
眼前依旧是一片黑暗,但是蒙眼黑布好像被人拿走了。
他摸索了半天,卖力地鼓动牙齿,用口舌将那团臭烘烘的软布扔出来。
然后又足过了三息,双眼才适应此处的黑暗。
他屏住呼吸,努力探查,想弄明白眼下所处的环境到底有多恶劣。入眼却是黑暗而潮湿的水牢,他身体下半部份都浸泡在水中,可能是因为过于寒冷,四肢竟然半点感觉都没。
稍微一挪,搅动沉闷的水声。
在水声中,依稀夹杂锁链哗啦啦的响动。
他耳尖动了动。那锁链的响动声掠过水面,簌簌入耳。
谁?
过了一息,才有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阿弥陀佛!施主你又是何人,因犯了何事,被押送至此处?
是个和尚!
灵然挑眉,声音有些沙哑地问道,敢问大师是?
那老和尚的声音再次传来。贫僧法号明溪。
这可真是踏遍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灵然精神一振,大呼道,你就是那个东安寺中的住持?!
明溪明显愣了一下,过了片刻才答道,真是想不到,这已经过去十年了。不知施主是从何得知老衲的身份?
我可就是为了你来的!
小和尚我来自倭国,师尊名号空寂。
那头明溪老和尚沉默良久,才道,二十年前的故人。
灵然笑了一声,摸了摸鼻尖。道,可不是!师尊坐化前叮嘱小和尚我,务必要来长安寻你。没想到大和尚你竟然在这里!
一别经年,空寂法师居然坐化了么?明溪老和尚惨笑一声,带动锁链一连串叮铃哐啷声。
灵然虽然与那日本便宜师父只有一面之缘,但想起那个光线浅淡的下午,空寂面皮下垂的脸,居然也难过了一瞬。
咳咳,大和尚你这案子到底怎么回事?那个钟小姐
别是你当真瞧上了人家姑娘的美色吧?
那钟姑娘可真是国色天香!
灵然暗戳戳地想,又咳了两声。那姑娘到底是人是鬼,为何能死两次?
作者有话要说:
【注】大理寺的名称实则沿袭自北齐,初唐时已经有了。十三不读书,请大家原谅他。哈哈哈哈哈哈
第51章 孤僧灵然(志怪)17
明溪叹息一声,声音越发疲惫。小友,你是从何处听来的?
哎呀,东安寺中传的纷纷扬扬灵然突然住口,察觉到自己失言。
果然,明溪接着诧异地道,那寺中早已荒废。十年前,老衲被官府捉拿,老衲收下的那些徒儿都已被遣散。还俗的还俗,杖杀的杖杀,早就一个不存。你从寺中听谁说起?
灵然见躲不过,只得硬着头皮答道,东安寺门外有一株老松
明溪笑了一声道,原来小友果然承继了空寂法师的衣钵,也是个阴阳师。
灵然:
他摸了摸鼻尖。
果然,长江后浪推前浪,年轻人不可以貌相!
灵然这才敢确定,原来明溪也是个修道之人,能与精怪通话。怪不得寺中那几个精怪说起老和尚时,都语带遗憾。可见是打过交道的。
灵然将一颗心放回肚皮,清了清嗓子,又道,就是那几个精怪所言。据说这案子十分蹊跷,他们也不知为何这糊涂帐算到了大和尚你头上。
也不算冤枉,明溪笑了一声。本就是老衲种下的因果。
哟呵,有内幕!
灵然屏息,耳朵尖又动了动。
却听那老和尚淡淡地道,尊师来我大唐时,彼时前朝尚未全灭,大唐尚未建立国都。战乱年间怨气丛生,此间妖物众多,多亏尊师具一身阴阳术,与老衲一道,在东安寺内倒也能过得安然。我二人收服了许多精怪,后又四处镇压怨鬼。
老衲平生见不得鬼祟物,但凡见到,必以佛珠扑杀。许是行事过于狠辣,导致为今日埋下祸因
这听起来却像是一个漫长而又冗杂的故事。灵然忍不住小小打个哈欠。
心道,原来空寂和尚当真是位日本阴阳师。
当日里他匆匆一瞥,从空寂垂垂老去的面容上丝毫瞧不出昔日威风,至于下手狠辣他就更想象不出来了!
他接话道,难道当日你们诛杀的过多,导致后头有怨鬼来寻仇?
不错!明溪断然道。那钟家的小姐分明就是二十年前在怨鬼中被诛杀的一个。
那怨鬼不知得了什么造化,竟然托生为人,入了官家夫人的肚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