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20)
那你速带十三离开吧!灵拂子道。事不宜迟,便依照你我先前所约,事成之后,记得务必再带他返回剑阁。
青柳大郎点头,随即将苏十三托起放在下颌。
对变作真身的青柳大郎而言,苏十三渺小的仿佛一只蝼蚁,放在龙的下颌处,丝毫不觉得多了什么活物。
苏十三怕掉下去,只得拼命地拿手去抠,希望能扣住什么。
嘶!青柳大郎疼得嘶了一声,道,十三,你等等。他从爪下不知掏出了什么,在半空中一抛。
却是一条极细的红线。
那条红线随风荡开,鲜艳夺目,接近于凝冻的血,瞧不出是什么东西做的。
黑龙用那红线将苏十三腰间缠住,最后将十三挂在脖子上,还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
苏十三觉得别扭极了,这哪是人.骑.龙?分明是这条龙在盘他!靠之,他看起来简直就像是一个小吊坠!
*
就这样,苏十三被黑龙吊在脖子上。飞龙在云层中冲剑阁众人摆摆头,随即昂首,张牙舞爪地去了。
灭天界电闪雷鸣,天空裂开一道极深沉的缝隙。于一切暗沉中,苏十三最后的记忆是那朵五色祥云缓缓地卡在黑洞罅隙处,云层后一众师兄身穿白袍,人人脚踩飞剑,如同一个个奔赴战场的勇士,慨然不再回头。
风声呼呼贯耳,师兄们一个个离开的身影也像是被设置了慢镜头。光头下每个人的脸,前所未有的清晰。都是唇角紧抿,都是神色凝重,都是风萧萧兮易水寒!
师兄,师尊!
苏十三眸光中的光渐渐变暗,于一切萧瑟中,眼角竟慢慢地泛出一滴泪。
他想,他大约是知道了,千年前那一次灭天界异变是真的。
只是那次,并没有他。
他是一个外来者。
如今师门送他离开,他生平第一次感受到奇异而又熟悉的悸动。这悸动汩汩流动于血脉中,与他骨肉相连。
莫哭,宝贝儿,吾会护住你的。青柳大郎的声音最后炸裂在他耳畔。
雨声淹没了青柳大郎那话语中的温存意。只有那一声声宝贝,仍沉沉浮浮,遗失于时间的荒野。
如珠玉沉海。
如云中锦书。
他与他,终于结下死生同命契,从此成为彼此生命中至深的羁绊。
第一卷完
作者有话要说:
【注】第一季写的较隐晦,由于是苏十三视角,师父不提,很多事他都是一知半解。宝宝们可以了解一下咳咳,这故事背景是一盘很大的棋,至尊神崖涘也在局中。天杀局下,即便神也没有生还的把握,所以灵拂子率剑阁诸弟子尽皆慨然赴难,独独送走了十三,嘱青柳大郎照料。
第五季,十三还会回来的。mua~下一章是各位师兄们的小番外,噢噢噢,当然帅帅的师尊!
第34章 剑阁十三(修真)34
*01 变数(师尊,灵拂子)*
我是灵拂子。
我活了一千多岁,之所以还不飞升,是因为我必须等到一个人来。
也许是一个人吧?我不确定。当年师尊并没有说那是人是畜。我畅想过,后来想,哪怕是一棵树呢!在我逍遥山还能不成材?
那个人来的时候,逍遥山下了很大的雨。
我才知道我错了。
原来我并不认得他。
十三藏在一颗珠子里,除了声音,几乎毫无与前世相似之处。
那天,我没能认出他。
十三成了我的弟子。
八百年前,师尊飞升前的一个月,曾与我无数次提起这个人。
师尊说,会有一个人来到逍遥山。ta会是我们山门的宝贝。
两百岁时,我笑的不能自已。
在等了八百年后,我终于见到了师尊提起的那个人。他的脸,与师尊绘在山壁上的一模一样。
无双少年郎。
可笑他自认为是个绝色的姑娘家,开口闭口老娘,言辞粗鄙,剑术奇差!
不,说奇差都辱没了剑。
他压根就学不会术。
他就像天生地养的一个赤子。学不会术,却看的懂人心。
于是我终于明白师尊为什么称他为宝贝。
我羡慕他。
我也曾经是少年郎。
逍遥山如今弟子十三人,各个都是韶华少年郎。可是独有他一人,依然在混沌。
混沌开,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
于是,万物繁生。
于是,心乱如麻。
我从未入过混沌界。
我也不知十三其人,究竟来自何方。
师尊说,有朝一日,他会是个变数。
于是,我等了八百年,终于在天元十二年的夏,捡到了这个泡在污水中昏睡的变数。
*02 春风(大师兄)*
师父叫我灵大,有时偷懒,就唤一声阿大。
阿大,阿大!
听起来就像在唤一条狗。
不过我也的确是一条狗。亡国的王子,连血脉都无人证明,惶惶然如丧家犬。
我六岁上山。
没人知道,我也有睡不着的夜。
师父他老人家活了一千多岁,是道门第一天才。人间世于他而言,不值一哂。
可我热爱人间。
我下过山,无数次路途中经过故国。我一次都没回去。
回去作甚?
无人记得我。
我是逍遥山上的大师兄,是众师弟眼中的狠人。
人狠话不多,永远在打瞌睡。
我喜欢打盹。
只有在半梦半醒间,我才能见到故国。大漠上挂着一轮圆月,月里有我的姑娘。那个刚出生就在襁褓内收了我聘礼的小姑娘,听说后来在新王迎娶的时候,她用刀刺死了自己。
小姑娘力气也小,割了十几次,才割断喉管。
那把刀,是我的。
我大虞国皇室的聘礼,是王子第一次斩获猎物时的武器。
六岁那年,我在山上用这把刀划开了一头野狼的肚皮。
野狼的肚皮很软,摁下去,有咕噜咕噜的血泡声。
那个小姑娘,听说也很软。
我不知道。
我没摸过她的手与肚皮。
她死于十四岁。
那年我二十。两年前师父捡到了小师弟,从此我奉命寸步不离地保护小师弟,再没下过山。
那把刀上沾过我的血,刀杀人的时候,我在逍遥山凉亭看见了那个小姑娘一次次自刎的惨烈。
我没动。不能动。
我再没下过山。
直到八年后,小师弟化形为人,很漂亮的少年郎,有一双酷似当年那个小姑娘的眼睛。
那个小姑娘的眼睛,那年也是这样湿漉漉的,又柔软,又小心翼翼。
在襁褓内冲我微笑。
那双眼睛会笑。
小师弟化成人形后第一次对我笑,我躲开了。
我从此再见不得二月春风。
二月春风催的万物生。密林内,桃花朵朵开。大漠内外一片欢腾,有商贩随马市禁令解开一道入城。
人间都在赞美这道春风。
可是它于我,是刀。
*03 红豆子(七师兄)*
我是逍遥山的灵七。
我是个妖怪。
没有本体,可化成一切我见过的生灵。
世人唤我作魅妖。
一个名字罢了,我懒得去争论。
在我没有生出灵智的时候,我就懒得争。后来入了逍遥山,被师尊收为弟子,我就更懒得争了。
叫什么都好,哪怕唤我一声阿七,我都欢喜。
在一次下山的时候,我捡到了一个呆瓜。呆瓜那时候还没能完全化形,头发是雪白色的,脸很俊,笑起来憨气。被逗急了,鼻孔内就会喷出两道白气。
对,我说的是我的师弟,老十。
老十不知道我喜欢他。
可若不是因为喜欢他,我这么懒的一只妖,怎会一次次向师尊引荐这头白毛兽?
师尊最后收了他。那时候,他前头已经多了两个弟子。
他排行第十,是我的师弟之一。
我受不了他那样憨傻的时候,就会自请下山除妖。
师尊每次都会看我一眼。
我垂头,捏紧手中的剑。
但最终师尊一句话都没问。
我知道师尊心里在奇怪,捉什么妖,你自己不就是妖?
魅妖无形体,据说也无情。
我盘着手心那粒红豆子,在阳光下,它漂亮的不可思议。
没人知道,我也有喜欢的人。
*04 酒(九师兄)*
灭天界内,人人都道我的师门是第一凶残。
飞升那天,我们刮走了整块地皮。地裂山崩,附近的十二条河水都断流了。
我的师门的确很凶残,可我是个好人。
在飞升之前,我从没杀过人。我只除妖。
死在我玖剑下的妖鬼不计其数。
我有一个葫芦,偶尔遇见一些有意思的小妖怪,我会捉了放进去,泡酒喝。
妖的灵魂,味道千差万别。
所以有的酒好喝,有时候却难喝到吐。
有一次,我喝到了一种极好喝的妖灵酒。舌尖上像是有一万种小虫子在跳舞。它们舞的兴高采烈,我咂舌,心内十分惊奇。
于是我晃动葫芦,问那还留了最后一丝神智在内的小妖怪,你是什么妖?
那个小妖怪用尖利的声音吃吃笑,阿九,我是你的心魔。
我不屑,大力摇晃葫芦,威胁要把它全部制成酒液。
它听了以后又开始哭,大声哭,哭声似山鬼,又似青楼那些年老色衰无人疼爱的女子。
我不喜欢。
于是我又把它磨碎,在酿制了九十九道工艺后,我特地择了一个天气晴好的秋夜,在圆月下喝这壶酒。
呸!
我吐出来。
那口酒是苦的,又涩又辣,还带有一股经年累月的酸臭味。
我从没喝过那样难喝的酒。
我再没遇见过那样有意思的小妖怪。
它成了我的秘密。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有宝贝觉得师兄们太多,NPC搞这么多干啥咳咳,所以糖丸给他们几个人单独亮一次相,想了想,大郎同志的番外还是放在全书结局解密。mua~爱你们!
第35章 孤僧灵然(志怪)1
四月。
满城飞絮。
有一人身穿白衣戴斗笠而来。脚下六孔芒鞋,踏在长安城鼓楼外的青石地上,淡粉色桃花夹在芒鞋缝隙,甚是可喜。
依稀仍是旧时遥远记忆中,来自京都的樱花。
白衣僧人抬头,左手抬高斗笠边沿,无名指上缠着的黑蛇动了动。
黑蛇抬起脑袋,吐出一条分叉的蛇信子。
白衣僧人笑道,大郎同志,你须仔细些,这里的人若见到你是活物,说不定会拦住,不让咱们进长安城。
黑蛇闻言扭头,目光微眯,金色瞳仁在阳光下竟显得有些透明。
它缓缓地将脑袋凑近僧人淡粉色指甲盖,亲吻了一下,目光中充满了温柔。
得,别这样看我!小爷我现在可是位僧人。阿弥陀佛!苏十三单手立掌,在阳光下笑,露出两排雪白的糯米牙。
哦不,他现在也不叫做苏十三了,他现在是一名从日本东渡而来的孤僧,法号灵然。
灵然从怀中掏出早已准备好的路引与官牒,上面密密麻麻用日本字以及从大唐学来的生硬的中国字写上了他的出生年月以及此行的目的,他所需投靠的却是长安城内一处不太有名的东安寺。
东安寺中,有一位老僧人曾与他这具身体的师父有过一面之缘。
讲真,灵然(苏十三)对于如今的身份也觉得相当惊奇,当时他与大郎在穿梭时空的时候,曾依稀见到五色祥云后有无数星光炸裂。暗夜降临,星辰在流火中坠落,碎成星砂。
无数星砂浮动在静止的时空内,伸手便可以纳入怀中。
更远处,数不清的星球在不断流转,像是幽暗中无数只在飞舞的萤火虫。
他目不暇接,来不及欣赏,便仓促降临于这个世界中。
这个世界却也叫做大唐,与他前世所知的大唐贞观年间极其类似。只可惜他前世并不是一位用功读书的文科生,对历史了解的不够详实,不敢确定这个世界是否可以与历史书中所记录的那个盛唐朝代勾稽上。
鼓楼下东郊侧门排起了长长的队伍,灵然收回思绪,压了压斗笠,遮住清俊的眉眼。
他一身白衣,站在人群中格外引人注目。不时有人向他投来好奇的目光,这目光中却没甚恶意。灵然也就淡然处之。
队伍不时往前挪动。大约一炷香后,灵然前头终于只剩下了五个人。他数了数,幸好,在晌午前应该能够赶得及进城。
吃了这些天的冷馒头,他肚皮中实在有些饥饿。
倒不如前世那个修仙的世界呢,他心里暗道。
此时城门外的城门内却突然起了一阵喧哗,伴随着烟尘滚滚,有十几骑从城门内冲出来,来人口中大呼道,快逃!有妖怪吃人啦!
排队的百姓们被冲撞成歪曲的之子形。妇人抱着孩子跌倒在地,孩童掉在地上,哇哇大哭。
排在灵然前头的恰好是一位胡商,生的一脸横肉,身形高大威猛,见状将一双铜铃般的双眼瞪得老大,用不太标准的大唐话怒骂道,奶奶的,这还是官兵吗?逃的比咱百姓还快!
这人却是以大唐百姓自居,想来是拿到了官方的居住证。灵然暗自腹诽,也顺着众人惊惶目光瞧去,只见领头的的是一位大约三十来岁的伍夫长。
那伍夫长上半身伏在马背上,几乎与马背贴平,口中疾呼道,关城门,快关城门!莫要把妖怪放出来了!
城内的百姓们发出大片哀嚎声,趁着官兵出逃的架势,纷纷逃出来。然而城楼上的士兵却已经放下城门,咔嚓咔嚓沉重的门从上空掉落,城内不时有人试图从即将关闭的门缝下爬出来。
灵然叫人群冲到一边,站在鼓楼外一个茶铺旁。
说是茶铺,却极其简单。想来是因为鼓楼处常年有外来的商人及僧侣,天气渐渐炎热,不是每个人手中都带着水袋,因此这里用凉棚搭起了一处极简陋的茶摊。
茶摊旁仅放置一张方桌,有一条腿还不平,火箸仍在,烧茶的人正站起来一脸仓惶。
方桌旁挨挨挤挤的,原本坐了七八个人,此刻因为事出突然,大家都站起来。只有灵然见板凳空出来,立即毫不客气地走过去,一撩长袍,坐下。
他这人懒了两世,早已弃疗。历来信奉的人生哲理是,能坐着绝不站着,能躺着绝不坐着。
他悠哉悠哉地提起刚煮沸的热茶,替自个儿斟了一大碗,就着茶汤吹了吹浮末,随手将斗笠又压低了些。
无名指上的黑蛇却警惕地抬起脑袋,一双淡金色眼睛微微眯起,查探四周情形。
吊索早已落下,城门紧闭。城门内却传来砰砰砰的巨大声响,像是有一头庞然大物正在跺动脚步,每一步,都能引起大地的震颤。
灵然皱眉,下意识瞥了一眼无名指上的黑蛇。黑蛇倏地回头,与灵然对视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