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95)

  陈词中肯,可行。
  曹将军年轻有为,几次大破吐蕃,镇守河西多年不曾嘉奖也是政事堂的失误。
  政事堂事务繁忙,一时疏忽也在情理之中。
  李承旨巡查一趟河西回来,收获不小啊!一旁沉坐的丁谓突然发声。
  下官去河西乃是奉旨巡查,不知参政是何意思?
  将门曹家,几代人为国效力,官家又怎会不知其功呢,你不过...
  家主家主,大郎!政事堂外传来枯干的唤声,旋即几个绿服小官带着一个青色长衫的老人入了内。
  丁管家?
  管家上前凑到丁谓耳畔嘀咕了一阵子,只见丁谓的神色突变,忙朝属下吩咐道:快去一趟翰林医官院通知产科院的人。
  唯。
  王相...丁谓又朝王旦急道。
  你去吧。王旦摸着胡子的手挥了挥。
  见一行人匆匆走后,李少怀问道:丁参政这是怎么了?
  哦,估计是他长子的娘子临盆了吧,新妇钱氏又是名门的钱家,官家便许了他调动医官院的太医。他看向李少怀,那钱氏貌似与你还有些渊源吧?
  钱氏之所以为人所熟知,并不是因为她是钱怀演的女儿,而是因其成为了丁绍文的妻子之后。
  李少怀点头道:是,我与她同出师门。
  这样啊~李少怀入狱得以沉冤昭雪,这个案子还是他审的,从现在李少怀生了些许担忧的眸子里他或多或少也能猜出一点二人的情感。
  如今物是人非,自己坐上了相位,而李少怀则成为了惠宁公主的驸马,王旦顺了顺胡须道:有些话老朽还是要告知告知你,已过去的呢,就让她过去,丁绍文此人颇为有才,官家断然不会冷落他太久,而你们主张不同定是站不了同一条线,以你的才华,前途无量,莫要被一些情感给绊住,毁了自己,也寒了公主的心呐。
  丞相的话没有错,可下官并不认同。
  老朽倒是很像听你的见解。李少怀时常语出惊人,胆大之下又不失道理。
  丞相也有情感,也有亲人,有些东西,不是说能淡漠就淡漠的,除非不为人。倘若自己洁身自好,心不乱,又有什么好怕的,若夫妻间足够相爱,就不怕一些耳边的离间之言,亲情我不能舍弃,但也不能绊住我,我更不会寒公主的心。
  听及此,王旦大笑,你这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倒是像极了平仲。
  第112章 是驸马也是医者
  已经到了黄昏, 待日落尽时宫门便会关闭, 不用守夜的官员在此之前已经陆陆续续的离开皇宫了。
  今日与王丞相议事时闲聊了几句,因为丁绍文的妻子刚好临盆,家中管家寻到了大内,便顺势说起了他的四女儿刚出生不久,若是有机会想同我今后的子嗣结姻亲,我拒绝了。
  大宋的宰辅集团以及皇室都是靠联姻巩固地位, 他会找你便说明他看好你,想要培养你为接班人, 若你不是我的驸马,他或许更想让你做他的女婿。
  说婚姻不求门第的王丞相, 其实也一样, 李少怀笑了笑,所以我向他举荐了吕简夷, 公弼与王相家四姑娘年龄相仿,说到底, 都不过是两个刚出生没多久的娃娃...他摇头叹息道:哎, 刚出生就被定了姻亲,我的罪过也。
  李少怀刚回来还没来得及换衣服,聊了半天见她始终不开心的样子,于是将官帽脱下走至身旁坐下, 怎么了,愁眉不展的。拉起她的手又道:可是哪儿不舒服?
  太医替宗室女子诊脉规矩繁多,她如今成了她的驸马要方便的多, 脉象平稳,也没什么...
  我...赵婉如提着一口气,旋即松下,轻轻推开她,一会儿该用晚膳了,快去洗澡吧,一身的汗味儿。
  李少怀抬起手臂闻了闻,没有啊。呆愣的看着眼前人,坏笑道:哦...娘子要赶我走,我偏不走。不安分的手抓着她的玉手,像小孩子般欺压上前,比蛮力赵婉如自然比不过她,可是她知道李少怀的弱点,怕痒,于是挣脱开手在其腰间挠着,李少怀想要逃离,忘了床榻中间还摆放了一张桌子,求饶之下撞到了桌角。
  砰
  赵婉如笑道:你看你,这么大一个人了。
  李少怀摸着头,看见她终于笑了,于是傻笑道:只要娘子开心,就是多撞几下头也值得了。
  她将头撇过,脸红道:好了,你从我身上起开,快些去洗澡,一会儿该吃饭了。
  从她身上离开的人下了榻,在其额头上轻轻落下一吻,退后几步躬身作揖道:谨遵娘子之命。
  李少怀走后,她勾着嘴角叹笑着,十足的傻孩子。
  哎...可这傻孩子却能将咱家姑娘的心勾的死死的嘞~
  见着小柔进来,看来,我是太纵容你了。
  小柔慌忙道:姑娘您不能这样啊...看得出来,她家姑娘那傲娇的性子就算是遇到了李少怀也没能改变。
  正经道:云烟回来了。
  可是丁家出什么事了?见着疾步进来的女子赵婉如问道。
  今日上午丁宅中传来消息,丁绍文的妻子钱氏临盆了。
  方才李少怀已经说过了。
  钱氏作为丁钱两家结交的线...赵婉如低垂的眸子抬起,情况如何了?
  云烟摇着头,女使说里头坐婆诊断的消息是胎儿横位,至今还未...不太乐观,怕是难产。
  听到这个消息时,赵婉如驱身一震,医官院没有派人去吗?
  一大早就有人赶过去了,但是近年医官院出色的太医除了赵自化几乎没有,更何况产科院的医官本来就少。
  赵自化前年就病故了他的徒弟呢?
  他徒弟不精妇科,又怕招惹麻烦,便称病托辞说是也无奈。
  见赵婉如起身慌乱神色,云烟猜测道:公主是想让驸马去么?
  她的老师是黄冠道人,这方面要胜过医官院诸多院首。
  可是,他是您的驸马,而且丁钱两家勾结,一个有财,一个有势,若是钱氏没了,或多或少能够影响一些关系。
  可那毕竟是人命,她还是她的师姐啊。
  您...不是最讨厌钱氏么。
  是啊姑娘,钱氏还害过姑爷呢。
  赵婉如走着走着停了下来,柔弱的身躯孤立在长廊中间,夜晚的和风拂过,吹灭了一盏栀子灯。
  绯色的公服换成了浅色的对襟长衫,他似饿坏了一样,家里的厨子,还是比大内的手艺要好。
  你...赵婉如欲言又止,家中的厨子是从坤宁殿小厨房里随嫁过来的,马上要到五月了。
  李少怀扒了几口饭,五月要开始忙了,朝中各部中今年还是属户部最忙,要核查统计全国的户数以及税收,翰林图画院也领了命,分派了画工到天下各路绘制当地地图。
  近年民生也安稳了,各地官府物资有余,我正想着如何处理这个,如今国库逐渐充裕,却也不能奢华浪费,毕竟国家的富裕都在于民。
  多余的东西,既然不需要,那就卖作钱财,解决了浪费还多了一笔支用。
  这么简单的道理,我怎么没有想到!
  你呀...
  公主,府外有人求见。
  什么人?
  是参知政事丁家的女使。
  让她进来吧。
  女使看到李少怀时如同看到了救命稻草一样在其跟前跪趴了下来,驸马,求您救救我家姑娘吧。
  李少怀低沉着头,夹菜吃饭,不声不响,不做任何回应。
  您要再不去,我家姑娘可能就活不成了!
  旁边的孙常也不说话,而小柔是个直性子忍不了,于是上前一步道:你家姑娘有事,莫须该请大夫,我家姑爷如何救得?
  太医来过了,姑娘腹中胎儿是横位,说除了剖腹取子,别无他法。
  那这样,更要去找大夫了,我家姑爷是公主的驸马,可不是那马行街药行里的大夫。
  整个东京城都知道您医术高超,是神医黄冠道人的徒弟,您都不能救的话,那我家姑娘就真的...驸马,真人,李真人!姑娘还这般年轻,你们师门一场...
  将人带出去!赵婉如冷冷道。
  是。
  几个内侍上前,跪在地上的女使不肯离开的爬到了李少怀跟前,死死抱着她的腿,哭喊道:都说修道之人修的是善心,您为何见死不救,为何不念同门手足之情?
  云烟走上前俯身低声道:姑娘,这个女使...
  赵婉如早看出来了她的不对劲,凌厉道:轰出去!
  套着层层丝绸的下裳被撕破了一个口子,李少怀依旧沉着不作声。
  赵婉如招了招手,贴在小柔耳畔小声吩咐着。
  听着姑娘的话,小柔紧锁起了眉头,姑娘你...
  去吧。
  唯。她只得无奈的福身应下。
  直到院外嘈杂的声音消失干净,赵婉如侧头看向李少怀,泛着光的眸中,只有一个低头吃饭不言语的少年,你去吧,人命关天。
  李少怀继续夹菜吃饭,我不去。
  你要去!
  她放下筷子抬头道:你明知道,这是丁绍文下的圈套,为什么还要我去?
  我不能因为不喜欢,就让两条生命死去,不为钱氏,为的只是幼子无辜,以及,你是一个修道之人,更是一个医者。
  李少怀沉默了,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反驳她,又或许她不想反驳。
  声音温柔了下来,快些去吧,马车已经备好了,再晚,可就真的迟了。
  满桌子的菜只有一道菜是被动过了的,现在看着,还是满满一桌子未动过一般。
  盛春的夜,还是有些微凉,秋画,拿几件袍子追送过去。
  是。
  满堂灯火照耀下,她的身躯依旧单薄,云烟深深皱起眉头,姑娘为什么又...
  赵婉如看着桌边吃剩下的半碗饭,垂下眼眸,我怕她难过呀。
  云烟控制着自己欲伸出的手,也克制着自己的怒火,但这是丁绍文的圈套...
  几乎半个公主府的人都随马车去了,不像是去救人,倒像是赶着去抄家,李少怀没了武功,所以她让小柔准备好车马后喊了张庆过来,李少怀走后她仍不放心的让秋画也跟随着去了。
  丁绍文的算盘打反了,至于日后可能传的流言,只要我不允许,谁敢传!丁绍文的目的就是想要离间,可惜他只是个凡人,有太多的不知情。
  可您,心里不会难过吗?毕竟男女有别,云烟虽没亲眼看过坐婆接生,可也明白过程...
  若谁都这样小肚鸡肠,那医官产科院里那些太医们的妻子岂不要嫉妒成狂了?
  这不一样的,他们是大夫,而且他们是不入内房接生的
  我累了。
  ...云烟低垂下眼睛,僵看着公主碗里未动过的米饭,姑娘还未吃晚饭呢。
  我不想吃,吃了也是反胃,撤下吧,让厨房里的人热着...她坐起转身,走了一步又回头看了看满桌子的菜,算了,她今夜应该是回不来了。
  未动过的菜热一热拿去给还未用晚饭的下人们吧。
  是。
  公主,昭庆坊的长泽县主来了。
  还没走几步的人又停下,长泽县主...赵瑾玥?
  是,说是要见您。
  写有李字的灯笼下站着几个衣着华丽的女子,其中一个束袖如男儿打扮。石阶旁停了一辆朱漆雕花马车,两匹骏马呼哧着响鼻。
  守门的是几个侍卫,允许持武器,寸步不让的拦在门口。
  大约不到半刻,进去通报的厮儿就出来了,我家公主说了今儿身子不适不见客,县主若是想见请改日再来。
  身子不适?李瑾玥揣着双手疑惑的看着大门内的院口,你们家驸马不是神医的徒弟的吗,怎么妻子身体不适他还往外跑?
  就在刚刚她来的时候,看见了李少怀上了马车离去,来东京这么久,这些东京的权贵她大抵摸清了,李少怀这个人不简单,其医术师承黄冠道人,而黄冠道人行踪不定,世人少有见到本尊,因医术高超被人称谓当世之扁鹊,有神医之名。
  厮儿也没有显得不耐烦,而是拱手恭敬道:主人家的事,我们做下人的不便知道,今日县主是见不到公主的,还请不要为难小底们。
  驸马府的下人倒是一些极为懂礼数的人,不像前几日经过一些大户的家门,家中下人仗势欺人,对外来人更是丝毫不客气。如此,本打算硬闯的人收敛了性子,轻点头道:那劳烦回去再转告,长泽,会再来的。
  县主慢走。
  第113章 钗头凤斜卿有泪
  东院长房整整一日都处在忙乱中, 汗水布满额头, 极快的脚步带动裙摆,声声叫喊回荡,随着太阳的升落,院中莲花漏上的游尺越来越矮,院中叫唤的声音也逐渐变小,直到入夜, 痛苦的呻吟声也随之埋进了这漫漫黑夜中。
  一盆盆的冒着雾气的热水传递进房中,虽之换出来的是鲜红浑浊的血水, 血水染红了后院的水沟,中堂的座椅上坐着几个沉闷着头的长者, 似乎在等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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