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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岚扶额,垂手在桌下拍了拍周凯的大腿示意他别多说话。毕竟同学聚会,又不是什么“今天我们大家之所以欢聚在这里,是为我们从小到大的好朋友顾里,庆祝她的生日”式的多角撕逼大会,只要葛明熠没做出什么过分的举动,能留面子还是给彼此留点儿面子吧。
何况杨岚根本笑不出来,因为她感到自己也被周凯云淡风轻的嘲笑冒犯到了。
周凯显然没当回事儿,嘴角噙着的弧度自始至终毫无变化——这种“不在意”当然不是因为周凯脾气好,而是因为一只猴子突然开口挖苦你一顿,你也只会觉得“精彩有趣”,而不会骂它。
杨岚知道葛明熠瞧不上自己这种理想主义做题家,也瞧不上夏娴那种浪漫主义情怀,觉得她们最终归宿都是“自我感觉良好的装逼女屌丝”,不如她活得“上流”。可如今葛明熠在周凯身边突然也“被屌丝”了,杨岚却无法幸灾乐祸。
杨岚跟葛明熠“不对付”了许多年,却在此时此刻突然达到了某种程度上的“和解”。
杨岚看不上的东西很多,夏娴看不上的东西也很多,葛明熠看不上的东西更多,但最终其实也都殊途同归成了“装逼女屌丝”——一切小打小闹都被真正的巨大阶级差距“照妖镜”式地解构,让她们的攀比和鄙夷都像过家家一样没劲起来。繁华叁千,你我皆蝼蚁罢了。
杨岚能不能在葛明熠面前成为她口中“狗仗人势”之流简单爽爽呢?客观来讲她能成为,但主观上她爽不起来——毕竟周凯是周凯,哪怕他们真的结婚了,杨岚也还是那个杨岚,这个世界上部分东西是可以改变的,但大多数不可以。
周凯包容她的嘴毒、脾气暴、假清高、坏品位或许也是因为她也不过是个有趣的猴,区别无非在于她是被周凯抱进怀里宠着玩的猴。
杨岚的大多数“不快乐”,常常是因为她对大脑的过度使用,这个痛苦和“学习新知识并通过刷题内化”如出一辙,都是舒适区之外逆本能的过程——普通人遇到不符合自己认知的、不舒服的事物,第一反应肯定是“让自己舒服”,比如直接无脑仇富,或者把一切自己听不懂看不懂的内容归类为“虚的”和“废话”,把自己的无知没见识反推成别人的吹嘘,但杨岚做不到,她很难不去“多想一层”。她当然明白即便从本体论的层面而言“我思故我在”,也要警惕人类对于有限认知的无限僭妄,但她做不到。
杨岚是个孙悟空,就无法拥有唐僧那样Pickwickian式的满足,也无法像猪八戒那样“好吃懒做,闭眼傻乐”。
“又怎么了?”周凯多少理解一些杨岚莫名其妙emo的点,拿了她的筷子往她空荡荡的餐盘里夹了一只基围虾,笑着问,“我来剥?”
“你有这项技能?”杨岚又想起周凯连鸡蛋都不会打。
周凯没说话,自顾自地把虾给她剥了沾酱汁,然后喂进她嘴里。
葛明熠默不作声在内心嘲讽一笑。这类情侣间“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式的作精戏码在她眼里都是“挖墙脚的切入点”,而她的策略更像是拥有系统性优化的smart beta,比如她从来不去消耗正式男友的“情绪价值”,因为没什么实际好处,这些“情绪价值”她从“备胎舔狗们”那里获得就够了。
“岚姐,你什么时候成这样了?”坐在杨岚对面的马越也留意到这一幕,酸得倒牙,忍不住惊呼。
“这就是恋爱中的女人吧。”其他人也跟着起哄。
“她以前什么样儿?”周凯好奇地问。
“岚姐那是出了名的专治矫情病。”
“我认为她的性格可以用林子祥一首《真的汉子》来概括。”
“这么说吧,以前我们学校真有小美女追她,理由是她比我们男生更像爷们儿。”
……
周凯想象了一下JK版杨岚大姐大,虚掩着嘴笑得停不下来。
“你们这是强化stereotype,女生爽快点儿还是女生,别拿爷们儿来形容。”杨岚被调侃了一顿,瞬间恢复了正常,“好了好了,别抖我陈年丑事了,给个面子。”
“瞧你们说的,杨岚哪里爷们儿了,异性缘好着呢。”葛明熠明褒暗贬。
“对了,韩嘉皓听说回国了,怎么没见他来?”餐桌上不知是谁提了一句,插科打诨的氛围瞬间凝固。
“人家韩大公子忙得很,估计现在人还在O市,我们小小的同学聚会提不上日程。”夏娴打破僵硬的局面。
“说不定是怕撞见杨岚的男朋友呢?”葛明熠的笑容像面具一样生长在她的脸上,在一片诡异的寂静中轻飘飘地掷地有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