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上)
这是洛屿走后她再次发现父亲的端倪,也是作为女儿有史以来感到最力不从心的愤怒。因为她看到莉娜和江道生勾搭上了
“就是你引狼入室”,任毓毓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谴责她,“这下好了,同学变小妈”
“找你不是让你来气我的”,她那时腿刚拆完线,整个人面容惨淡,听了某人的话更是怒火胸腔鸣,“昨天看见楼下站了个女孩,我还以为看错了,没想到真是她”,容嫣轻叹,“我当初觉得她和别人不一样的”
“你觉得?”,对方哼笑不以为然,“你还觉得洛屿不会走呢”
“别提他了”,洛屿此刻是她撒满盐巴的伤口,猛戳下去的瞬间没感觉,可耐不过那小颗粒顺着致密的结缔组织蔓延渗透的撕裂,她的伤没受在腿上,反而在心口划了一道
“你说说你这是什么命”,任毓毓啧啧两句,“小小人怎么如此多舛呢”
“我要去找莉娜”,容嫣掷地有声,她得让对方放弃江道生
“你找她说什么”,任毓毓开口,“别怪我说句不好听的,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你以为她那么轻易就能答应”
“只要她要的东西在我承受范围之内,我就能说服”
“你还是不懂”,对方无奈,“你的老父亲心里明镜似的,两人不过玩玩,何必上来大动干戈”
见容嫣沉默,她接着说,“你别告诉我你是出于某些人道主义想要拉失足少女于水火之中”
“我说过”,容嫣重申,“她和那些女人不同”
“你和她才有过几次交情”
她咬唇不语,任毓毓知道这又得扯上洛屿了,赶紧换了话题,“行行行,不一样就不一样呗,咱们静观其变有什么不行”
“你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容嫣反驳,“你要是我,看着父亲和同学亲热,不会感到恶心吗”,这些年,她见证过依偎徘徊在江道生身边的众多女人,年轻貌美或知性优雅,毫无例外都成为父亲情史中的过去式,她本天真地以为,父亲会在老去中悔悟,可事实总与之大相径庭,他在变本加厉地刷新道德的底线
“你又不是第一次见他这样”,任毓毓搭上好友肩膀,努力为其开导,“想开点,至少他为了你从没再婚过”
“他不肯再婚不只是为了我”,或许也可以这样说,他结婚是为了繁衍后代,离婚是为做回自己,现如今的他那么享受这种自由的状态,又岂会再投身于婚姻的枷锁里
“算了”,她突然释怀,“随便怎么样吧,我真的不想管了”
“这不就对了,海纳百川,有容乃大”,任毓毓不正经地拍着容嫣的胸脯,“看看这心胸多开阔”
“你觉得这是开阔?”,容嫣苦笑,“可我怎么觉得这太不正常了”
半年后,容嫣把烂醉在床上的女人拽了起来,“任毓毓,你知道什么叫一语成谶吗”
“什么陈”,她在空中挥舞,“我昨晚睡的人叫小浩,不是陈辰”
“他们要结婚了”
“小浩和陈辰结婚?”,她的意识有一丝回笼,咒骂道,“这死男人没把什么性病传给我吧”
容嫣看着她糗态百出的模样,深吸口气,忍着情绪,“是莉娜和江道生要结婚了”
“什么?”,任毓毓抹了抹脸,顶着一头鸡窝,胡乱说些不着边际的话,“我说昨晚心砰砰跳是怎么回事,那小浩还以为老娘回春了,一个劲儿在耳朵边羞我”
“要不你先回味”,容嫣见她酒醒实在困难,准备拎包走人
“你去哪”
“去恭喜他们”
容嫣先找了莉娜,可看到这女人声嘶力竭地哭诉他们真心相爱的那一刻,她竟然不知所措起来,爱,真的是爱吗,她的大脑变得空白,什么是爱啊,她抽回被莉娜紧紧攥住的双手,把它捂在嘴边试图升温,可还是控制不住颤抖,“你爱他?”,说出来自己都觉得可笑
“容嫣”,谈到最后,莉娜依旧泣不成声,“对不起,我对不起你”
于是当她带着这份歉意回到了家,心里有说不出的复杂,“爸爸,你的好消息不来通知我吗”,她异常冷静地与江道生说道,“我这位发癫的好父亲整天都在鬼混些什么”
“住口”,江道生不明所以地看着居高临下的女儿,怒斥道,“别用这种眼神来审视我”
“那我该怎么做”,她回答,“我总不能满心欢喜地前来恭祝您好事将近,新婚大喜吧”
“嫣儿”,父亲反应过来后,放低了姿态,“作为父亲把你抚养长大后,我也该有自己的生活了”
“我真的很恶心你张口闭口都是为了我的自私嘴脸”,她觉得对方简直不可理喻,“从小到大有哪件事你是真真切切为了我!”
“你眼里只有金钱和性欲,我真是羞耻,怎么成为了你的女儿——”,突如其来的火辣燃烧在她的脸颊,容嫣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勃然大怒的父亲,以及他轻而易举挥动而来的掌掴
父女俩这般僵持着,许久,她听到父亲的叹息,“这么多年我不舍得动你一根手指头,可你呢,为何总是以与我作对为乐”,他继续说道,“你说你恨我,可我却让你拥有了最好的生活,锦衣玉食,富家千金,嫣儿,难道我只能一辈子活在父亲的身份下,难道你非要让我的丑事昭然若揭,如此赶尽杀绝吗”
“早知如此,我当初那么执意地和你母亲争夺抚养权干什么”
“呵”,听到他的无奈,容嫣突然笑起来,她笑得猖狂而绝望,“倒成了我的错”
“莉娜说你们真心相爱,父亲”,她淡漠开口,“您终于也懂爱了”
“莉娜怀孕了”,江道生百感交集,“嫣儿,也许到了我这个年龄,你才会知道什么是来之不易”
“您非要娶她不可吗”,她没有理会父亲的煽情,自顾自问道
“什么时候你还管起我来”,面对容嫣的咄咄逼人,他气急败坏地指着她的鼻子大骂,“我是你父亲,不是伺候你的下人!”
“下人?”,她轻笑,“这次江家大喜,那几个贴身伺候您的下人也都得辞退吧”
江道生瞬间变得语无伦次,不过即便如此他仍然不肯承认,一味含糊其辞,“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没事,接下来这句话您肯定能懂”,她站定身体,郑重其事地看着他,“我要和你断绝父女关系”
“你敢?!”
“我有什么不敢”,她也随之提高音量,“你从来就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
她顶着不可遏制的刺痛摔门而出,有时候她多希望自己能像父亲一样自私得理所当然,可是照做后的结果便是眼睁睁地看着洛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于是她更加怨恨自己,怨恨这个畸形扭曲的家庭,她要逃脱出这样压迫难捱的环境。血缘牵起父女二人的亲情,可隔阂他们之间的鸿沟怕是这辈子都无法趟平
“小姐这是怎么了”,刚下楼刘妈便闻声而至,老人家心疼地看着她红肿的脸,“腿才刚好没多久,老爷怎么下得去手,这可是他女儿啊”
“我没事的刘妈”,容嫣见不得她难过,本想开口安慰却鼻头泛酸,只得抑制住委屈,忍着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以后您把自己照顾好”
她不顾众人的劝阻跑出了家,可接下来她又该去哪,舞蹈梦破灭了,她的爱情也终结了,好像这世界唯一被丢弃的只有她,一想到这些,走入绝境的她迈出的步伐也愈加仓促慌张,倏然间撞上过往的来人,下意识后退了脚步
“你还好吗”,她闻声抬头,水光潋滟对上那抹剑眉星目,她甚至留意到那人在她烧红的半颊作以短暂的停留,可是此刻的容嫣实在不够清醒,脑子里只一味重复着江道生的脸浮现在眼前的画面,她难以控制内心的怒火,狠狠撂下一句“不用你管”便夺身而去。反正素未相识,他们也不会再次相见,就算他倒楣吧,遇到这样一个歇斯底里的坏女人,她这样安慰自己,坏人总是要受惩罚的,可坏人也要有情绪发泄的途径,这两者并不冲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