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5章 垂拱而治
收回目光,贾琮先同自九边潜入京中的数十员虎贲大将道:“诸位将军且先回家歇息罢,明日起,孤会奏请父皇,一一接见诸位。诸将与寻常臣子不同,与父皇除却君臣之义,亦有袍泽手足之情,故当以家礼相见。再者,诸位将军为国戍边经年,劳苦功高,然极少归家探望亲人,此次回来,当回家好生与家人团聚,多歇息些时日,一享天伦。待国丧之后,孤还有大事相托,亦有大富贵相赐。到那时,再设酒宴招待诸为将军。”
刘焕章等数十位大将闻言,就算明知道贾琮是在赶他们出朝堂,可听着这话,还是忍不住纷纷咧嘴笑了起来。
他们本也没想过待在朝堂里和文官耍嘴皮子,他们的产业,也大都在九边驻地……
忠于武王归忠于武王,但这些年,该捞的他们也没少捞……
蓟州总兵赵子仑大声道:“有殿下这句话,臣愿在蓟州再镇三十年!”
其他大将也纷纷鼓噪不已,看着贾琮的目光亲近了许多。
贾琮含笑点头,目送这群气息彪炳的大将们离开了这含元殿。
等他们离开后,满朝大臣,无不海松了口气。
好险!
若果真让这群狂暴的丘八在朝廷里扎了根,那大乾的江山也就完了。
等“外患”离去,文臣们再看御椅上端坐的贾琮,眼神无比复杂。
曾经被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忌惮不已也厌恶不已的天子鹰犬,此刻竟成了监国太子。
偏生,这个监国太子,刚才还挽救了他们……
尤其是林清河、吴琦川二人,原本最恨贾琮的人排个名,他们两人绝对能位居前十。
贾琮初出茅庐时,第一次就折了新党捧出的新科状元,让新党颜面扫地。
后来更是连折户部侍郎、工部侍郎甚至连宁则臣的儿子,都间接死在贾琮手中。
二年前贾琮南下,更是杀的新党大员人头滚滚。
回到京后,又抓捕了新党次辅赵青山入诏狱……
可以说,贾琮与新党之间,有莫大的血债!
但是方才,贾琮又挽救了天下文臣免被压迫的命运。
他还将颜面扫地几不能苟活的林清河搀扶了起来,并严厉训斥了刘焕章,替林清河也替新党挽回了些颜面。
最重要的是,如今也只有贾琮,才能倚靠武王,震慑住京中那些险险失控的武夫们……
所以,他们别无选择。
贾琮没有理会百官怎么想,他俯视百官,淡淡道:“昨日先帝问孤,当以何为庙,以何为谥。林相,孤何以言?”
林清河虽明知贾琮是想借他之口,以表其帝统之正,可又能如何?
昨日崇康帝临终前,的确这般问过贾琮。
尽管崇康帝那时并未说明贾琮的身份,可现在想来,崇康帝多半也已经确定了。
既然如此,不管是问心无愧也好,为报之前搀扶相护之恩也罢,亦或是维护朝廷的稳定和新党的根本,林清河都要还此一礼。
当着满朝文武之面,林清河沉声道:“此言是昨夜先帝命臣书写完遗折,传位武王后,问太子殿下之言。殿下答曰:‘所谓庙号者,祖有功而宗有德。陛下有开辟天地革宇宙之新之功,又有恩泽亿兆黎庶千秋万载受益之德。故臣以为,可庙世祖,或世宗皇帝。至于谥,陛下有经纬天地之才曰文,又有安乐抚民之德曰康,故而当谥文康。’
太后随提点殿下,曰:‘臣子才用这样的谥,天子之谥,都是十数字呢’。
太子随曰:‘如此,则谥敬天昌运建中表正文武英明信毅文康睿圣大孝至诚宪皇帝’。
先帝大慰。
适时,八大军机皆在。”
贾琮点点头,见满朝文武一个个眼睛瞪的老大,许多人甚至都掩饰不住眼中的震惊和不信。
毕竟但凡有点常识的人,都知道这些年崇康帝是怎样防范武王的……
谁能想到,到头来,竟会来这样一场“合家欢”?!
真真是千古未有之奇事。
可不止八大军机,连崇康天子身边最信任的总管太监此刻都活着,总不能有假吧?
贾琮又问道:“先帝问孤:‘那往后,朝廷可依旧行新法否?’孤何以答之?”
此言一出,满朝新党大臣凛然,紧紧的盯向林清河。
林清河闻言,登时挺直身躯,昂首道:“殿下答曰:‘新法,乃大乾万世不易之根基,绝不可动摇!’先帝闻言大悦,洪声赞言:‘善!新法,乃国朝万世之基也,绝不可动摇!’
言罢,随崩。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不管曾经有多怨恨天子薄情寡恩,但这一刻,林清河心中唯有崇高的敬意!
尤其是之前,被人如此羞辱过后……
他泪流满面,泣不成声,伏地高呼万岁,以悼先帝之殇。
其他诸如新任吏部尚书于世杰,新任工部尚书岳宗昌,新任户部尚书左中奇,新任礼部尚书杨庭贞等自觉饱受皇恩的大臣们,此刻也放声大哭起来。
贾琮没有劝,天子驾崩,怎能没有哭声?
之前实在是有些过了……
就这样,他看着满朝文武或自愿或被“裹挟”的大哭了一场后,林清河等人再起身,看他的目光又变了。
至少,这是一个讲规矩的太子。
贾琮道:“新法,为先帝与诸臣工十数年如一日,披肝沥胆,历经千难万险方大行天下的根本国法,只能加深,不容废黜。
只是孤虽为皇储,但今日之前,却从未参与过朝政。子曰: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
所以,新法该如何继续执行,朝政当如何运作,还要依靠诸臣工各司其职,同心尽力,维护朝纲之平稳。
务要辜负尔等十数年积攒之苦功。而孤,则还要虚心观政学习,不会贸然插手,以免妄自尊大,坏了先帝与诸臣工十数年呕心沥血方经营之朝局。
治大国如烹小鲜,朝堂上改动一点,到了下面,便是惊天动地的动静。事关亿兆生民之政,孤心怀敬畏,不敢随意变更。
所以在孤未学得政务精要前,一切照旧。”
这一番言论,再一次将满朝大臣震惊的瞠目结舌,随即便是狂喜!
这……
这是……
效法古之圣君,垂拱而治吗?
若如此,可真真是天下万民之幸啊!
林清河等人齐齐激动拜道:“殿下真乃世之罕见的英明皇储,真乃我大乾之福,真乃江山社稷之福也!”
他们最害怕的就是,贾琮上来就凭着年轻气盛,自以为是,胡乱指派一番。
不是他们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实在是之前贾琮当锦衣卫指挥使时的作风,便是如此简单粗暴……
再没想到,贾琮能有如此自知之明。
贤君!
明君!
圣君!
一连串的褒赞甚至已经僭越了,可百官仍不要钱似得堆砌而来,似想为贾琮铸就一尊神龛,将他供在上面……
然而却听贾琮又道:“既然学习为政之道,孤还会请一个师傅来,好生教教孤处理朝政之道。”
此言一出,林清河、吴琦川等人无不大惊,他们以为贾琮要将松禅公宋岩请入京。
莫非,旧党要翻身了?
便听贾琮沉声道:“传孤谕旨:召河套知府赵青山、同知柴梁,即刻归京。赵青山为太子太傅、柴梁为太子少傅,共入军机。哦对了,河套春日遭灾,百姓多难,赵青山、柴梁回京后,还需派两员可靠的大臣前去接任他二人之位。宋广先、娄成文二位大人,孤看此重任非你二人莫属。河套国之重地,望二位不负孤与朝廷之重望,让河套早日重现往昔繁华。”
宋广先、娄成文闻言,满腹的苦水涌到嘴边,似一颗苦胆在口中炸开一般。
可看着贾琮清冷漠然的眼神,两位花费了大半生才从外省打熬至京,坐上阁臣军机的大臣,最终只能选择跪地领旨。
他们知道,这已经是贾琮,不,是太子刘元,给他们的一条生路了。
若他们敢不识好歹,接下来怕就有性命之忧……
而林清河、吴琦川等新党大员们听闻贾琮之言,也纷纷变了变面色。
新党可是说是宁则臣一手创建,然而宁则臣最重要的一个助手和伙伴,便是赵青山。
可以说,新党内大部分事,宁则臣多只提出一个纲领,甚至只是一个想法,具体施行则由赵青山去负责推行。
所以,除却宁则臣这样的精神领袖外,新党还有一个实际领袖,那便是赵青山。
在赵青山面前,无论是林清河还是吴琦川,都逊色三分不止。
赵青山一旦回来,如今有些散乱的朝纲,怕立刻又要严谨甚至苛刻起来。
赵青山生性刚烈之极,当初宁则臣在时,通常都是赵青山唱黑脸,宁则臣打圆场,可见一斑。
如今宁则臣死了,谁又能来让赵青山手段缓和一些呢?
百官们再也高兴不起来了……
看看御椅上的贾琮,忽然觉得这个太子有些坏啊……
最后,贾琮点了当了一天透明人的开国公李道林、宣国公赵崇和忠顺亲王刘兹为先帝治丧司主事,让三人去奉先殿为先帝守灵……
宣罢,便转身折回内宫,匆匆往慈宁宫赶去。
武王方才面色不好,贾琮有些担心。
虽然对这个便宜老子还谈不上什么感情,但哪怕从冰冷的利益角度去看,武王现在也绝不能有事。
否则,事情将会变得十分棘手。
更何况,一个真心待他好,视他为子,并强撑着油尽灯枯之体,将一座江山送给他的人,贾琮非草木铁石之心,总还是有些牵挂担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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