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冷遇

  贾琮能感受到贾政的关心和担忧,心里有感动,也有无奈。
  感动之处自不用谈,他已明白贾政今日之用意。
  无奈的是,时机选的不对,早了……
  再者,这点麻烦并不算什么真麻烦,又何须担忧?
  此事贾琮早有筹谋。
  若连这个明显的疏漏他都没把握填上,那他还读的什么书……
  换作旁人,此事或许还要费一番手段。
  可对他这样的穿越客来说,这事也能叫事?
  无非是刷声望罢了。
  用声望,来洗刷他身世上的“污点”。
  只是他如今在贾府尚且未立稳足,也还未真正进学,没有功名,还算不上读书人。
  这个时候刷声望,太早了些。
  有害无益。
  自身根基不牢时张扬,有木秀于林之灾。
  再者,他目前这个年纪也不合适。
  一个刚刚读完蒙学的稚童,写一首纳兰词,那只能让人当成精怪……
  所以贾政推他出来的时机有些早,担忧的也不必要。
  而除却贾琮不担忧外,贾宝玉更不担忧。
  非但不忧,反而心中有些窃喜。
  倒不是幸灾乐祸,而是希望贾琮被傅试这些为官做宰的人嫌弃后,能觉迷途而知返!
  不再一心想入国贼禄鬼之流,回头是岸,那岂不成了好事?
  至于傅试所言……
  贾宝玉打心里嗤之以鼻。
  他是喜欢作诗不假,可他喜欢的诗,却不是试帖诗。
  试帖诗是从经史子集中选题,结构韵脚都有严格的规定。
  多是歌功颂德之流,专门用于科举考试。
  贾宝玉从未做过这样的诗,任何沾上科举二字的东西,他碰都不想碰,又如何会和傅试说的那样出众?
  他其实对傅试说的那个妹子更感兴趣些……
  傅试也觉得气氛有些不对,见贾政的面色变淡,顿时回过神来。
  纵然心里厌弃,可既然贾政想捧人,他又何必做在面上?
  敷衍一二就是,又想再转过头来夸贾琮两句。
  他素来会观人脸色,只是没想到,贾琮在贾政这地位真有些不同。
  不过没等他再出面转圜,又一拨工部官员到了……
  身影未进门,声音却先传了进来:
  “贾大人,恭喜恭喜!
  祝太夫人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赵大人说的好,今日是好日子啊!
  贾大人,吾亦祝太夫人日月昌明,松鹤长春!”
  “哈哈!赵大人钱大人开的好口,那我也来献个彩头。
  祝太夫人寿命处长同日月,寿如山海同悠哉!”
  “好!我虽不才,却不能落了下风。
  对荣国太夫人,吾亦深敬之。
  听我贺来:
  寿星献彩对如来,寿域光华自此开!”
  “好!李大人亦是好彩!”
  四位身着飞鹤补子官袍的官员结伴而来,贾政率众人于门前抱厦月台上迎客。
  待最后一人说罢,众人齐齐喝彩。
  此四人,正是工部四司,营缮清吏司、虞衡清吏司、都水清吏司、屯田清吏司的四位郎中。
  官拜正四品,皆是贾政上司。
  贾政为工部员外郎,官不大,权不小,油水十足。
  然其性格淡然谦逊,一不贪财,二不揽权。
  也没想过要升官发财。
  再加上深厚的背景,因此与衙内各上官都相处的极好。
  没有利益之争,众人也乐意给他这个面子。
  这会儿见赵钱孙李四位郎中悉数登门来贺,贾政忙还礼道:“得四位大人登门贺寿,令寒舍蓬荜生辉。快请入内,快请入内!”
  程日兴、詹光、单聘仁、卜固修等清客相公此刻也纷纷忙着招待作陪,不让任何人受冷遇。
  这就是他们存在的意义……
  四位郎中刚进厅落座,就见工部各司员外郎并主事紧随其后,也一起前来了。
  主事为员外郎下属,平日里多有交道。
  贾政非轻狂之人,同僚交往常给人如沐春风之感,对下又不严苛。
  因此不止能与上官交好,还颇得同僚和下属官的喜欢。
  三位员外郎八位主事入了向南大厅,与贾政道贺后,又忙与各司郎中见礼,自然又是一番热闹。
  营缮清吏司郎中赵国梁对迟来众人笑谈道:“你们倒比我们来的还迟……”
  其司下员外郎忙解释道:“今日虽然休沐,可今晨石侍郎遣人通知,有急事要回衙处置一番。
  结果去了才发现,不过还是那些事。
  早一点迟一点又有什么干系?
  处置完后,下官们匆忙赶来,这才落后半步。”
  赵国梁闻言,眼眸一闪,呵呵笑了笑,道:“如今内阁新政变法,要裁冗官治惰政。
  石侍郎是内阁高阁老的得意门生,自然要雷厉风行。
  我等下官,要体谅配合才是。”
  八位主事闻言个个面色苦楚,三位员外郎也是连连摇头苦笑。
  松快的久了,突然被勒紧缰绳,日子自然难过许多。
  还不敢不听话,因为能取代他们的人太多。
  大乾承平百年,三年一大比,累积至今,有几十万童生考秀才,几万秀才考举人,几千举人考进士。
  累积下来候选待官的举人进士不知凡几。
  如原著中第四十五回中所记,赖嬷嬷之孙赖尚荣先捐官后又求了贾家得实补后,赖嬷嬷道谢时说的那般:
  “你看那正根正苗的忍饥挨饿的要多少?你一个奴才秧子仔细折了福。”
  可见一斑。
  如今朝廷新政,又要裁剪冗官,京察政绩。
  往后读书做官的日子怕是要愈发难熬喽……
  见气氛变的黯淡尴尬,屯田清吏司郎中孙仁忙打哈哈笑道:“赵大人,今日是荣国太夫人寿辰,存周将吾等同僚请来,可不是谈论朝政的。
  扰了存周的东道,一会儿赵大人可要自罚三杯!”
  其他两位郎中也纷纷附和,赵国梁自知失言,哈哈一笑,道:“是我的不是,是我的不是,认罚,认罚!”
  众人笑罢,赵国梁见贾政身后立着两人,方才人多,行礼时也没在意,这会儿方留意,笑道:“存周,宝玉我是认识的。
  你身边这位少年,仪表端的不俗,不知又是贾家哪房子弟?
  好相貌啊!”
  孙仁、钱穆、李畅三位郎中也纷纷附和赞道:“贾家公候府第,子弟果然出众。”
  贾政闻言,心中一跳,忙笑道:“诸位大人,此乃家兄幼子。因仰慕圣人经言,日后立志于举业一道,今日吾便携其来见见诸位名教前辈。
  日后也好跟诸位大人好生学习学习……”
  又对贾琮道:“琮儿还不见过诸位大人?”
  贾琮忙出列,躬身礼道:“学生贾琮,见过诸位大人。”
  然而此时,赵国梁、孙仁等人面上的笑容却都渐渐淡了下来。
  若是除夕之前,他们怕还都不知道贾琮之名。
  可除夕那日,当着整个大乾勋贵体系,并诸多王公大臣的面,贾琮那一身打扮,那副惨样,让他的“大名”传遍了大半个都中官场。
  其身世,也随之被挖掘出来,随着他的大名传播开来。
  贾赦庶子,花魁所生……
  读书人有两大爱好:
  拉良家妇下水,劝风尘女从良。
  左右不过都随他们的心意。
  这个时代,女人本就是男人的附庸,地位卑微,近乎玩物。
  正经女子尚且这般,更何况是风尘女子?
  即使有花魁之名,亦无甚区别。
  子可以母贵,自然也可以母贱。
  比小娘养的更难听的,无过于娼.妇生的……
  若贾琮得贾赦喜爱,那勉强还好说些。
  可如今却是连其亲生父亲都厌之如猪狗,恨不其死。
  这样的身世,又怎能得旁人的尊重?
  这一刻,连贾琮极好的肖母面容,似乎都变得肮脏起来……
  他们喜欢追捧花魁,甚至愿意千金买笑。
  却不会尊敬花魁,更不用说花魁所出之子嗣……
  虽无人当面说什么难听的话,反而多有说笑。
  可那一双双几乎不加掩饰的轻视眼神,连一旁贾宝玉看了都觉得心中难过。
  贾政见之亦是心里一叹,有些心灰意冷,怀疑是不是他真的做错了……
  今日如此做法,怕是连他都在同僚心中有了芥蒂。
  莫非贾琮,注定为士林所不容?
  看了眼腰身依旧笔直如松,垂眼而立的贾琮,正犹豫是不是打发他回去,就见本该在门外迎客的贾琏匆匆进来,对贾政道:“老爷,大司空、曹侍郎和国子监祭酒李大人的官轿就要到了!”
  贾政闻言一惊,也顾不上贾琮了,急问道:“到哪里了?”
  贾琏道:“快到东府了。”
  贾政忙道:“不想大司空今日也来,吾该快快去迎。诸位大人……”
  孙仁、钱穆等人忙道:“存周莫多言,大司空为我等部堂,自然也该去迎。
  莫要耽误了,一起去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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