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降维 第101节
姚琼和周东来对视一眼,同时迫不及待地出声附和:“我们同意,外面那些东西太吓人了,游戏场里游戏失败只会被送出去,但是被鬼杀掉的话就是真的死了,还是待在房间里吧。”
陈茵也露出了心动的表情。
比起出门探索,然后被游荡在外面的鬼杀掉,待在房间里输掉游戏是很好的选择。
游戏输掉不会付出任何代价,但是被鬼杀掉就会真的死掉?听见这个规则的某个场外偷渡玩家若有所思地眨了眨眼睛,这个规则太奇怪了,完全就不合逻辑啊。
游戏场里的玩家肯定会发现这个漏洞,从而像是范悦他们一样消极游戏的,难道游戏场就这样无动于衷地看着?那它建立的目的是什么?
他不信游戏场会放任玩家这样待在一个地方一动不动,他们做游戏还要搞定时安全屋,把躲在里头的玩家赶出去经历风雨呢,这个大型真人游戏总不能这么拉吧?
这个道理其实很浅显,不过他没有说,而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的华平安……也没有说。
听陈茵的介绍,华平安上一场游戏可是带着一群新人无死亡脱出了,这么热心善良的玩家,却对这个显而易见的陷阱闭口不言,看来他的“热心善良”也是有条件和时效的。
这么想着,乔昼点头应声:“我也觉得待在房间里就好了。”
四比二,陈茵心中的天平也迅速倾倒:“那我也……”
这回,换成了五个人同时去看华平安。
坐在单人沙发上的青年样貌平平,胜在气质独特,自带一种定海神针的奇妙气场,好像只要有他在,就没什么困难是他克服不了的。
被五个人一起看着的压力也让华平安有些不适,他极其轻微地皱了一下眉头,可能也想到了那个藏匿在他们之中的鬼:“既然大家都已经决定了,那我也没有意见,就这样吧,大家回自己的房间后,把门锁好,不管是谁来都不要开门——就算是我们中的任何一个人过来,也不要开。”
他停顿了两秒,慢慢接道:“……就算是来拍门求救的,也不要开。”
这句话一出口,所有人脊背上一阵发寒。
范悦从周东来家借走了一把厨刀防身,第一个出门下楼,周东来陪着女朋友姚悦去了她的二楼,陈茵、乔昼、华平安三人则结伴往楼上走,从三楼那段没有灯的漆黑楼道走过后,陈茵明显松了一口气,她迅速掏出钥匙开门,向门外的两个男人点点头,草草说了一句再见,就关上了门,门被反锁上的声音清晰可闻。
于是就只剩下乔昼和华平安两人继续往楼上爬。
501的门仍旧保持着乔昼离去前半开的模样,连他刻意用鞋子划下的灰尘都没有变化,看来他走后没有人……或者鬼来这里光顾过。
这个发现让他有点遗憾。
其实他还挺想来个瓮中捉鳖的,最好是里头有个埋伏他的鬼,在他没有防备的时候“哇”一下跳出来,然后他就可以“啊”一下把门反锁,逮住这只鬼好好研究一下这种非科学生物的生理构造了。
可惜他现在不能动用木偶,只能把这个略带狂野的想法搁置。
在将要关上门时,他想了想,还是没忍住,叫住了要往楼上走的华平安:“你住在六楼,为什么我没有听见你下楼的声音?”
在处理现场时,他可从头到尾都没有拉下门外的动静,因此他能够确定,至少在他进入游戏场后,绝对没有人从六楼下去过,所以华平安是怎么出现在低楼层的?
“你要找同伴,不是应该从最近的楼层找吗?为什么不来找我,而去一楼从范悦开始找?”乔昼继续问。
华平安停在了楼梯上,一动不动,他的角度恰好背对着灯泡,整张脸都被阴影遮蔽,如同拢了一层阴翳的雾气,像是下一秒就要开始异变了。
不过乔昼一点害怕的样子都没有,华平安终于转过身,表情里多了点鲜活的无奈:“你就不怕我是混在我们中间的鬼吗?你这样一问,说不定我就要现原形把你干掉了。”
乔昼回答得坦然:“怕,所以我要搞清楚你到底是不是。”
华平安被他无懈可击的逻辑震撼了一下,短暂无语了两秒,才回答:“卧底房间比较特殊,它是电梯入户的公寓,电梯可以直达一楼,至于我为什么去了一楼而不是来找你……”
他沉吟片刻,坦诚:“我觉得你不是好人。”
乔昼平生第一次露出了这么真实的疑惑。
他哪里不像好人了?!
华平安读懂了他的疑惑,顿了顿,半遮半掩地说:“我进入游戏场后,打开了窗户,看见五楼有一个人掉下去——”
他眼神锐利地瞥了乔昼一眼:“是被你推下去的。”
别的不说,能这么干脆利落地把一个人扔下楼去,这事情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好人能干出来的。
乔昼站在原地,脑回路却走到了另一个方向:“所以你看见了……”
这是他没有想到的,他极快地过了一下自己的布局,脸上毫无异样:“所以你要查我的案子吗?”
出乎意料地,华平安极快地拒绝了:“我不查你。”
然后他又补了一句:“你也别来查我,我们可以井水不犯河水。”
乔昼思考了一会儿,微笑起来:“好啊。”
看着华平安转身走上六楼,乔昼关上房门,舔了舔牙齿。
才怪。
谁能不对目睹了自己“杀人现场”的人,心怀警惕呢,把柄要双方都有,才能构成合作平衡嘛。
第126章 极恶之罪(五)
在乔昼回到501后没多久, 夜晚就来临了。
这里的日夜转换十分突兀,窗户外头的蓝天白云在短短五分钟内就变成了漆黑的夜幕,像是手动调整的挂画一样, 而且调整挂画的人丝毫不在意自己的敷衍被发现,挂在天上的月亮干脆就是一轮蜡笔涂出来的粗糙弯钩, 两颗同色的拙劣五角星点在弯钩的尖角上, 画出了个儿童简笔画式的笑脸。
虽然星月的画法充满了天真童稚的趣味,但搭配上目前这个场景,只能看出阴森森白惨惨的可怖意味。
而且……乔昼皱起眉头回想了一下, 他来到这里时,墙上的挂钟明明显示的是十二点,看天色绝对是中午十二点,怎么会这么快就到晚上了?
他身上没有手表,装修未完成的毛胚房里也找不到什么计时器,但按照乔昼的推断,从他出现在这里,到现在夜幕降临, 大概只有四个小时。
到底是这里的白昼只有四个小时, 还是这里的下午四点就是夜晚?
乔昼倾向于前一种猜测。
这里的白天和黑夜或许有什么名堂, 所以在二十四个小时内,需要有好几次白昼黑夜,四个小时为一次轮换的话, 恰到好处。
这间房就是装修到一半莫名其妙人都消失了的样子, 各种建筑用材都零零散散扔在地上,墙角还有一大堆黄沙和几袋子石灰。
乔昼一点一点寻摸着能用的东西, 之前到这里来时太过匆忙, 他压根没时间好好看看周围环境, 趁着这个机会,倒是能完善一下自己的剧本。
不过他刚刚静下心来研究那些工具,楼下就传来了一道撕心裂肺的凄厉惨叫。
这声音尖高飘远,难以想象人类竟然能发出这样超越极限的叫声,整栋楼的人都能清清楚楚地听见这个尖锐的女声,像是一把锥子一样捅破了居民楼寂静的夜晚。
她还在持续不断地尖叫,断断续续地夹杂上了重物翻倒、砸在墙上地上的声音,还有带着哭腔的含糊求救。
托老楼隔音效果差的福,乔昼分辨出了这是来自二楼姚琼的呼救,她屋里好像进了东西。
“救命啊!阿诚!你在哪里啊!救命啊!阿诚……阿诚救救我!你别过来啊啊啊啊啊!不是我杀的你不是我!”
姚琼语无伦次地尖叫躲避,她的房间布局和乔昼的差不多,在突兀地夜晚到来前,她正坐在卧室的床上,不安地环顾四周。
她拿到的剧情很好猜,主人公是出轨家暴的丈夫和在愤怒中爆发的妻子,为了惩罚丈夫的不忠,妻子在一个夜晚偷偷用丝巾绕上来熟睡丈夫的脖子,彻底结束了这个满口甜言蜜语的男人的生命。
姚琼一来,面对的就是床上那具满脸青紫眼珠滚圆的男尸,面目狰狞到扭曲的男人头歪向一边,两只手因为疯狂抓挠床头而鲜血淋漓,十根手指上的指甲全部折断了,床头上都是坑坑洼洼的抓痕和血迹。
只是他的手早就被妻子悄悄绑死在了床柱子上,任他怎么抓都抓不到脖子上那根致命的丝巾,只能瞪大眼睛死死看着和他同床共枕了多年的妻子,可能直到死他都不明白,为什么一向逆来顺受的妻子忽然间就不打算再忍下去了。
姚琼这是第二次进游戏场,好歹算是有了点经验和胆量,她哆哆嗦嗦地将男尸从床上解下来,用床单包住,还搜刮了家里所有的胶带,把这团东西缠绕得严严实实,拖着塞进了次卧的衣柜里。
其实她本来打算把尸体塞到床底下的,但她查看了一下每个房间,发现只有主卧的门可以上锁,次卧的锁坏了,儿童房的门则压根就没有锁,出于保护自身的本能,尽管她对这个死了人的房间特别反感,也不得不暂时将其划为避难所。
用衣服遮挡住衣柜里那团东西后,她关上柜门,出去寻找其他的同伴,遇到自己的男朋友则是一个意外之喜,几人商定分散后,阿诚送她回了二楼,她回到主卧锁上门,打定主意在二十四小时到之前,绝对不会再踏出这里一步。
——可是没想到她不出去,有人却急着要进来。
外头天色的变化异常醒目,姚琼是第一时间发现的,她掀开窗帘望着天空,对于那轮蜡笔画出来的月亮感到不适,然后就听见了楼下传来细微的窸窸窣窣声。
老楼的隔音效果真的很差,姚琼悄悄地趴在地板上,耳朵贴着瓷砖静静地听,清晰地听见了那种不间断的沙沙声,像是雨水打在密密的叶子上、揉皱的玻璃纸在平面上展开,细细的、脆脆的,被固体传导而来的声音,清晰得就像是响在她的耳畔。
楼下在干什么?姚琼想。
她的脸还贴在地上,瓷砖凉凉的温度很舒服,让她体内因为恐惧而奔涌的血液都安静了下来。
而且……这声音听起来怎么有点熟悉……好像在哪里听过。
姚琼绞尽脑汁想着,那个声音仍旧窸窸窣窣不紧不慢地响着,姚琼皱着眉头,视线游移,她总觉得这个声音真的很熟悉,某种第六感也在神经上跳动,提醒她快点想起来。
是什么呢……
啊,是胶带揉搓的声音!
一截一截的胶带扯开,包裹住床单和里面的人,密密匝匝地黏贴,一层、一层,一圈、一圈……
姚琼脊背上忽然冒出了大量的冷汗,因为她猛然意识到,那个声音或许并不是来自楼下,而是来自——她的隔壁。
她仿佛可以想象到,那个被层层胶带缠裹起来的人,是如何一点点挣脱束缚,将胶带一条条撕扯下来的,透明胶黏糊糊扯开的声音丝丝拉拉响个不停,姚琼知道自己现在必须做点儿什么,但巨大的恐惧占据了她的大脑,让她在原地动弹不得。
“咯吱——”
木柜子的门被推开。
沉闷的声音落在地面上,音量并不大,可是落在姚琼耳朵里,却如同响鼓重锤。
她浑身不可遏制地颤抖起来,理智命令她赶快站起来跑出去,畏怯的身体却死死定在原地,她额头上的汗滴在地上,眼珠轻轻转了一下,看向门口。
门缝到地面那条窄窄的缝隙里,有一片更为深沉的影子挡住了薄弱的客厅灯光。
有人,站在门口。
姚琼张开嘴,凄厉地尖叫起来。
二楼的声响持续不到五分钟,其他楼层也陆陆续续热闹起来,男男女女惊慌失措的咆哮叫喊和家具砸来砸去的动静让整幢楼瞬间人气大涨。
四楼的玻璃哗啦一下正面碎裂,一只凳子带着碎玻璃从窗口飞出,紧随其后的就是陈茵,她一张脸煞白铁青,瞳孔因为过度惊吓而不自然地放大,整个人不顾一切地爬到了外头的水管上,顺着水管哧溜往下滑。
而在她后面,一张四分五裂的脸从窗口里探出来,两只手小心地托举着脖子上的头颅,脑袋和脖子仅仅靠着一丝皮肉连接,它注视着陈茵往下爬,还不忘捧住自己的头免得它因为低头而掉下去。
不过在它的后脑勺上方,五楼窗户里也探出了一个头,乔昼幽幽地望着这个岌岌可危的断头鬼,良好的视力让他看清了对方头颈和脖子上鲜血淋漓深刻入骨的数道伤痕,看痕迹都是被菜刀砍出来的。
如果把它的头搞掉,它还能看见路吗?
乔昼脑海里冒出了一个不合时宜的念头。
断头鬼还在死死盯着水管上往下爬的陈茵,它没有紧跟着下去的原因大概就是要腾出手扶着脑袋免得脑袋咕噜噜掉下去,但这不妨碍陈茵哆嗦得越来越厉害,因为越往下爬,视野越开阔,她就能看见除了四楼那个追着自己的鬼外……
五楼窗口也有一个在往外看的东西!
夜色里暗淡的光线不能让她看清那是什么东西,她只能看到两张几乎重叠的雪白的脸浮在夜色里,这种叠加的恐惧令她哆嗦着嘴唇哭了出来,一边哭一边手脚并用往下滑。
人在被吓到一定程度后,是会短暂失去对于恐惧等情绪的感知的,所以当她滑到二楼的窗口,看见一个脖子老长的吊死鬼贴在窗户上对她笑时,她已经感受不到一点害怕了,甚至从中获得了莫名的无限勇气。
“有本事出来追老娘啊!”
她冲玻璃后的吊死鬼恶狠狠地咆哮了一句,声音还打着抖。
死死贴在玻璃上,一双突出的眼球还带着血丝的吊死鬼贪婪地舔舐着玻璃,像是要隔着玻璃舔上陈茵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