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妖与半山_第45章

  “餐馆老板说他请不起多余的人了,卖煎饼果子的大叔说他不需要小二,超市的人怕我没定性,理发店的托尼说我会抢他的生意……”桓乐掰着指头一个一个说给岑深听,像小学生汇报家庭作业,总而言之言而总之,他今天特别惨,需要岑深的安慰。
  你看,他用那双水汪汪的眼睛盯着你,撒娇似地叫你的名字:“阿岑。”
  岑深却噗嗤笑了出来,抽了一张餐巾纸递过去。
  桓乐这才发现媒婆痣的存在,赶紧毁尸灭迹。但岑深的笑落在他心里,却让他觉得有些不对劲。
  今天的阿岑,跟以往的阿岑都不一样。
  虽然哪个阿岑他都喜欢。
  但桓乐没有直接问他发生了什么事,依旧大口吃肉、撒娇讨好,又勤快地收拾了桌子。等他洗好碗出来,岑深已经坐回了工作桌前,正拿着一张阵法图在手里看。
  他看了很久,久到太阳都打着哈欠落了山。
  桓乐端着茶走过去,半趴在桌面上跟他商量:“阿岑,明星是什么?隔壁王奶奶夸我长得俊,就适合当明星,你觉得我合适吗?”
  岑深这才回过神来,说:“明星就是你在电视里和广告牌上看见的那些人。”
  桓乐又继续问:“他们能赚很多钱吗?”
  “嗯。”
  “能买大房子吗?”
  “嗯。”
  桓乐喜欢大房子,他想要给阿岑买大房子。但阿贵又一盆冷水泼下来,浇灭了他的兴致:“那要花很长时间的,而且你拿着假证就得低调点,低调作妖啊,少侠。”
  桓乐挑眉:“那你说我该干什么?”
  “要不然你变回本体让我们卖了你呗?一笔生意,稳赚不赔。”
  “阿岑,明天我要喝甲鱼汤!”
  阿贵对桓乐的威胁置若罔闻,他细心留意着岑深的表情变化,琢磨着琢磨着,没琢磨出什么名堂来,于是又疯狂给桓乐使眼色。
  桓乐吃惊:“哇,阿贵你的眼睛怎么在抽搐?”
  阿贵咬牙:你个小崽子!
  岑深此时才注意到两人的眉来眼去,但他没有像往常那样发脾气,只是静静地看了一会儿,便又钻研阵法图去了。
  桓乐和阿贵对视一眼,眼里都有些担心。
  入夜,阿贵回到了水缸里。桓乐洗完澡,如往常一般赤着脚从浴室出来,不出意外地看到了岑深独自坐在游廊上的背影。
  桓乐顿了顿,抬脚迈出一步,又收回来。他思考了几秒,灵机一动,变回本体哒哒哒跑到岑深身边,“嗷呜”一声提醒他的存在。
  岑深回过头来,视线正对上一个狗头,沉默数秒,道:“你是想像阿贵说得那样被卖掉吗?”
  “嗷呜!”才不是呢!
  大狼狗一屁股坐在岑深手边,一双冰蓝色的眼睛紧紧盯着他,耳朵抖一抖,尾巴再摇一摇——看我,我是一只狼犬,我不会说话也不会八卦,你可以跟我聊聊天。放心,我绝对不会说出去的。
  岑深原本不懂他什么意思,但见桓乐一直不说话,只“嗷呜、嗷呜”地叫,终于明白了。
  凉夜如水,弯月如勾。
  今天一天,岑深的心说不上冷也说不上抑郁,只是像被放进了一个密封的容器里,所有感官都被无限放大。
  这个容器里都是水,像是小时候的那场瓢泼大雨,终于把玻璃罐给填满了。
  “我生物学上的父亲,快死了,临死前他想见我一面。”岑深摸出一根烟点上,呛人的烟驱赶着身体里的阴湿感,他吐出一个烟圈,烟圈的圈是小时候玩过的九连环的那个圈。
  桓乐歪着头没有打扰。
  岑深继续说:“他大概已经很老了吧。”
  桓乐立刻明白了,岑深的父亲是个人类,母亲才是妖怪。人类和妖怪的寿命是不对等的,岑深看起来还那么年轻,他的父亲就已经老得快要死了。
  那他母亲呢?
  桓乐瞬间脑补了一个悲伤又无奈的故事——年轻的男女相恋了,可男人接受不了自己的妻子是个妖怪、自己的儿子也是个妖怪的事实,狠心地抛弃了他们。女人受不了这个打击,没过多久就撒手人寰,留下一个孤苦无依的孩子。
  故事其实跟桓乐脑补的差不了多少,不同的是,这个男人在结婚之前就知道女人的真实身份。
  他也曾向夜莺一样高歌过忠诚的爱情,可最终还是败给了现实。
  岑深没有透露太多的细节,事实上他连那个男人长什么样子都不太记得了,因为他们家没有一张男人的照片。
  但他有时会在报纸或新闻里看到他的名字,作为一个事业有成、家庭美满的商人。而他和他的母亲,更像是一个不该存在的错误。
  人与妖的结合,说到底是违背天命的,半妖的体弱之症便是证据。
  “他们是和平离婚。”岑深道出了另一个事实,语气平静得就像他妈当年带他离开时的表情一样,“她跟我说,半途而废的人才值得同情。”
  桓乐想了想,才明白这个“她”指的是谁,于是不禁歪着头露出困惑的表情。
  岑深笑了笑:“她死于意外,不是情伤。那个男人每年都有打钱给我,到现在马马虎虎有几千万吧。”
  几千万!
  桓乐瞪大了狗眼,他一直以为岑深很穷的。可转念一想,那个男人打再多的钱过来,岑深恐怕都不会接受,那有也近乎于无了。
  岑深旁观了他这一系列的表情变化,忍不住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桓乐的毛不同于他威风凛凛的外表,出乎意料的软,而且柔顺、光滑,勾得岑深又多揉了一把。
  桓乐舒服得眯起了眼,轻轻蹭着他的掌心,而后慢慢的、慢慢的,趁势靠在他大腿上。
  “嗷呜。”计划通。
  “你想死吗?”岑深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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