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46)

  但是这两天温庭玉并没有这样的感受，他在窗边坐着，手边是陆垣的病历单，再旁边, 是相关的心理学资料。
  他不知道这样做有什么用，但是他想理解陆垣的这种挣扎到底是怎样的心情。
  病历单上并没有确切的表述，温庭玉越看越觉得很无力, 陆垣从一开始就没对任何人说起过这些, 包括现在。
  现在的心情好像回到了陆垣离开前的那几天，绝望感再次包裹了他，温庭玉合上书, 从酒柜里拿了瓶酒打开了。
  这酒是赖之声拿过来的，挺好喝的，许无跟他过来过几次，屋里有不少吃的玩的都是他俩带过来的。
  温庭玉倒了一杯，用的那个他俩之前喝牛奶的杯子，这酒的颜色会让他想起来陆垣在酒吧给他调的那杯。
  深海。
  温庭玉用手指点了点杯壁，没有那种被碰撞而私下散开的晶莹颗粒，温庭玉突然觉得酒很苦。
  他仰头把杯里的酒喝光了，站起来准备去洗个澡，客厅里传来一阵哼唧声。
  六块钱前两天被送去赖之声那个哥们儿家了，温庭玉之前还真没看出来一条狗居然也能这么长情，到现在都还惦记着那条小母狗。
  家里没了六块钱就显得格外冷清，三块钱叫的都不起劲儿了。
  三块钱是温庭玉给这小狗起的临时名字，依旧延续了六块钱的风格，但是温庭玉不准备再养他了，六块钱一直敌对这小狗，好像不承认这狗是他儿子一样。
  庄博女朋友说想养狗，温庭玉跟庄博说了几次可以送给她。
  温庭玉给小狗的盆里加了点儿水和粮，伸进一只手去摸了摸小狗的毛，软乎乎的。
  三块钱啊，喜欢漂亮姐姐么？温庭玉揉着三块钱的耳朵，三块钱低下头非常认真的啃着狗粮。
  怎么跟你爹一样，就知道吃。温庭玉叹了口气，能不能再看看我，我今儿就得把你送走了。
  三块钱这回倒是听到了，抬起头来在他的手上蹭了蹭。
  温庭玉干脆坐在了地上，看着三块钱发愣，三块钱蹭完之后非常尽职的当着一个干饭吃播，温庭玉居然没觉得烦。
  等再拿起杯子来的时候温庭玉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酒都喝没了。
  温庭玉起来进了浴室给自己洗了个热水澡，热水划过皮肤的时候，温庭玉突然想起那仅有一次的触碰，陆垣曾经在这里跟自己亲吻与拥抱，像是任何一对正常的恋人一样。
  温庭玉那时觉得是开始，却没想到是告别。
  这个澡洗的时间有点儿长，温庭玉出来的时候甚至感觉到了饿，离正常的吃饭点儿还有几个小时，上一顿也没怎么好好吃，温庭玉摁了摁肚子，觉得自己再这么下去胃估计得抗议。
  从冰箱里拿了根香蕉填了下肚子，温庭玉穿好衣服抱着狗去了初修远那儿，庄博他们几个说好了今天吃饭，温庭玉准备今天直接把狗给他。
  出来打车的时候三块钱一直扒着笼子叫唤，温庭玉怎么哄都不管用，结果刚到别墅门口就安静了下来。
  温庭玉掂着他上了楼，初修远已经在办公室坐着了，一眼就看见了温庭玉手里的狗。
  这么客气。初修远笑了笑。
  嗯？温庭玉反应过来，不是，打算送给朋友的，先拿过来，一会儿懒得回去了。
  嗯。初修远指了指旁边的空地，放那儿吧，别拿着了。
  今天温庭玉说的有点儿犹豫。
  准备好了？初修远问。
  温庭玉在旁边坐了下来，拿着桌子上的一支笔在手里转着，没，其实我没什么准备，我就是不想再等了，您之前说，他能迈出这步来这里，是因为我对吧。
  初修远看着他没说话。
  我就是想知道，他他妈都能做到这种地步了，为什么这半年都不问问我什么情况，光在这儿自己感动自己有个屁用，我他妈要是没来这儿实习，是不是这辈子都不知道了。
  温庭玉说完心虚的抬头看了眼初修远，他在老师们面前很少说脏话，这种情绪激动都挺少见，温庭玉又突然想起来第一次看到陆垣的时候他也挺激动，不知道那会儿有没有在初修远面前骂人。
  初修远也没多大反应，只是笑了笑。
  这一笑笑的温庭玉有点儿不好意思，他摸了摸鼻子，没控制住。
  你不太像能控制得住的人。初修远说，挺好的。
  温庭玉不知道这个挺好的是指的什么，不过现在他没打算细想，温庭玉抬头看了看时间。
  陆垣不会迟到，也就是说，还有半个小时他大概就能见到他。
  温庭玉不自觉的把手攥紧了。
  陆垣每次都会让出租车吧自己送到离别墅区还有一段距离的那条小路上就下车，为了给自己留出充分的时间来犹豫。
  不过这几次犹豫的时间在缩短，陆垣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有点儿期待来这里。
  他觉得自己可能是魔怔了，因为他在那间房间里感受到了温庭玉的气息。
  明明已经很久很久没见过他了。
  不，其实见过，他来青阳市的那天，大学里还没放假，陆垣偷偷去了温庭玉的学校。
  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他只等了五分钟，就看到了从教室里出来的温庭玉。
  但同时也看到了温庭玉旁边的人，那个在国庆节时跟温庭玉一起回家的男生。
  他悄悄的退了出来，站在墙角抽了很久的烟。
  他以为过了几个月再看到这样的场景不会再有感觉，但那一刻他甚至想不顾一切的冲上去，一种无名火在心里滋长。
  初修远这里的门好像一直都是敞开的，每次陆垣过来都是这样，进门之后依旧是只有初医生一个人，正在泡着茶。
  朋友送的，味道挺好，尝尝？初修远轻轻把杯子推了过来。
  谢谢。陆垣接了过来，抬头问了句你喝酒了？
  初修远愣了愣，又想到了什么，来之前喝了一点儿，不舒服？
  不是。陆垣立马说，没打扰您吧？
  没有。初修远笑了笑，你忘了吗？这是我的工作，跟你没关系。
  陆垣点了点头，低头闻了闻杯里的茶，很好闻。
  喜欢可以拿点儿回去。初修远说，我一个人喝不了。
  您一直一个人在这儿么？陆垣问完之后愣了一下，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这么问，也许真的是魔怔了。
  有时候柜子里的小家伙会陪我呆一会儿。初修远说，不过多数都是一个人。
  哦陆垣有些尴尬，于是看了看那边的柜子，里面很安静，但那种熟悉的气息突然变得有些稀薄。
  陆垣突然有些茫然。
  初修远聊完之后跟往常一样走出了屋子，留下陆垣一个人，陆垣转过身子，看着那个柜子。
  不知道从哪儿来的，突然的强烈的想把它打开的念头占据了陆垣的大脑。
  他不知道发了什么疯，会觉得温庭玉在里面。
  陆垣往前走了一步。
  也许不是，也许是个非常吓人的动物，他一打开柜门里面的东西就会跑出来。
  陆垣继续往前走。
  也许是初医生的某件私人物品，每个人都会有一些不想让人看见的隐私，他也有。
  他往前走。
  怎么可能是温庭玉，这个世界上哪儿会有这么巧的事。
  他走到柜子前。
  脑子里只剩下了温庭玉三个字。
  手放在柜子上的瞬间里面爆发出一声极其嘹亮的叫声，陆垣的手猛地攥紧又松开。
  他甚至没有再动，门就从里面被推开了。
  一只小狗连爬带滚的掉了出来，叫唤的声音一声比一声大。
  陆垣猛地看向门口。
  这三声敲门声在连续不断的狗叫声中居然如此突兀。
  方便进来么？初修远在门外问。
  陆垣张了张嘴，发不出声音。
  小狗叫了一会儿之后抱住了陆垣的腿，紧接着像是闻到了熟悉的味道，叫声渐渐变小。
  陆垣看着眼前这一幕，不知道该怎么办，最后他轻轻地挪动脚，走到门前打开了门。
  没事吧？初修远似乎对刚才的声音并没有太大的意外。
  我陆垣有些尴尬，向下看了看脚，这个不好意思，他突然掉了出来。
  没事。初修远说，我还怕吓到你。
  没陆垣说，你的小家伙，他是不是饿了？
  嗯？初修远笑了笑，他不是我的，有个学生今天放在我这儿的，自己养不了了要送人。一会儿过来拿。
  学生？陆垣愣了愣。
  嗯。初修远看着他说，清大的学生。
  陆垣愣了愣没说话，他看着挂在自己脚边的小狗。
  不知道为什么想到了六块钱。
  最后他把狗抱了起来。
  我可以，收养他吗？陆垣艰难的说。
  初修远像是早就料到他这样说一般，我说了不算，等狗的主人来之后我可以帮你问问。
  陆垣看了眼正在抱着自己手指的小狗，最后还是点了点头，好的，麻烦了。
  六块钱呢！温庭玉的声音有点儿颤，但气势还在，对方看到温庭玉之后声音都有点儿发飘。
  还在找男生说，本来他俩还在院子里玩，一转眼都不见了，不知道从哪儿跳出去的。
  操温庭玉咬了咬牙，刚才接到电话的时候他脑子都是蒙的，只剩下了那句你快过来六块钱跟蜜瓜不见了
  男生理亏在先，看见温庭玉急得发红的双眼也跟着心慌，别着急，可能就是在附近，我们先找找，我在蜜瓜的牌子上写了联系方式，肯定没事的。
  最后是在宠物店里找到的两只狗，找到一半的时候已经接到了宠物店的电话，说是有人把狗送了过来，因为受了点伤，现在正在包扎。
  温庭玉赶到的时候六块钱正躺在地上，腿被一层层的纱布裹了起来，蜜瓜在旁边守着，时不时的伸出舌头舔两下六块钱，六块钱看到有人进来的时候迅速抬起了头，冲着温庭玉哼唧了一声，蜜瓜也跟着抬起头，看到是谁也没叫，连动地方都没动，伸出爪子碰了碰六块钱，好像是在让他不要瞎动。
  你们来啦？旁边有个小姑娘看到人之后走了过来，是你们的狗吧？
  是！温庭玉指着六块钱，急着问，他怎么了？
  没事儿，你别担心，送来的及时，而且不是大伤，已经处理好了，可能会瘸几天，不过狗狗没什么大碍。小姑娘安抚着温庭玉，这位是送两只狗狗过来的小姐姐。
  温庭玉看了过去，是个挺年轻的小姑娘，他边走边掏钱包，谢谢
  小姑娘看着温庭玉马上掏出来的钱手摆的都出残影了，不用不用不用！我没干啥的！
  真不用！我就是顺手的！小姑娘急得差点儿把温庭玉推开，而且你的狗狗好勇敢啊！
  发生什么了？温庭玉只能把钱又放了回去。
  是个狗贩子，我看到的时候他正抓着另外一只狗狗想跑，你的狗狗直接咬了上去才被那个人渣给伤了。小姑娘三言两语把事情说了一遍。
  温庭玉看着把耳朵耷拉到地底下去的六块钱说不出话，最后直接蹲下来开骂，你他妈没长点儿脑子是不是！蠢狗！为爱献身我是不是给你发个奖牌啊！
  蜜瓜在旁边哼唧，不过应该是知道六块钱是为了救她受伤的，连哼唧声都挺小。
  六块钱委屈的耳朵都缩到了后面，像个孩子一样趴着往温庭玉腿边钻，头一个劲儿的蹭他。
  温庭玉跟六块钱的目光对上，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挺想哭。
  他把六块钱从宠物店抱回了家，蜜瓜也因为不放心六块钱，强行跟着回了温庭玉的家。
  一路上六块钱都搂着温庭玉的脖子，温庭玉没说话，只是轻轻地摸着他的头。
  直到回到家，把六块钱跟蜜瓜安顿好之后，温庭玉才跟回过神来一样，看着趴在窝里的六块钱，掏出手机来给初修远发了条消息。
  还在出诊吗大医生？
  ？
  温庭玉看着秒回的消息，摁了摁屏幕。
  拖会儿时间吧，多出来的咨询费我出，记得把病人留住
  到初修远这里用了没半小时，温庭玉一路上催了司机不下三次。
  别墅依旧很安静，温庭玉直接上了楼上。
  推开门后的第一句话就是，人呢？
  初修远笑了笑，看着像打劫的。
  劫人呢。温庭玉喘着粗气。
  里屋。初修远说，轻点儿，睡觉呢。
  你为了留住把他催眠了？温庭玉愣了愣。
  我不干这么缺德的事儿。初修远说，你先进去吧，哦对了，他说想收养你那条狗，我让他等你回来。
  温庭玉看了看初修远，手轻轻的拧了拧门把手。
  他来的路上想过见面的时候会怎样，说什么做什么甚至都在排练，但是到楼下的时候又觉得什么都不需要说。
  直到现在，他看着陷在那张沙发里睡觉的陆垣，那种心慌和不安突然就消失了。
  从刚才就开始的那种强烈的想立刻见到陆垣的念头在看到他的一瞬间烟消云散。
  温庭玉看着面前的陆垣，在陷进去的一个坑里蜷缩着身子，把半边脸埋进了三块钱的肚子上，毛茸茸的毛贴着他，三块钱的爪子还紧紧的抓着陆垣的一根手指头。
  这么别扭的姿势，陆垣却睡得很实。
  温庭玉把旁边的椅子拉了过来，在陆垣面前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