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控
阿青拨开那个人的头发,竟然露出了一张男人的脸孔,在场所有人都震惊了。
“说,是什么人谁派你来的?”阿青厉声质问道。
男人紧咬下颌骨,硬梗着脖子就是不说话。
“怎么回事?”
少女们见到自己的队伍竟然有男人混入其中,不禁有些毛骨悚然,她们怎么都想不通,这男人到底是什么时候混进去的……难道是这一路情况太过混乱,所以没发现?
秦天低头看了看那个被按在地上的男人,瘦削的身子,惨白的肤色,一看就很少见光,透着一种病态的脆弱感。
阿青渐渐没有了耐性,寒凉的声音又起:“我再问你最后一遍,是谁派你来的?目的是什么?”
男人咽了咽口水,表情镇定地抬眼看了看阿青,像是故意挑衅一般,突然轻蔑一笑。
阿青这边一秒都没有犹豫,扬起短刀对着男人的脖颈处就是一刀,锋利的刀刃瞬间深入肌肤和血肉,血液向着四周喷涌,阿青被喷溅了一脸,周围姑娘们的裙子也没有幸免于难,一个个小红点瞬间在衣裙上绽放出星星点点的小红花。
阿青一脸淡然地用衣袖擦掉脸上的血迹,又将短刀在男人身上来回蹭了蹭,血迹被擦净,短刀又现出冷冽的光芒,阿青手腕一转,短刀便被她收入了宽大的衣袖里。
一切发生的那样快,把刚刚的一切都看在眼里的少女们都静默了,因为她们都知道男人擅自进入上母的后果,就应该是这样……当然,也会有例外,比如……
想到这里,众人不禁把目光投向了秦天,眼前这个男人应该算得上是上母唯二的例外,除了他之外,还有另一个男人,堂而皇之地存在于上母,成为上母灾难深重的源泉……
秦天看到阿青面无表情地砍断了一个男人的脖颈,手起刀落的麻利狠劲儿,他心里咯噔一下,隐隐觉得后脖根子直发凉,无数个卧槽的感叹词都到了嘴边,心道是,怎么遇到的女人都这么战斗力爆表呢,但眼看周围的人都很平静,他又生生把那些感叹词又咽了下去,可能在上母数千年的历史中这样的事并不少见,毕竟在上母的规则里是不允许有男人的,她们认为男人就是一切恶的源头……
虽然并非本意,他知道自己进入上母,对于这里的女性来说是一种冒犯和入侵,如果不是因为江离,他肯定已经被解决了,那么多双眼睛一起盯着他,还是一个个战斗值爆表的女人,说不怵是假的,但他并不想显露出来,好歹也跟着江离见过不少“世面”了,作为江离身边的男人,怎么能给她丢脸呢,于是他面上仍然维持着一个男人的镇定和从容。
姑娘们仍然长久第看着秦天,各个眼中都藏着让人捉摸不定的情绪,像是想把他看透不可,秦天实在有些不自在,于是问道:“你们都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阿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来,她斜倚着枯木,先是嗤笑了一声,之后阴阳怪气地说道:“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为什么看着你?这是警告,知道吗?!这里是女人的地盘,你们男人不要打什么鬼主意,大家也是看在江离的面子才留你到现在,要不然你的下场应该跟他一样!”
阿丹说着,下巴朝着那个已经死去的男人指了指:“啰……就是那样!”
秦天瞥了阿丹一眼,他知道在这一群人中,这个叫阿丹的女人说话并没有什么分量,只是嘴巴很毒,所以也没有怎么在意阿丹说的话,倒是那个叫阿青的姑娘,看上去柔柔弱弱,出手时很有几分江离的样子。
秦天并不理阿丹的话,眼睛在那个死去的男人身上来回扫了扫,然后突然丢出一句:“这个男人不是从外面进来的!”
阿青抬眼看了看秦天,又看了看死在自己脚边的男人,末了扬起脸朝秦天走过去,素净的脸上还残留着一些血点子,更添诡异神秘之美,她微眯着眼睛问:“你怎么知道他不是从外面进来的?”
秦天也不看她,目光看向不远处那个被扔在地上的人,嘴里却道:“你不是应该早看出来了吗?”
之后又扭头看向身后的阿丹,故意揶揄道:“看来也不像你们说的那样,这上母的男人也不少啊……”
阿丹一听气得差点没背过气去,心里想着这死男人竟然还敢回嘴?他是不想活了吗?但她实在又想不出反驳的话来,毕竟人家话虽然说得尖锐刺耳,但确实说不出了部分事实,现在除了牟托城外的人还被蒙在鼓里,还有谁不知道城里的那些事儿呢,上母已经跟以前不一样了,想到这里,阿丹知道自己只能吃瘪了,于是白眼一翻,别过脸去,躺在枯木上生闷气。
秦天歪嘴笑了笑,然后又转回头去,绕过死亡现场,慢慢往外走,视线又重新越过人群,投向不远处那被扔在地上的人,阿青此时也顺着秦天的视线望过去,刚刚她光顾着寻找人群中的潜入者,倒是把姑娘们带回来的人给忘了,于是也跟了过去。
那人从体格上看,高大壮硕,正一动不动侧躺在地上,脖子拧转着,整张脸都埋进了地里。
看到秦天和阿青都靠过去了,先前回来的姑娘们这才想起来,还带回来这么一人,于是有些忐忑地说道:“回来的路上遇到的,应该是外面进来的……”
姑娘们话还没说完,阿丹就生气第打断了:“又是外面进来的?外面到底进来了多少人,我看她江离不是回来救上母的,是回来害上母的吧!”
此话一出口,阿青一个猛然回头,眼神像刀剑一样看向阿丹,分明是在让她闭嘴,可阿丹一扬脸,嘴硬回道:“怎么,我说的不对吗?她回来之后有一件好事儿发生了吗?你看看,现在牟托城都没了,结果你们所有人都还心心念念盼着她回来,你、桑婆婆、还有田……”
当她说出“田”这个字的时候,突然意识到周围所有姑娘的表情都僵了,她们都用一种极其复杂的眼神看着她,因为她们不能理解,在她们心里那个人是个恶魔般的存在,连提及都会让她们不寒而栗,而阿丹不一样,她不但能自然提及那个人,好像并不觉得那个人有什么问题,最最不一样的地方是,跟很多被强迫怀孕的姑娘们绝望和痛苦的状态不同,她很平静,甚至还有一些隐藏不住的惊喜。
阿丹知道这些姑娘们心里大多是瞧不起她的,觉得她自甘堕落,没有脑子,这种选择是对大家、对上母的背叛,她们之所以还对她以礼相待,应该都是因为阿青的关系。
阿丹原本以为自己根本不会在乎这些,瞧不起就瞧不起呗,看不上就看不上呗,可真的独自面对了,她还是有些畏缩了,于是及时地闭上了嘴巴,虽然她知道即使自己说出了那个人,这些人也不会拿她怎么样,最多只是在心里谴责和鄙视她,但她还是止住了……
唯独秦天对阿丹的话根本不感兴趣,他仔仔细细地盯着地上的人看着,越看越觉得不对劲,总觉得有种熟悉的感觉,那身上的衣服和身型,怎么看怎么像曾在他记忆里出现过一次的男人。
难道他也进来了?
想到这里,他用脚踢了踢地上的人,结果那人跟死尸似的,躺在地上一点反应也没有,这是晕过去了?还是死了?
秦天赶忙又踩着那人的肩膀,用力往另一侧蹬,想给那人翻个面,好看看长相确认一下,结果这一脚下去他就觉出了不对劲,那人的胳膊竟然在暗中用劲抵抗,秦天蹬了一下,那个人硬扛着不动,还是维持着原来的姿势把脸埋进地里。
嘿……秦天一下子就来了精神,心想这家伙八成是在装死,于是又踹了一脚,那人还是硬挺着一动不动,这次秦天的劲力大了一点,在两股力量的周旋较量中,秦天分明看见那人的脖颈上的青筋爆起了,他冷笑了一声,便松开了脚。
一旁的阿青早已看出端倪,手一扬,一群姑娘便一拥而上,虽然那人长得壮实,但对于人海战术也是无可奈何,最终被生生掰过来,面朝上平躺在地上。
阿青低头看了那人一眼,吐出一句:“怎么又是个男人?”
四周顿时安静下来,姑娘们一个个互看眼色,小心翼翼地说:“我们回来的路上遇到的,一看就是从外面进来的,我们……我们……以为……”
一听又是个男人,原本吃了瘪正在一旁闷闷不乐的阿丹,一下子来了精神,便探头探脑地靠过去,往人群里瞄了一眼,视线先是在地上的男人身上停留了几秒,之后又查看了一下大家的神色,正当她要收回视线时,目光无意跟秦天撞在一起,她非常不屑的“切”了一声,白眼一翻,便转过脸去了。
秦天也懒得搭理她,松松垮垮地站在一旁,也不说话,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一心一意专心吃瓜看戏。
他的猜测没有错,躺在地上的那个男人,他虽然不熟悉,但确实见过一面,而且让他印象非常深刻——叫周游还是什么来着,个子挺高,长得吧,虽然照比自己是差了一点,但勉勉强强算长得还行吧,之前这哥们儿艺高人胆大,一路跟踪江离到了毛旺,这会儿竟然还跟到上母来了……
“你认不认识?”阿青问秦天。
秦天又盯着地上的男人看了看,正想着该怎么回答,就看见那男人眼睛悄咪咪睁开了一条缝,正在小心翼翼查看四周的情况。
秦天突然心里一动,想吓吓那个男的,于是故意说:“不认识……”
“哦?你不认识?”阿青似乎有些意外。
秦天挠挠前额,点了点头。
“那这人,怎么办?”姑娘们抬头有些茫然地看向阿青。
阿青嘴角微不可查地笑了一下,然后用极其平淡地语调说道:“既然不认识,那就杀了吧……”
那样子就好像在告诉那个男人,她们杀人像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躺在地上的男人一听,整个人都不好了,其实那几个姑娘抬着他回来时他就醒了,他原本是想找机会偷跑的,可后来亲耳听到了这群女人杀死另一个男人的过程,吓得要死,便知道逃肯定是逃不掉的,只好躺在地上装死,打算以不变应万变。
哪知他悄咪咪睁眼时,一眼就认出了秦天,当时就有种天无绝人之路的感觉,心想着我周游果然吉人自有天相,心里顿时就觉得自己抓住了命稻草,满心期待着秦天能想方法救救他,结果却令他大失所望,秦天这人也不知道是脑子不好,还是眼睛不好,竟然根本没认出他来……
周游一听这群女的要杀掉自己,顿时就急了,也不装了,就像鬼上身似的,突然坐起身来,指着秦天说:“怎么不认识,咱们不是刚见过吗?还有江离……你再好好想想?”
原本围在周游身边的姑娘们见他突然醒过来,先是一惊,还没等情绪平复,就看着这个男人竟然跟秦天对峙起来,于是又齐刷刷看向秦天。
秦天刻意做出一副冥思苦想的样子,几秒过后,像是突然恍然大悟,笑着看向周游,拖着长音“哦~~~”了一声。
周游以为秦天想起来了,心中一喜,赶忙应声道:“想来了对吧!”
没想到秦天转过头就变了脸,脸色一沉,眉头一皱,摇摇头说:“哦~~~不认识!”
“嘿……你……你……”
周游一下子就明白过来,秦天这摆明了是在戏弄他呀,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脑门都气得直冒青烟,心里已经用脏话问候秦天好几遍了,但仅存的理智告诉他要保持冷静,命还在别人手里捏着呢,不能太嚣张,要是稍微过火了,人可能就凉定了,自己还这么年轻,婚都没结,最后死在这种地方,连个尸体都找不到,那也太惨了……
所以他最后得出一个结论,实在不行就找江离,她们刚刚不是也说到江离了吗?!
“那你要是实在想不起来,你们……你们去问问江离,江离指定记得我……你们去问问……”
周游此话一出,这时在一旁闭嘴看热闹的阿丹再也忍不住,呵呵冷笑了两声,阴阳怪气地吐槽道:“这又是演得哪一出哦,一个两个的都说跟江离认识,这江离在外头到底跟多少男人好过啊……一个个的都拿她当保命符……”
这话说得很是直白难听,秦天冷冷地瞥了阿丹一眼,冷哼了两声,讽刺道:“怎么,这么多高质量男性都很欣赏她,你羡慕?嫉妒?”
此话一出,周围的姑娘们都憋不住笑,幸灾乐祸看向阿丹,阿丹被气得脸红一阵白一阵的,正准备还嘴,在一旁的阿青实在是听不下去他们争锋相对、你来我往的争吵,赶忙阻止道:“行了,吵来吵去有意思吗?”
阿丹这才收敛了嘴巴,不说话了。
阿青转而问秦天:“最后再问一次,你认不认识这人,现在情况危急,我们不能判断他来的目的和企图,杀掉是最保险的做法……”
秦天一听这话,看了看阿青,又看了看周游,知道不能再开玩笑了,这才如实说道:“他是江离的救命恩人……他在外面救过江离的命……我刚刚开玩笑逗他玩呢……”
听到这话,周游才松了一口气,上半身顿时往下一沉,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坐着。
就在这时,秦天和阿青听到密林的入口处有动静,他们几乎同时“嘘”了一声,秦天紧接着向下摆手,示意大家蹲下,不要发出声音,大家一时间都有些懵住了,不知道怎么回事儿。
“有什么东西靠过来了……”阿青轻声说。
一听到阿青这么说,大家都下意识屏住了呼吸,眼睛密切关注着四周的动静。
也就几秒的时间,入口处突然闪进来一个四肢灵活如蜘蛛的物体,它移动的速度非常快,眨眼就靠了过来。
“是走地根!”有姑娘立马认出来。
走地根的根系像是鱿鱼的触须一般,向着四周肆意张开,快速向着人群移动过来,顶部细嫩的绿枝挂着冰霜跟着一晃一晃的。
姑娘们见来的东西只是一株走地根,顿时有一种危机解除的感觉,因为这东西在上母倒是算不上稀奇玩意儿,这些年虽然走地根的数量正在日渐减少,但偶尔还是能看到一两株的,它们就跟四处长着的野草野树一样,没什么不同,前些年听说品质好的走地根都被田婆婆弄到碉楼里养着了,这么些年过去了,他也就培育出一个地手来。
姑娘们都觉得是虚惊一场,正准备站起身来,秦天突然一抬手,示意她们先不要动:“等一下,有点奇怪!”
阿青立马明白过来,秦天所说的奇怪是指什么了,只见那走地根到距离她们十来米的位置就停了下来,紧接着根系和根系不停摩擦和抖动起来,发出细微的声响。
一旁的周游看着眼前的走地根,似乎也想起了什么,忙说到:“这玩意儿,我见过啊,不会是那群男人过来了吧……”
姑娘们一时间都是满头问号,又是什么男人?今天怎么这么多男人?
周游话音刚落,大家就看见密林狭长的入口处突然一下子涌进来许许多多的走地根,各个张牙舞爪的,数量之多,令人咂舌,这时秦天和阿青才恍然,那走地根之所以不停摩擦根系,可能是在呼叫同伴……
周游看着不断涌入的走地根,吓得嘴巴都闭不上了,接连叹道:“我擦,这些树根是特么成精了吗?”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会一下子出现这么多的走地根?”阿青一时搞不明白。
秦天嗅到了空气中不同寻常的危险气息,忙说道:“感觉不对劲,我们要先离开这里!”
阿青点点头,赶忙招呼大家一起离开。
“快点,我们从另一头走!”
一行人快速朝着密林入口相反的方向跑,密林里面树木横生,另一头其实是没有路的,但此时大家都已经觉察到了危险在靠近,便什么也不顾得,只知道疯了似的跑,可还没跑出几步,就看见走地根的后面跟着一群男人,各个穿着如莽夫。
一看到此情此情,阿青更急了,赶忙冲着大家喊道:“快跑!”
可很快她们就绝望地发现,前方的路也已经被那些不知来历的男人团团围住,后面又有走地根和男人步步紧逼,瞬间形成了前后夹击的态势,一时间进退两难。
“怎么办?”姑娘们慌乱大喊着。
阿青神色冷峻地从衣袖里抽出那柄短刀,咬牙喊道:“跟他们拼了!”
姑娘们这才想起自己也是有武器的,便纷纷从衣袖里拿出了短刀护在身前,秦天没有武器傍身,就只能原地找材,快速地四处看了看,最后伸手拾起一根粗硬的枯枝,紧紧握在手里。
此时的周游内心十分崩溃,心想着自己刚逃过一劫,怎么又命悬一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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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浮岛在冲击力的作用下都紧挨在一起,这大大减少了别院跟牟托城之间的距离,桑婆婆带着两个小姑娘一刻也不敢休息,朝着牟托的方向快步疾行而去。
两个小姑娘在很小的时候就和桑婆婆一起被软禁到了这里,外头的一切对她们来说都是新奇的、新鲜的,可她们知道一定是发生了特别严重的事情,桑婆婆才会这么着急,现在还不是她们玩乐的时候,便都撒开腿跟着桑婆婆一路小跑。
她们走过林区,又走过草甸,一路上寒风瑟瑟,四周的植物上都开始挂上了冰晶,草地踩上去也会发出脆脆的声响,这是所有人都从未见过的奇景,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两个小姑娘都要走到虚脱了,才终于到达目的地。
两个小姑娘一脸震惊地望着眼前的世界,反复跟桑婆婆确认:“婆婆,这里真的是牟托城吗?”
跟她们记忆中成片的石头房子不同,眼前就只剩下一片水光了。
桑婆婆盯着平静无波的水面,面色黑沉,低声说道:“就是这里了!”
她根本不可能记错位置,生活了这么多年,牟托城是她闭着眼睛都能找到的地方,只是之前的牟托城俨然已经不复存在,标志性的碉楼没有了,石头房子没有了,城墙没有了,只剩下一片辽阔的水面,除此之外一无所有。
太阳的光线透过空中的那个孔洞被吸了下来,之后又有序地汇成一股注入湖心,太阳变得越发惨淡无光,而湖面的最外层已经开始结冰,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着湖心蔓延而去。
桑婆婆原本还期待着江离把上母搅个天翻地覆,那样就可以重新开始,除掉居心叵测的人,再树立一个遵循传统的上母,可看到眼前的一切,她有些不确定了,似乎一切都在朝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