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雾
车没开出多远,秦天就在路边发现一家旅馆,两层的临街民房,门口摆着一个大大的住宿招牌。
秦天和大头走进去的时候,一个四十来岁的女人正窝在前台的椅子里嗑瓜子追剧,看得津津有味的,连来人了都没发现。
大头好奇地探头,瞥了一眼电脑屏幕,上面正热火朝天地播放着某部仙侠剧,两方势力正在火拼,一时各种刀光剑影五毛特效齐飞,差点闪瞎了大头的眼。
秦天敲了敲前台,女人这才发现有客人来了,笑呵呵地站了起来,很是热情,又是拿瓜子又是拿糖,一个劲让他们拿着吃,大头倒也不客气,伸手就在筐里抓了一把糖塞进裤兜里了。
女人登记完身份证、收了钱,从抽屉里钥匙串里取出一把钥匙,说着就往里间走:“二楼最里面倒数第三间,我带你们上去。”
二楼是一长排房间,秦天数了一下一共有8间,门正对着一个长长的走廊,走廊装着推拉玻璃窗,望出去就是破败的街道。
女人打开门,侧身让两人进去,随后就下了楼,房间里面比他们想象中要干净很多,大头扔下行李,拿着毛巾就直奔卫生间冲澡去了,秦天拉开窗帘,站在窗口点了一支烟。
旅馆后面有一个大的晒场,用水泥打的地面,上面停着一辆大货车,远一点是成片的农田,早春还没开始种农作物,一眼看过去都是斑驳的土色,里面零星点缀着几点绿,再远一点就是被雾气笼罩的大山,形态高耸辽阔望不到边界。
兜里的手机突然震了震,秦天掏出来一看,是负责女友案子的警官发来的短信,说是已经跟这边的派出所联系上了,让他直接去找一名张警官,最后还附上了联系方式。
秦天走到床边的沙发上坐下,把抽到一半的烟摁灭在烟灰缸里,手指飞快地在手机上回复了几句感谢的话,顺便存下了张警官的电话。
开了一夜的车,疲惫感说来就来,他刚准备躺下,目光无意扫到了茶几上贴的一张纸,上面写着wifi账号和密码,脑中有火花啪了一下,他立即坐起身,连上了wifi,在浏览器的搜索栏里输入:漳坪失踪。
新闻不多,除了当地的新闻报道,还有几篇是游记。
最早出现的失踪新闻是在五年前,一对姐妹花贸然进山失踪,警方组织了多次搜索,最终一无所获,新闻里还附上了两人的合影,为了保护受害者脸上都打了码,两人穿着玫红色的冲锋衣,紧靠着坐在一起,一人举起一只手臂在头顶比了一个大大的心,身后是莽莽青山和蔚蓝的天空。
还有一则失踪新闻,主角是一对情侣,后来警察找到了他们遗留在仙女山上的背包,从里发现了遗书。
秦天皱了皱眉,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不远万里来到这个偏僻小镇,选择在仙女山上结束自己的一生。
点开一篇游记后,他的疑问被解开了。
很古早的博客页面,博主叫“永远在路上”,发帖的标题是:“仙女山,人间最靠近天堂的地方。”
据文中所说,博主机缘巧合下找到了这个叫漳坪的地方,地处偏僻知道的人不多,但是自然风光确是一等一的,他在漳坪待了大半年,爬遍了周围大大小小的山,其中仙女山最为巍峨秀美,为了证明自己所言不假,还贴了不少风景照,虽然照片像素不高,仍然能看出风景绝美。
文中说,仙女山之所以叫仙女山,是因为当地有一个美丽的传说,仙女偷偷下凡遇见了书生,两人暗生情愫,仙女为了跟书生在一起放弃了仙力,本以为会双宿双飞长久在一起,后来书生的母亲生病要去远方求药,书生从此一去不返,仙女一直站在路口张望,最终化为一座人形石头山。
帖子下方很多网友留言询问,想去仙女山玩应该怎么坐车去?秦天注意其中还有一条留言:如果死在这样的地方,灵魂大概也能上天堂吧!还有不少人点赞回复。
难怪会有人来这里了断。
退出博客,顺着网页往下翻,还有另一篇游记,看行文风格推测应该是女生,晒了很多照片,秦天划动屏幕往下看,眼睛陡然瞪大,他仔仔细细看了看手机屏幕上的图,又退出去点开刚刚看的新闻。
“没错,玫红色的冲锋衣,头顶的心……”
秦天最终确认,这篇游记的主人就是新闻中五年前在漳坪失踪的那对姐妹花。
秦天点进姐妹花的主页,一篇一篇看,她们之前的足迹遍及全国,新疆、西藏、云南、大西北、川西,最后一篇游记是她们来漳坪的第二天,此后再也没有更新。
他仔仔细细去读了姐妹花最后一篇游记,其中有一段引起了他的注意:“我们在山里迷了路,幸好遇见了一个老乡带我们下了山,还在他家吃了农家菜,今天天气实在不好,先在老乡家歇歇,明天老乡带我们从北面上山,说是能看到难得一见的珙桐花,期待。”
不知名的老乡?这人会不会跟姐妹花失踪有关系?
没怎么休息,整个人精神不济,脑袋嗡嗡的,秦天挪了挪身子,躺在沙发靠背上,闭着眼睛思索着。
大头出来的时候,还以为秦天睡着了,轻手轻脚的走到床边坐下,从旅行包里拿出一个硕大的化妆包,掏出一罐罐护肤品开始一层层细致涂抹他那张大方脸,手法姿势那是相当专业。
秦天的手机突然叮咛一声,在安静的空间显得十分突兀,吓了大头一大跳。
秦天立马坐起来,抄起手机来看,脸色微微有点难看。
“谁啊?”大头冲着镜子啪啪啪地往脸上狂拍化妆水,脸上肥肉有节奏地抖动着,斜眼看秦天。
秦天对于大头这个精致boy的护肤行为早已见怪不怪,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车队的老蒋。”
“咋了?”
“让我回去参加今年的全国汽车拉力赛。”
“你怎么说?”
“现在这种情况,我他妈怎么回去比赛?”秦天说完烦躁地揉了揉头发。
“唉,也是,那接下来怎么办?”
秦天疲倦地躺回到沙发里,抬手捏了捏眉心:“先休息一下,下午去警局看看。”
也就一会儿,秦天又突然坐起来,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大头,搞得大头莫名其妙,他低头仔仔细细端详了自己,也没发现什么不对的地方:“这么看着我干嘛,我脸上有字啊!”
秦天像是根本没听见大头的话,看了大头好一会儿,把大头都看烦了,刚想抬脚把拖鞋扔过去,秦天幽幽地开了口。
“我有种直觉……”
“什么直觉?你兄弟我马上要脱单?”
秦天非常罕见地没有怼他,也没有接他的话,而是一脸正色:“这里发生的那些失踪案可能没那么简单……”
一个出乎意料的答案,让大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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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头寨,是个不足十户人家的小村寨,以前路不好走,去一趟漳坪镇里就要花上五六个小时,后来国家搞村村通,修了水泥路,去镇里好走多了,步行来回三个多小时,如果买个摩托就更方便了。
已经中午,家家户户的烟囱里都炊烟袅袅,菜香味隔着老远都能闻到。
王金花早早做好饭,出门张望了好几次都没见人回来,把饭菜又热在锅里,搬了把小板凳坐在门口剥花生,不时向坡下张望,一脸心不在焉。
她家的房子建在山坡上,背靠大山独门独户。她二十八岁嫁过来的时候,第一次见到由远及近连绵不绝的大山,三间摇摇欲坠的木头房子,心里充满了对未来的恐惧,心想着这里也太穷了,如果丈夫待自己不好,自己想跑恐怕都跑不出去。
快到下午一点了,山下依旧没有丈夫的影子,王金花坐不住了,花生也不剥了,快歩走到门前的老梨树下焦急地张望,早春的梨树上开满了白色的花朵,风一吹花瓣就簌簌往下落,像飘落的洁白雪花,清雅的花香引来了蜜蜂,在树顶嗡嗡忙碌不停。
站了好一会儿,雾气中见有个人挑着担子快步疾行,王金花一眼就认了出来是自己的丈夫谢长生,脸上神色稍安,赶忙走回屋里,用瓷盆打了一盆热水搁在门口的洗脸架上,又将锅里热着的菜端上桌。
不一会儿门口响起了脚步声,紧接着一个黝黑枯瘦的老头进了门,他大汗淋漓喘着粗气,把两个装的满满的竹筐搁在门口,拿下肩头的扁担竖在了门后,走到门口的洗脸架旁,弯下腰,脸几乎要埋进水盆里,伸出枯槁地手掬了几捧水用力搓了搓脸。
王金花端着两碗饭从厨房出来,问道:“今天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天气不好,赶集的人少。”
“怎么样?卖出去了吗?”王金花的表情有点紧张。
谢长生没说话,用毛巾擦了擦脸,随手又把毛巾扔回洗脸架上,几步走到桌边坐下,从腰包里掏出一个看不清内容物的物件,不大,上面套了好几层塑料袋,随手扔在桌上,里面的东西与桌子相碰发出啪嗒一声脆响。
“没有,黑子今天不在。”
王金花整个人紧张兮兮的,赶忙拿过塑料袋,起身走到两人睡觉的屋子里,把那东西塞到床下的一个烂棉鞋里。
“今天警察来了两次……”王金花出来时冲着谢长生说,一脸受惊的模样。
“你怎么说的?”谢长生大口大口扒饭,含混地问。
“我能说什么,什么都不知道呗……”
“嗯。”
王金花干坐着,也不拿筷子吃饭,看着谢长生欲言又止,过了好一会儿才说。
“老头子啊,要不以后咱别干了……每次这么担惊受怕的……你看我们好不容易过了几年好日子,现在我们也这么大年纪了,往后只想过过安生日子……”
谢长生听着她叨叨个没完,顿时火了,啪一声把饭碗拍在桌上,把王金花吓了一跳。
“你以为我他妈愿意啊,还不是拜你所赐!”
王金花嗫喏着,没敢再说话。
两人坐了很久,相对无言,可能是觉着刚刚语气有点过了,谢长生低声叹了长长一口气,语气缓和地说:“别担心,只要我们不说,就没有人会知道,再说……谁能抓住他们,没有人能抓住他们。”
谢长生说完,朝着远处的大山望了望,像是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浑身冷颤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