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潮

  我真是做了一件大蠢事。
  尤里安立刻意识到自己是多么地愚蠢——毫无疑问她让公爵看到了这道痕迹。不管白雪王子说的是真话假话,弗兰契斯科公爵都绝对不是坐以待毙的人。
  尤里安知道自己是弗兰契斯科公爵唯一的孩子,也是被寄予希望的孩子,但这并不代表公爵不会放弃她。
  早在进宫之前,公爵就取走她身上一部分的魂与血,为的就是要避免尤里安因为意外死去,好做出一个一模一样的魔偶来。
  她尤里安并不是独一无二的,只是被公爵选中而已。
  尤里安藏在袖子里的手攥紧了,她知道这个时候千万不能露怯,更不能去看公爵。
  弗兰契斯科公爵唰地一声展开纸折扇,只露出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睛:“不用担心,国王陛下。尤里安自小就经过我的训练,拥有很强的抗毒性。公爵府会派人研制出药物的。”
  他话锋一转,与尤里安如出一辙的红茶色瞳孔移向一边,像是在觑着白雪王子:“不过是一只痴心妄想的阴沟老鼠见不得人的手段罢了,您无须如此兴师动众。比这更重要的是,我听闻小女说陛下一直对发妻一往情深,不肯接受小女,可小女毕竟是公爵府的女儿,况且今天的受伤也是为了陛下,陛下是不是也应该将目光从旧人的身上转移了呢?”
  尤里安垂下了眼,心中冷笑。原来如此,魔偶不具有生育能力,这是想要让她先怀上孩子,再等她快死的时候把孩子移到魔偶的身体里。
  现在还不能违抗公爵。
  尤里安脸色一转,化作一副凄楚的样子软倒在国王怀里,噙着泪水说:“希望陛下今夜能够垂怜我,我一直都很羡慕……羡慕您曾经的妻子,能够拥有和您的孩子。”
  国王抱着这个烫手山芋,恨不得当场把尤里安甩到地上,指着这对见缝插针的父女破口大骂。但毕竟公爵在国内权势滔天,而且弗兰契斯科公爵这家伙借着王后挡箭将他不宠幸王后的事情抖出来,弄得好像是他对不起这对居心叵测的父女一样。
  他只好也做出一副深情的样子,情意绵绵地望着尤里安:“难为你一直等着我,放心吧,我今夜会去看你的。”
  他的眼中暗藏着一道杀机。
  他绝对不会让弗兰契斯科公爵的女儿诞下孩子,助长他们的野心。
  尤里安一回到房间,就屏退了其他人,只留下梅林守在身边。她快步走到魔镜前,一把揭开盖着的布,质问魔镜:“告诉我,魔镜,我身上的毒是不是向白雪王子说的那样?”
  “美丽的王后,很遗憾,白雪王子说的是实话。”
  “又是谁泄露了我的计划?”
  魔镜沉默了,过了一会镜面剧烈地抖动起来:“很抱歉,我不能回答您的问题。”
  “为什么?”
  “魔镜的力量无法抵抗对方,如果执意询问,魔镜会就此碎裂。”
  尤里安一把拂开桌上的花瓶,噼里啪啦碎了一地的东西。她咬着牙笑:“很好,很好。”
  “王后。”有女仆敲门。
  尤里安冷着脸说:“进来。”
  那女仆从裙子的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瓶,呈到尤里安面前:“王后,这是公爵让我交给您的。请您今晚服下,这能确保您今夜一定能够怀上王嗣。”
  “公爵还说,让您安分守己地呆在王宫里,一旦离开王宫,公爵府在王室的多年经营就会被他人趁机吞并。他会帮助您想办法拿到解药的。”女仆顿了一顿,又说,“当然,您也得做好拿不到解药,为公爵府牺牲的准备。公爵说,您是他最完美的作品,所以您要认为自己生为弗兰契斯科,并为弗兰契斯科而死,是一种无上的光荣。”
  女仆说完,抬起头,隐晦地观察尤里安的表情。然而尤里安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的愤怒、无助,或者是绝望,她接过了瓶子,笑容一如既往:“我明白了,回去替我向爸爸问好。”
  等送走了女仆,尤里安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她死死地盯着梅林,像是要用目光把对方剖开来:“梅林,你还记得你成为骑士那天对我说过的话吗?”
  梅林立刻单膝跪地,低着头坚定地回答:“我发誓永远效忠于您。”
  尤里安笑了,宛如吐信的蛇。她一把捏起梅林的下巴,细细地看着她的脸:“那么,你就替我去死吧。”
  国王大概要等到深夜才回来。尤里安想到晚上还没有吃几口就遇到了这么多事,于是招手让女仆去找厨子做点饭菜端来。
  不一会儿她们就端来了香浓的肉汤。尤里安喝了几口,觉得不错,她问道:“这是哪个厨子做的?”
  “王后,这是白雪王子亲自下厨做的。”有女仆回答,“我们已经检验过没有任何问题。”
  尤里安皱了皱眉头,没有说什么。料想他也没有那个胆子下毒。只是她心里始终膈应。尤里安的嘴巴非常挑剔,白雪王子在成为她的侍从的时候也因此被训练出了一手好厨艺。也正因为白雪王子的厨艺很合她心意,她才留他在身边那么久。
  当时她以为白雪王子在狩猎中必死,还为此惋惜了好久。时至今日,又吃到熟悉的味道,一时间心中五味杂陈。
  她喝完了汤,漱口沐浴完毕,一口饮下瓶中的魔药,坐在床上等着国王。
  这一等就是几个小时,而国王丝毫没有来的迹象。她等得困倦了起来,好不容易听到外面有些动静,立刻清醒了过来。
  一只手掀开厚重的床幔,一丝光线照到了昏暗的床内。
  尤里安借着光线,眯着眼打量那只骨骼匀称,指节修长的手,面无表情地盯着手的主人:“你好大的胆子,不经过通报就敢来我的宫殿?”
  白雪王子还穿着晚宴的礼服,簇新的挺括的纯黑外套,笔直的双腿掩在黑色的长靴里,衣服上的肩章和金色的穗子晃着她的眼。
  尤里安展开艳丽妩媚的眉眼,冷冷地嘲讽:“怎么,穿件好衣服,就以为自己是个人了?”
  “我哪里敢。”白雪王子腼腆地笑笑,仿佛还是那个唯唯诺诺的侍从,他柔声细语地说,“我就是来告诉母亲,今天晚上,父王履行不了约定了。”
  “什么意思?”
  白雪王子伸出一只手,尤里安会意地搭着他的手,走下床来。白雪王子一把掀开垂下的床单,指着床底不知是死是活的一个东西,语气轻松地像是在问好,笑眯眯地说:“因为他在这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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