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

  九重天,七十二座宫殿矗立,祥瑞的七彩仙光铺就,糅杂成一种罕见的,十分温柔的颜色,里头奇花异草曳动,修篁千节参天,千百万年,皆是如此景象。
  凌霄殿,天君才换下常服。
  挥退诸仙之后,他揉了揉眉心,看着站在下头闷不吭声的皇太子云存,声音自蕴着一股子浓得化不开的威严:“昨日之事,因何搁浅?”
  云存拱手,面色阴郁,“回父君,老三昨夜又施秘法,但不知为何,并未成功。听他的意思,是因为余瑶突然受了伤,神智骤然清醒,他怕继续下去打草惊蛇,故而决定另找时机,不急于这一时。”
  天君听完,难道点头夸了句:“不错,这段时日,老三眼看着沉稳心细不少,心性比之以往更为坚毅,假以时日,尽心辅佐兄长,也将成为我天族大将,扬我天族之威。”
  这也是天君为何最终决定保下云烨的原因之一。
  他于修炼一途极有天赋,又是难得的炼丹之才,被西方旬阳神师看重,收为关门弟子,还与锦鲤族圣女两情相悦,定下婚约,若没有余瑶胡搅蛮缠,前途一片光明。
  好在这回锦鲤族族长亲自出面,说动了仓俞出面,好歹换了个三月之期,三月的时间在神仙眼中,无疑是弹指一挥间,可同样,也能做许多的事情。
  云烨在离开蓬莱的当日,就带着温言走了。
  六界之大,天高海远,只要注意一些,隐匿气息,十三重天的那几个人,难不成能将天地都翻个遍的找人不成?
  至于仓俞,真要论起来,与天族并没有什么关系,神与仙真要起摩擦,多半也会因为泉泯的关系向着那头,这样的队友,卖了就卖了吧。
  云存听着天君的夸赞,笑了笑,显然也是认同这番话的。
  老三虽然不错,但注定无缘未来储君之位,因为在他上头,有一个无比优秀,被所有人寄予厚望的大皇子,在他的光芒之下,天族的所有后辈,皆被压得黯淡无光。
  “听闻万年之前,余瑶和帝子走得近,你回去传音给老三,这段时间就不要再用那东西控制余瑶了,免得被察觉出异样来。”天君这样说。
  云存应了声是。
  殿中空荡,只有他们父子二人,有些不为人知的藏在心里许久的话,终于可以找到个机会蹦出来。
  云存十分谨慎地用神识扫了一遍大殿,玄色的衣角挥动,隔音结界一开,他上前几步,声音压得有些低,直面天君,问:“父君,我们的计划,什么时候开始?”
  天君揉了揉太阳穴,缓缓道:“让本君再想想。”
  云存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些什么,就见突然有仙娥步履匆匆地入殿。他死死皱眉,才要呵斥,就听到了仙娥有些慌张的传报声:“天君,太子殿下,帝子和几位神君突然降临,堵在了玄天门口,现在天宫的人,进不能进,出不能出。”
  “什么?!”天君从椅子上起身,神情阴郁到了极致。
  云存脸色也不好看,他一字一句地提醒:“父君,我们已经没有时间再耗下去了!”
  天族大多心高气傲,他们认为自己才是六界的正统,但多少万年过去,仍是他们一厢情愿的自以为,并没有既成事实。
  其他五界虽不如天族出彩拔尖,但也有些巨头大能坐镇,说要一统六界,要付出的代价大到他们无法估量。
  此外,还有个独立于六界的十三重天。
  人数虽然少得可怜,但架不住有能耐的那几个战力实在太过可怕,真要打起来,至少能拖走一大半天族的巅峰战力。
  还有一个顾昀析。
  谁也不知道他的极限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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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玄天门,仙气氤氲,守门的天将有些紧张,头盔下露出一双眼睛,略略扫过拦在天宫门口,神情各异的一行人,小心翼翼地放缓了呼吸。
  琴灵,凌洵,墨纶等与天族关系不好的,并不常在九重天露面,扶桑八面玲珑,倒一直与天族保持着不紧不密的联系,表面功夫做得到位。
  至于顾昀析,他身上的威压,简直要将那些天将压得直不起身来。
  太显眼,太特殊了。
  许是堕了魔,顾昀析并不如从前那样喜爱白衣,他身上披着件仙云魔云纹的暗红长衫,身子颀长,存在感不容忽视。
  余瑶没想到他说的讨说法就是二话不说堵在人家门口,抬手就是一个结界。
  谁也进不来,谁也出不去。
  这样的架势吓坏了一些伺候的小仙娥,远远地就躲了起来,只探出个脑袋,小心翼翼地观望。
  余瑶有些唏嘘,想起上一回过玄天门,还是被财神拉着去参加云烨的定亲礼,憋屈得不行,这一次,却是来堵门的。
  若要问感受,只一个字,爽!
  “顾昀析。”余瑶脸上挂着明晃晃的笑,她扯了扯顾昀析的衣袖,话语轻快:“你能不能打得过那个老天君啊?”
  天族之中,天君修为最强,天族太子其次,就上回蓬莱岛的情况来看,尤延与天族太子云存可以打个平手,另有天族四大长老也非泛泛之辈,琴灵可挡住他们的反扑,剩下伏辰,凌洵和扶桑,天族一时之间,根本抽调不出可以抵挡的人。
  余瑶只担心那天族的老天君。
  顾昀析若是拦不下来,今日这说法,多半讨不来。
  其实放在以前,余瑶是不担心的,但眼下情况特殊,顾昀析堕魔,闭关时期还受了伤,她到底有些放不下心。
  “试试就知道了。”顾昀析皮肤是寡淡的白,个子很高,看上去并不强壮,反倒有些瘦削,就连说的话都糅杂在风中,轻飘飘的没什么重量。
  他不以为意地笑了笑,纯黑的瞳孔中光芒陡然盛到了极致,骨节分明的手指握在一把未出鞘的匕首上,随着一声斗意昂扬的剑吟,无尽的仙泽蓦然爆发。
  上霄剑出鞘!
  惊天光芒闪动,古老而繁复的纹路密密麻麻覆盖剑身,勾勒出一个个晦涩难懂的符文,顾昀析手掌一握,上霄剑便嗡鸣着落入他的手中。
  而上霄剑落到甫一落到顾昀析手上,就开始慢慢的变化模样,原本被仙泽缭绕的剑身像是被泼了一盆浓墨,取而代之的是森寒魔气,上古尘封的气息扫荡,几乎就在顷刻之间,玄天门两根直耸入天的玉柱化为齑粉,纷纷扬扬洒落,像是人间冬天的雪沫,又像是春日绵密的细雨。
  这个时候,顾昀析没有耐心再慢慢等候天族来人,他手一招,没有别的花样,直接一剑斩下。
  无与伦比的压迫之感从他身上迸发,结界之内的无数仙娥仙官被这一幕吓得亡魂皆冒,尖叫声此起彼伏,在死亡的气息面前,再寻不出往日身为仙者的半分淡然自若。
  顾昀析这一剑,直接斩向了那七十二重仙宫,天地变色,飞沙走石,惊雷汇聚成张牙舞爪的虬龙,绕在上霄剑周围,携雷霆万钧之势而下。
  上霄剑高悬,尚离着一段距离,边沿处有些没有禁制守护的仙宫就被惊天的剑气撕裂,像是泄了气的球,软塌塌地散开了架。
  这等架势,看得余瑶眼皮直跳。
  财神咂了咂嘴,语气唏嘘:“同是上霄剑,怎么在不同人手里差距就那么大呢。”
  余瑶嘴角抽了抽,心想大哥咱两同为废材,给我留面就是给自己留面,这么浅显的道理你怎么总是不懂呢。
  结界外,虹销雨霁,结界内,火光四起。
  就在那抹刺目剑光即将劈在凌霄殿上时,一只千丈庞大的巨手牢牢将其握住,两相对峙之下,那手掌与剑光同时散去。
  “帝子这是何意?”威严的声音如闷雷,天君身后跟着一众绷着脸压着怒气的天将和长老,清一色的白袍银衫,规矩又刻板,正如天族一惯的行事作风。
  顾昀析抬眸,骨节分明的长指轻飘飘点在半空,于是结界四方凭空浮现出四朵巨大的黑焰火莲,温度节节攀升,那些火莲十分妖异,盯着多看两眼,理智与神魂都要一同燃烧起来。
  做完这些,顾昀析眼底划过浓烈的讥嘲,一句废话也懒得讲,直接无视了先前天君的质问。
  “让云烨出来。”他道。
  天君被他的举动激得眯了眯眼,饶是以他这样的心性,见到这样说打就打的小辈,哪怕知道这个小辈有非同一般的身份和本事,也还是不由得生了三分气性。
  活了这么久,第一次遇到这样嚣张狂妄的。
  当真什么也不放在眼里。
  天君到底眼神毒辣,他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顾昀析手指上冉冉跳动的黑色冷焰,再与一双含着讥笑似是刻意与他对视的眸子,呼吸微不可见一顿。
  那纯黑的蕴着无与伦比威严的瞳孔中,俨然是两朵无比清晰的黑焰莲,缓缓盘旋,瑰丽而摄人心魄。
  这魔炎到底寓意着什么,没有人比天君更清楚。
  天族许多根基不稳的小仙身上,都曾出现出这样的火苗,不过比起顾昀析的天差地别,而这个时候,天族士兵就会绑来那堕魔的仙者,当着众仙的面,将其剔除仙骨,投入凡间,以儆效尤。
  天君平素处事再沉稳有度,见到这样的情形,也有一瞬间稍纵即逝的诧异。
  云存身为天族太子,又与顾昀析属同辈,他当先一步跨出,白袍卷软银边,脸上噙着怒意,声如云雷滚滚,散至结界的每一处:“我当帝子为何来我天族滋事,原是心性不稳堕了魔。若是帝子克制不住心底嗜杀邪性,大可直言,我天族囚仙笼可助帝子一臂之力,总比帝子动辄大开杀戒,滥杀无辜的好。”
  说到后面,他已是冷笑连连。
  果然,开口就是一大盆的脏水。
  而听了云存这一席颠倒黑白的话,结界中的天族人看顾昀析的目光,很快就从敬畏转变成了惧怕,多是缩着脖子心有戚戚的模样。
  余瑶目光一瞬间变得极冷,她错步挡住天族那群人看向顾昀析的视线,声线清冷:“囚仙笼还是留着给天族内讧,狗咬狗时再拿出来用吧。我十三重天做事看因果原委,一人做事一人当,不牵扯无辜,但若天族执意庇护云烨,今日事情,无法善了。”
  云存皱眉:“余瑶神女莫要蛮不讲理,上回在蓬莱岛,诸神众仙见证,是你亲口允了仓俞祖师的三月之限,眼下才过去几日,便做不得数了?”
  余瑶早料到他们要拿这个说事,嘴角扯出个讥嘲的笑来。
  扶桑一身青衫,在他们几个非白即黑的衣着中,格外惹眼,自然,同样惹眼的,还有一身喜庆彤红,亮得近乎反光的财神。
  此时,扶桑稍往前行一步,面容俊逸,声音温和,徐徐道来:“太子殿下可是把我忘了?蓬莱的山门,非一般人想进即进,想出即出,仓俞虽辈长位尊,也需遵守我蓬莱的规矩,不请自来,我,很有意见。”
  “自然,她说的话,也并不作数。”
  云存怒气更甚:“扶桑,仓俞师祖乃我天宫记名长老,蓬莱之宴,我天族乃收金柬备厚礼而入,随行人数,自然也由我天族内部定夺。”说罢,他目光扫过结界中那一地断壁残垣,又沉着声音道:“不过多一人进蓬莱尔,你便如此动怒不讲理,那今日你等堵了玄天门,一言不发便欲大开杀戒的做法,我天族又该如何处理?”
  “处理?”尤延眼一斜,手掌朝虚空微握,盘旋着黑色纹路的长镰显露,被他牢牢抓在手里,“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你这老东西,也好不到哪里去,半桶水乱晃荡,脑子还不开窍,真是白活了那么多年。”
  尤延说话一向不给人留情面,嘴巴一张,能将人说到地缝里钻进去。
  气氛一瞬间剑张弩拔。
  “处理?”顾昀析也捉了这两个字眼反复咀嚼,神情似笑非笑,“杀了你,就不需要处理了吧?或者,得将整个天族夷为平地才行?”
  他的杀意太过明显强烈,直慑灵魂的威压逼来,云存这样的修为,居然觉得皮肤有些刺痛。
  他心下大骇。
  这意味着,顾昀析并没有夸大其词,他真有杀死他的能力。
  “够了!”天君目光闪烁几下,面色阴晴不定,最后朝着他们摆手,无比冷淡地告知:“各位来得不巧,晔儿不在天族。”
  余瑶冷静地问:“什么时候走的,去了哪里,因为什么事?”
  天君险些被这一连串审犯人的问题气笑。
  “九重天有十五天孙,本君莫非都要日日一一过问?”
  余瑶站在玄天门前,脑子里的那片记忆与现段日子的结合在一起,无比明确的感知到,她与云烨的羁绊,绝不止生死丹这一层。
  天族的人此刻在这里将事情撇得干干净净,事实上,手怎么可能是干净的?
  云存也在一旁帮腔:“余瑶神女,出尔反尔,背信弃诺,不太好吧?”
  “天族太子,我十三重天没有那么多规矩,也不讲理法,十人一体,同损同荣,天族既然干了那么多不要脸的苟/且事,就别讲那么多虚话了,免得授人以柄。”伏辰绷着脸,每一根棱角线条都是冷而硬的,“颠倒黑白,落井下石,流言构陷那一套,我神族不是不会,是不屑,没时间跟你们玩那一套。”
  琴灵凝神,声音寒到了极致:“一句话,云烨,到底交不交出来?”
  这下,天君和云存齐齐皱眉。
  他们想不明白,一个余瑶而已,听闻她在十三重天并不受重视,修为更是差得没眼看,当初他们也正是明白这一点,千挑万选才选中了余瑶,怎么突然,风向变得这么快?
  这阵仗,除了西边的那位没来,其余的,一应都到齐了吧。
  “本君适才说了,云烨不在天族。”天君眉头紧锁,也没有退步的意思。
  余瑶胸口起伏两下,闭了闭眼,才要说话,就见一头巨兽驮着两人,风驰电掣,飞快奔近。
  等到了结界前,泉泯和一小童子的身影显现出来。
  余瑶和尤延同时皱眉。
  结界并没有阻拦他们进入。
  “昀析。”泉泯鹤发童颜,仙风道骨,是那种一看就让人觉得和蔼,好接近的长相,他上前,拍了拍顾昀析的肩。
  余瑶瘪嘴,和尤延同时喊了声师父。
  顾昀析一眼就瞥到了她拧着的唇角,再看看老朋友不以为意佯装自在的神情,顿时皱眉,低声问:“他不过当年受我之托照看你几日,便成了你的师父了?”
  “我教你术法,改善体质,灵脉一条条的给你寻,怎么也没见你喊我一声师父?”
  余瑶万万料不到是这个开场,她明显卡了一下,然后试探性地也喊了声师父。
  结果顾昀析的脸更黑了。
  泉泯有些尴尬地搓手,如何看不出来顾昀析这是在让余瑶跟他撇清关系,摆在明面上的不满。
  “嘿,我来就是和你说道清楚,这件事,确实是仓俞做得不对,我已和她说过了。但这件事,其实也,嘿,主要是那锦鲤族族长的人情,是我欠下的,人家就那么一个要求,当时我又不在,仓俞也是冲动,就一口应了下来。”泉泯看向余瑶和尤延,笑了笑:“师父不好,让你们受委屈了。”
  余瑶低眸,问:“仓俞师祖向我保证过,三月之后定会擒了云烨来我跟前,我想问问她,她有何底气说这样的话?”
  “她知道云烨现在去了哪里吗?”
  顾昀析的结界之内,感应不到云烨的味道。
  是藏起来了,还是真的不在,不得而知。
  泉泯有些迟疑,他默了默,才如实道:“这样的保证,其实是锦鲤族族长对仓俞说的,云烨是天族皇子,也不能真捆在身边勒在裤腰带上。”
  “所以。”余瑶道:“仓俞就因为锦鲤族族长口空白说的一席话,就敢这样跑到蓬莱跟我保证?她明明知道云烨给我服下了生死丹,也知道他跃跃欲试地想渡成神雷劫,她什么把握也没有,如何有底气说出那番保证的?”
  尤延淡淡地跟腔:“仓俞师祖好大的威风。”
  泉泯被两个小辈这样说,也不觉得恼,挠了挠头呵笑一声,道:“还有些时间,我同你们一块找,人多找得也快些。”
  顾昀析未置一词,侧首问余瑶:“这里,想怎么处理?”
  “想怎么处理都行嘛?”
  顾昀析笑了笑,伸手捻了她一缕黑发,动作亲昵,语气轻狂,“对。想怎样都行。”
  余瑶指着前方在云雾中沉浮的七十二重仙宫,重重地一字一句道:“将天宫掀开,一寸寸找。”
  顾昀析突然笑了一下,温热的手掌揉了揉她的发顶,道:“还是学了些我的脾气的。”
  说罢,他蓦然抽身,上霄剑嗡鸣之声响天彻地,一道剑光化成七十二剑,无视天族人目眦欲裂的目光,重重斩下。
  与此同时,尤延的黑镰,伏辰的弯刀也劈了下去。
  “放肆!”
  “小辈,尔敢!”
  天君与一众长老飞身迎了上去,怒吼与警告声交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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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算是双更了,呜,粗长·雄起·不断更·画。
  因为工作原因,无法保证确切更新时间,但尽量不断更,有事会在文案中请假,谢谢大家的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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