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5)

  食盒被摆上桌。窈家是做餐饮业的，这食盒也是窈家才有的，暗红底，印着描金缠枝花纹，边角开了大片牡丹。
  窈烟烟懒洋洋开口：哪份荤菜多。
  郑叔指给她：这份，大小姐。
  正要把荤菜多的递给大小姐，谁知她手一抬：给程玄吃。
  小孩，长身体呢。
  郑叔得令，把食盒放在程玄面前，四层都给放下来摆在桌上。
  荤菜是多，多的程玄皱眉头，苦大仇深盯着食盒看个不停。
  窈烟烟见她老半天不动筷子，对郑叔说：你先回去吧。
  郑叔没动：大小姐，有点事。
  窈烟烟：嗯？
  郑叔挠了下头：大小姐，我怕你无聊，专门给你找了个玩伴，陪着你玩。
  窈烟烟眉头皱起来：啊？
  郑叔：大小姐本来就是放松来的，每天在屋里待着闷，也要出去走走。
  窈烟烟懒得纠结这些，见天色太晚，让郑叔先回去，低头接着吃自己的饭。
  生鱼片咽下肚，她抬眼瞧对面。
  还没动筷子呢，眼睛也没看食盒，整个人又变得灰沉沉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窈烟烟问她：不吃？
  程玄回过神来：嗯...
  窈烟烟垂下眼：不吃那我一会儿都倒掉。
  倒掉？
  程玄愣了，说出了自打上楼后最长的一句话：为什么要倒掉？又没有坏。
  窈烟烟：我任性。
  程玄：......
  程玄抿唇，拿起筷子。
  半个多小时后，四层食盒被程玄吃的干干净净，窈烟烟看程玄撑得脸色难看，心里憋笑：我给你找找健胃消食片吧。
  程玄：...麻烦了。
  窈烟烟转过身，忍不住无声笑起来。
  健胃消食片放在卧室的抽屉里，窈烟烟拿着药出来，程玄正后背挺直着坐在沙发上，垂眼看着茶几上的一本书。
  程玄其实长得很漂亮的。
  她是典型的底子好，五官精致，平常因为太瘦了加被晒黑所以看不出来，可此时坐在灯光下，五官就显出来了。
  她睫毛不翘，配上凤眼显得眼睛越发狭长，鼻子直挺，下颚线锐利，唇总是抿着，给人一种十分坚韧的，不会屈服的感觉，哪怕此刻坐在暖色灯光下，也无法沾染上半分娇态与温顺。
  窈烟烟看了她很久，直到程玄注意到有视线恒久放在她身上不动，转过身，窈烟烟才回过神。
  她走过去：你喜欢那本书吗？
  吃过饭，程玄放松了很多，语气都松快了些：封面很漂亮。
  窈烟烟见她貌似也有心想继续聊下去，抚平睡裙裙摆坐到程玄身边。
  这本书还挺有意思的，我再看第二遍。
  窈烟烟把书拿在手里。
  书的封面是黑白色系，悬疑类小说，封面画风张扬诡异，被她放在粉色睡裙的裙摆之上，莫名就少了些诡异感。
  讲的是一个穷困潦倒的人，他的房子被养母霸占，无家可归，某天遇到了一位有钱作家，那位作家说要和他做朋友，要拯救他，结果却只是玩弄这个贫穷的可怜人。有钱作家因为身患绝症，时日无多，所以把这当成是人生最后一场消遣，他布置了一场很大的局让这个贫穷的人入套，说自己杀.了霸占穷人房子的养母。
  然后呢？程玄看着她。
  窈烟烟与她对视：然后，这个贫穷的可怜人被骗了，没有人对他好过，所以他不想背叛对自己这么好的朋友，他拼了命带着这位作家逃跑，被吓得整日神经兮兮，殊不知旁边作家每夜都笑他笑的睡不着觉。
  最后，这个贫穷的人发现养母没有死，一切都是个骗局，自己也疯了。
  讲完故事情节，两个人很久都没有说话。
  窈烟烟是越讲越觉得不对劲，看清了程玄的眼神才发觉这个故事好像不该讲，可是已经开了头，就不得不讲完。
  她嘴唇微张，想解释什么，又觉得解释都是演示，笑的干巴巴，说：这个作家好缺德哦，哈哈。
  这...这本书不太好，嗯，核心价值观不行，咱们换一本适合未成年小姑娘看的，我借给你看。
  说着说着，窈烟烟放下书就要起身。
  程玄却突然开口：就这本吧。
  我挺喜欢的。
  窈烟烟恨不得穿越回去，把刚才兴冲冲讲故事情节的自己给鲨了：...好！
  书被交到了程玄手上。
  我先走了。程玄对她点了下头。
  窈烟烟挥了下手，想起什么：对了！
  她笑起来：你明天陪我出去玩吧。
  程玄微愣，半晌点了点头，下了楼。
  第7章
  因为那本书，窈烟烟心燥了一晚上都没睡好。
  她担心死程玄会再次对她心有防备，那样不仅走了原书的老路，之前做的努力也会全部功亏一篑。
  所以第二天一早，窈烟烟稀罕的没有赖床，听到楼下响起了一点声响，便披上外袍下了楼。
  程贤顺正翘着脚尖翻找柜子上的雨具。
  今天天报着有雨，大早晨也没出太阳，阴沉沉的，程贤顺翻找不到，正准备去厨房搬个踩脚凳来，抬头就看到楼梯处站了个人。
  披着轻纱外袍，长发蓬松，眼睛微眯，她的头发和瞳孔都是罕见的浅蜜色，一声不吭站在那儿，身上就自带了股极为不俗的仙气。
  程贤顺看愣了，待反应过来，脸颊腾的一下就红了。
  她还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呢。
  窈烟烟揉了把头发，上下打量了下面前的小孩，也没下楼梯，直接蹲下来：你是程玄的妹妹？
  程贤顺点了下头，眼睛晶亮亮的看着她。
  窈烟烟看她不那么讨人厌，懒洋洋的赤脚从楼梯上下来。
  她浑身都白，脚也好看，程贤顺看到她雪白的脚踩在黑木地板上，好像落下一片雪，莫名的显眼。
  她弯下腰，长发垂下来：你叫什么？
  程贤顺都不好意思看她，脸通红：程...程贤顺。
  你要去干什么啊？
  去上补习班。程贤顺声小如蚊讷。
  哦，补习班啊...窈烟烟小声念叨一句，心里又不大乐意了。
  她骄横，心里忍不住想怎么就没给程玄报个补习班呢？
  程家人哪怕重男轻女，小女儿也供着上了补习班，可是今年上高二的程玄却连学都要上不了，还要给家里当保姆伺候弟弟妹妹。
  想想就生气，窈烟烟看什么都不顺眼，蹲下来捏了捏程贤顺的脸，语气不好：那你还不快去，还是说你都这么大人了，也要你姐送你？你们是缺胳膊还是少腿了啊？
  程贤顺听出她语气不好，害怕自己被讨厌，焦急的不行：我...我
  身后的门突然开了，程玄从屋里出来，她房间隔音不好，把两人对话听了个全程。
  程贤顺脸蛋还被捏着，眼圈红红的，听到程玄出来，回头弱弱喊了声：姐...
  程玄牵过程贤顺，眉头轻皱，看向蹲在地上的大小姐。
  对方几乎是看到她出来的那一刻，猫儿眼就弯了起来，和刚才冷淡刁难程贤顺的模样判若两人。
  程玄，早上好呀。她冲她笑眯眯的打招呼。
  程玄脸色不好，没回她的问候：你刚才在做什么？
  窈烟烟站起来，神情莫名：什么也没做啊。
  怎么了吗？
  程玄内敛，与人交谈都费力，更别提争执，压住脾气牵着程贤顺就出了门。
  窈烟烟被门关上的风吹了一脸，人都呆住了。
  程玄从门后把自行车推出来，见程贤顺还拽着衣角不安的站在门口。
  她走过去问：她捏你捏疼了？
  程贤顺用力摇头，也不上车子。
  程玄有些不耐：那怎么了？再不去就要迟到了。
  我在想...程贤顺垂下头，声音小的像只猫儿。
  程玄问：想什么？
  想...姐姐你每天接送我们，是不是很累。程贤顺低下来的脸通红，她一直都在依赖姐姐并且习以为常，今天才发现了不对的地方。
  程家三个孩子，在她有印象的时候，大姐还很小，就开始每天负责接送照顾他们了。
  她是个有心的，一直知道姐姐辛苦，可是今天细细一想才发觉姐姐一直比她想象要承受更多。
  姐姐累吗？程贤顺鼓起勇气抬头，看向姐姐。
  程玄也正在看着她。
  雨沾湿程玄乌发，她眼瞳漆黑，神色平淡，无半分应有的感激或动容，很久，扯了下嘴角：姐姐不累。
  程贤顺几乎是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怎么会不累呢？
  如果是她...恐怕心里都会生了怨。
  一路上，程贤顺穿着雨衣坐在后座，看着前面骑车载她的程玄，全身都被雨水淋透，几乎是忍不住有些想哭。
  怎么可能会不累呢？
  姐姐她真的有受委屈啊。
  程贤顺伸出手，攥紧程玄湿哒哒的衣服下摆。
  程玄是穿着给程贤顺的雨衣回来的。
  她没有雨衣，程贤顺的雨衣有点小，以前这种天气她一般都淋雨回来，这是第一次，程贤顺把自己雨衣塞给了她。
  姐姐你别着凉了。
  程贤顺那样说着，红着眼眶把雨衣递给了她。
  程玄停好车子，开门进屋。
  外面雨不大不小，一路也淋了她一身，湿湿嗒嗒走进来，门口就滴落一片水，她抬眼，才看到玄关处坐了个人。
  是窈烟烟。
  她换了身外出服，黑色纱裙，裙摆绣着红色的玫瑰花瓣，露出的小腿纤长白皙，头发盘了起来，面上化了妆，闷闷不乐坐在那儿，跟个洋娃娃似的，见了她回来也罕见的没了笑脸。
  程玄也没笑脸，她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没什么表情，可其实心里现在有点不自在。
  她出门前好像和大小姐发了脾气。
  她摸不清楚窈烟烟的性格，可料定对方一定会非常生气，毕竟自己被一个乡下人下了脸面。
  两人臭脸对臭脸，窈烟烟憋不住：你还站那儿干嘛？还不把雨衣脱了。
  ...哦。程玄差点忘了自己身上还穿着雨衣，被这一提醒好像被揭了短，脸都有些热。
  窈烟烟没看出她心情羞耻，别别扭扭道：我刚才是不是做错了。
  程玄解雨衣带子的手一顿：没。
  窈烟烟被她一棍子打不出个闷屁一样的回复回到心情烦闷：你有什么意见你就说啊。
  程玄摇头：没。
  窈烟烟头一次瞪她，语气凶巴巴，偏偏说出来的话却都是认错的：我知道我好像做错了！
  程玄：也没有。
  窈烟烟语气很凶：你这是原谅我了！？
  程玄：...嗯。
  窈烟烟哼一声：我下次不这样对你妹妹就是了。
  程玄突然有点想笑：嗯。
  窈烟烟起身：那咱们出去玩吧。
  程玄：？
  这个天气，出去玩？
  窈烟烟挑眉：是啊，你说好要陪着我出去的。
  程玄抿唇，想起今天正好程世宝补习班放假，还是点头应了。
  太好了。窈烟烟笑着，我这把雨伞新买的呢，特别好看，我就等着下雨呢。
  她一开心，话匣子就打开了，见程玄站在那儿不动，拽了下她袖口：走呀。
  程玄垂眼，两人一离近了，程玄才发现原来窈烟烟比她要矮一点。
  微甜的香水味自她发间传过来，程玄看到她刘海下秀气挺翘的鼻子，和涂了暗色口红的唇。
  注意到视线，她转过脸，桃花眼弯弯，浅色瞳孔美丽到令人惊艳：怎么了？
  ...没怎么。程玄侧过脸，默不作声与她拉开距离。
  门外雨还在下，没有一点要停的意思，窈烟烟开了雨伞。
  她这把雨伞是黑色的，伞面印着金色的月亮，看起来就十分贵重，事实上，拿到手里也确实比平常的雨伞要重很多。
  窈烟烟将伞撑起，回头，见站在玄关处的程玄一点要往前走的意思也没有，问：怎么了？过来啊。
  程玄没动，她站在暖色灯光下，黑发还湿哒哒的，全身都写满了固执：我
  我去拿雨伞。她说着就要转身进屋。
  窈烟烟愣了：拿雨伞干嘛？
  程玄没回话，径直进了自己的房间，好一阵翻箱倒柜后，拿着一把塑料布雨伞走了出来。
  窈烟烟不明所以，可也没说什么，只当程玄不想与她有过多的肢体接触，毕竟大女主嘛，走独立自强路线，和闺蜜同撑一把伞有违人设。
  可程玄这把伞实在太破了。
  外头风大，几乎是程玄刚把伞一撑开，这把小塑料布雨伞就被吹翻了面儿，伞骨都暴露了出来。
  程玄：
  窈烟烟：
  窈烟烟就站在对面，差点被这危险雨伞的突然变形打到脸，不准程玄撑了：你别撑这把了，和我撑我的伞吧，我伞很大的。
  程玄拿着自己的破雨伞，表情略显不自然，窈烟烟察觉出她窘迫，正想安慰几句，就见程玄沉默着点了下头。
  她一向如此，窈烟烟分不清她是真愿意还是假愿意，可此时突然开口说回去又显得莫名，只得抬高了伞招她进来。
  看着程玄走到她身边来，窈烟烟内心暗暗松了口气，可身边程玄就好像后背镶嵌了一块钢板，整个人都呈现一种全身紧绷的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