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24)
他的屏住呼吸,慢慢地挪下目光。
是陆轻。
他什么时候回来的?就刚刚吗?
大概是因为这两天的长途奔波,陆轻的脸色显得有些苍白倦怠,身体正好对着晋杲阳侧睡着。从晋杲阳的角度,刚刚好能看清他轮廓分明的侧脸,漆黑浓密的睫羽搭在疲倦合拢的眼眸上,倒是揉碎了几分往日里的冷冽,显得格外的寂静。
他的呼吸细微均匀,应该是已经熟睡。
晋杲阳心头震撼,一时竟是分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应该继续待着还是去陆轻的床上去睡。陆轻累成这样,回来的时候多半也是记混了床铺的位置,毕竟在自我舞台结束以前他就一直住的上铺来着。
在原地定定地坐了半晌,坐得晋杲阳都觉得再这样下去被子漏风,非得把陆轻弄感冒了不可,终于还是慢慢地掀开了盖在自己身上的部分,打算去陆轻的床上睡。
可谁知他连腿都还没有迈开,不知道是谁在外面轻轻拧门,惊得晋杲阳头皮微炸,赶在对方开灯前的瞬间猛地躺了下去,把他和陆轻两人全部遮住。
回来拿东西的舍友愣了愣。
他原本是打算开灯的,但是察觉到床上的动静,又突然有点犹豫,声音放得很轻,试探性的问了句,阳阳?
晋杲阳没有回答。
舍友便不敢开灯了,轻手轻脚地走到自己床边把漏下的谱子捡了回来,又轻手轻脚地准备走。晋杲阳全程屏息凝神,生怕他冷不丁地往这边看上一眼。他压根不知道自己现在这样子到底能不能遮住陆轻。
就,如果让他们知道陆轻回来直接睡在自己床上,那表情晋杲阳都难以想象。
但是还好,舍友也怕打扰到他睡觉,很快就离开了。
直到他拧开门准备走的时候,晋杲阳突然察觉到旁边好像动了动。
大抵也是因为两个人这样躺着实在有点热,身边的人似是要掀被子,这动静听在耳边实在惊心动魄,惊得晋杲阳差点魂都吓掉,条件反射地将腿压在了陆轻的身上,控制住了他的动作。
拧门的室友的确也回头看了一眼。
但是黑漆漆的,他什么都没有看到,最后还是啪嗒一声,从外面合上了门。
那种紧绷而又惊魂未定的情绪终于缓慢地散去。晋杲阳闭了闭眼,静静地听着四周的声音,生怕对方还要回来,竭力平复着剧烈震响的胸腔与情绪,直到不知多久过去,终于缓慢地吐了口气。
他尝试着将腿慢慢地收回来。
压着陆轻的时候都不觉得,但是现在一动,晋杲阳却是紧张得要命,全程竭力地放轻自己的动作,尽量不要弄醒了陆轻。
然而他的腿才刚刚收回到一半,对方的腿突然伸了过来,反倒直接压住了晋杲阳。
晋杲阳的心头猛地一跳。
他下意识去看,发现陆轻不知道何时竟已经醒了,神情看起来格外寂静,眼眸漆黑,就这样在夜色中清醒地看着晋杲阳。
第30章
晋杲阳:
室内死寂。
晋杲阳浑身僵硬, 不敢动弹。脑子里面明明应该有无数的念头蜂拥而至:他到底什么时候醒的?他知道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他到底是不是因为太疲惫了混淆了两人的床?可是偏偏地,又是倏地一片空白。
陆轻也没有说话。
他醒着的时候,倦怠感反倒是没有那么明显了,眉目间是往日里挂着的那般锋利与冷冽, 但也不知道是不是距离太近的缘故, 他漆黑的眼眸里满是晋杲阳的倒影。
晋杲阳想要说话, 但却如鲠在喉。
晋杲阳。不知道多久过去,陆轻的声音突然打破寂静。
大抵是刚刚睡醒的缘故,他的嗓音里带着点沙哑,还尤其的轻。但是在这个距离听来,明明语气淡淡, 灼热的气息却好似要落在晋杲阳的耳里。
我才走两天,你就又惹上麻烦了?
晋杲阳忽的愣住。
明明方才他都还紧绷僵硬,脑子里的神经拉到极致。可真当陆轻开口的刹那,他蓦然又像是料峭消融, 连心脏都慢慢地软化下去。
又是片刻,他轻轻应道:嗯。
陆轻倒是没说什么了。
两人就这样沉默了会,晋杲阳不由问道:你刚刚回来的吗?
嗯。
消息是什么时候看到的?
刚发就看到了,太多事情了所以没回。
石小姨插手了吗?
嗯。
晋杲阳顿住。
谢谢。他低低道。
陆轻垂下眼帘去看他。
其实这样的姿势对于晋杲阳而言并不习惯, 陆轻的腿从刚刚开始就一直没有挪开过,将他压得几乎是动弹不得。陆轻周身的温度也很高, 高得晋杲阳甚至都觉得有些发热, 若是说话的时候都还好, 一旦两人沉默下来,他就不由自主地捏住了汗湿的掌心。
他还是觉得他应该去下铺睡。
两人这样下去也不是个事儿,先不说待会儿舍友还会不会再零星回来几个把他给吓死,但是现在这样, 是真的没有办法睡觉。
晋杲阳有无数的话想要开口,然而陆轻就这样一直清醒地看着他,再没有任何其他的动作,又好似能够洞穿你他即将想要说的所有。
阳阳。
就在晋杲阳终于从千言万语中挤出那么一句,鼓足勇气就要开口时,陆轻却又突然叫他。
有那么刹那,晋杲阳觉得他的情绪好像很不对劲。
漆黑的夜色向来能掩盖无数的汹涌,陆轻的所有表现看起来都像是在压抑着风暴,只留下表面可怕的平静。这种状态无限逼近于他平时里面的冷漠、不近人情,再被黑暗模糊掉了边界,轻易的就会被忽略。
但是晋杲阳太熟悉了。
陆轻在三年前状态起起伏伏的时候就常是这样,前段时间他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但是现在只是去处理了下和他母亲有关遗产怎么回事,他在那边发生了什么吗?
晋杲阳忽然惴惴不安。
他努力去分辨陆轻的神色,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那些原本准备好的话语在顷刻间被全部揉碎,汹涌着堵在胸口。
我还挺难过的。陆轻静静道。
骤然间,心脏停滞。
方才无数的颤栗不安在瞬间凝为了实质,真当在陆轻说出口的刹那,晋杲阳反倒是跟着他同样寂静下来,如同漂浮在漫漫夜空中的尘埃,谁也看不到,风一吹就流离四散。
随后却再也没有了其他声音。
晋杲阳等了很久,想等着陆轻再跟他说点其他的。从前的陆轻从来都不会说,全靠晋杲阳自己去看,可如今他说了,自己是不是也需要好好的听呢?
但是直到最后晋杲阳的困意席卷而来,他都还没有等到下文。
晋杲阳沉重地眼皮眨了眨,好似看到陆轻闭着眼,但是不确定他到底有没有睡。大抵是没有的,他睡眠一直都很浅,稍微有点动静就会毫无困意,现在他思绪沉重,刚才又被自己折腾了一通,这个整夜应该都没法睡了。
算了。
晋杲阳向来意志坚定,在陆轻的面前又好似从不坚定。
先睡觉吧,万一待会陆轻还要跟他说话呢。
他实在是放心不下,索性闭着眼提着悬悬的心脏,就等陆轻要是突然开口自己能够听到。随后不知道什么时候,昏昏沉沉的睡意突然全部将他覆盖,寂静的夜色之中,便再没有了半点声音。
晋杲阳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清晨。
他的身体还没有苏醒,脑子里面的意识却已经条件反射地记起了昨天晚上的事情,猛地一下从床上弹起来。
也不知道是几点了,整个宿舍闹哄哄地,刚刚从音乐教室通宵回来的舍友们吃着早饭,趿拉着拖鞋走到他的床边,探着脑袋问道:阳阳,早上想吃什么?有豆浆油条包子,还有饭团和面条。
晋杲阳的脑子短暂的断线了下。
旋即他再次条件反射,惊得下意识地去摸床位里面,发现里面早就已经是空空荡荡,整个床上就他自己睡着。
舍友:?
阳阳?舍友难得看他完全没睡醒的样子,奇怪道:你昨晚没睡好?
直至片刻,晋杲阳的理智才终于慢慢回笼。
他逐渐缓了口气,调整了下自己的状态,这才问道:陆轻呢?
好像出去买什么东西了,我刚刚还看到了来着。
晋杲阳心头微跳,问道:你们早上什么时候回来的?
快天亮的时候吧,好像那个时候陆神也才刚回来没多久,都没睡呢。舍友道。
听到这里,晋杲阳高悬的心才终于逐渐放了下来,低头再去看陆轻的床,床上的被子整整齐齐的,也完全看不出来他昨天晚上到底是什么时候回去,到底有没有睡。
莫名的,晋杲阳心里好像堵着什么似的,沉默片刻,摸出手机来仔仔细细地去查了下和陆轻母亲有关的资料。
石雾清,当代著名的音乐家,是能够担得起传奇两个字的女子。在她的一生中音乐其实并非她从小的志愿和选择,然而她半路出家,就以极快的速度累积起了一篇篇经典的乐章,盛名如同雪花般的纷至沓来,奠定了她在音乐界的稳定地位。
但是她的身体不好,死在陆轻十二岁的时候。
这件事晋杲阳知道,很多资料在陆轻刚刚出道那年就已经扒得干干净净,以前两人组的时候晋杲阳也时常听到他跟家里人打电话,每次的脸色都非常难看。晋杲阳虽然不会主动去打探,但是零零星星,也能知道些许。
当时他就觉得陆轻跟他母亲,甚至跟他家里所有人关系都不好。甚至当时陆轻起起伏伏的那种状态,都好像跟家里关系很大,一度让晋杲阳为他非常担虑。
所以这次他到底是遇到了什么问题?
晋杲阳翻完资料,出神片刻,下意识又去翻陆轻的微博,看到了他昨天的发言。
陆轻在腥风血雨最盛的时候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把晋杲阳两次舞台的播放量和讨论热度截图发了出去,嘲讽意味不要太足,在几年前全是营业的微博间显得分外突出。路人们哈哈哈个不停,粉丝们迅速地占领了评论区,从昨天晚上磕到现在,都已经快要磕疯了。
陆神回来了。有舍友突然叫道。
陆轻才刚刚踏进来,舍友们就叽叽喳喳地围了过去,陆神,前两天杨明镜的事情看了没?
你说这些人是不是有病,自己实力不行就去好好学习啊,搞我们阳阳做什么?
不过你昨天晚上回来得晚,你回来的时候网上都已经消停得差不多了,不然还可以看一出好戏。
现在也可以,还有阳阳《追逐》的创作视频呢,万万没想到吃个瓜还能逼节目组爆更新,现在所有观众全都乐死了。
在说说笑笑间,陆轻便已经停到了床边。
晋杲阳眼睫轻垂,正好与他的目光对上。
耳边依旧是舍友们高谈阔论的声音,他们也提到了陆轻发的那条微博的事情,纷纷扼腕叹息为什么太听晋杲阳的话没去嘲讽一波。陆轻应该是听到了,目光依旧黏在晋杲阳的身上,只是淡淡答道:他们也配。
我靠,陆神说得有道理啊。格局,看到没有,这才是格局!
但是陆神不是自己也发了吗?
?对哦,陆神你怎么回事陆神!
四周顿时嚷嚷起来,陆轻却只是几不可闻地笑了声。
晋杲阳不由得顿住,再去看陆轻,发现他的状态好似已经恢复了过来。平静、没有什么波澜,昨天晚上那股子汹涌得无法控制的情绪,早已如同浪潮般全然退却。
晋杲阳。随后陆轻开口。
晋杲阳愣住,下意识呼吸放缓。
陆轻是需要自己去询问的吗?
贸然询问别人的过往并不礼貌,但是陆轻不同。他既然与自己开了这个头,那说明他或许也想要自己去倾听。
昨天晚上,我在你床上碰到个东西。
谁知突然间,陆轻只是缓缓掀起眼帘。
是木质的小盒子,窄窄的,装的应该是
晋杲阳陡然一惊,被吓得当场起立,扑上去就要捂住陆轻的嘴。
陆轻稳稳扶了他一把,生怕他从床上掉下去。四目相对,陆轻的眼底带着笑意,晋杲阳却在瞬间耳根升温,就连碰到他唇瓣的掌心,骤然都像是无比的灼热。
直至片刻,晋杲阳微微松手。
陆轻低低笑了,接着道:你就这么喜欢?还留到现在?
晋杲阳:
自从跟陆轻同个寝室以后,就什么东西都藏不住了。
在寰宇娱乐挂了三年的海报,还有当时合租的时候陆轻不小心扯断了,自己帮他拿去修但是一直都没有机会还给他的项链。
晋杲阳。陆轻又叫他。
晋杲阳甚至连脸颊的热意都藏不住了,强撑着转身,别叫我!
晋杲阳。陆轻还是叫他。
在这个宿舍住了这么长时间,晋杲阳都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陆轻会睡在他的床上,所以他的东西全部都在枕头底下。陆轻叫他,他也不应,就满床的翻找,结果翻了半天都没有翻出来,又硬着头皮扭头。
豁然间,他看到陆轻的手上正好是那条项链。
银质的绳子,坠着一块有棱角的红色的宝石。断裂的地方是晋杲阳花了好大的功夫才找人把他给修得完全看不出痕迹,又经过这几年的妥善保存,竟是半点都看不出来磨损的痕迹,光泽格外地漂亮。
就这么喜欢?陆轻眼底带笑,重复问。
晋杲阳顿住。
脑子里面所有的意识哗啦啦地全部被狂风揉碎,最后只剩下短暂的空白。晋杲阳抿了抿唇,勉强匀顺自己紊乱急促的呼吸,索性破罐子破摔,嗯。
他就是喜欢。
这对于陆轻来说并不算什么特别珍贵的东西。陆轻刚刚搬去合租屋的时候那几个箱子摊开来,贵重得晋杲阳心惊胆战,但是偶尔两人坐在一块,晋杲阳看到他拿起大提琴的时候,带有棱角的红色宝石随着他前倾的动作落在领口的画面,蓦地就烙印在了脑中。
而在这句应答出口的刹那,四周便全然静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