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45)
江梦幽哼了一声,看着齐雀巧道:你还有什么话说?着人报官吧。
就算屋里有这些东西,又岂能证明是肖小公子偷去卖的?除非当铺的伙计,指认去当东西的人就是肖小公子。
好,当铺的伙计就在外头,江梦幽拍了拍手,方才搬着海棠摆件的小幺儿恭敬地走进来,你来认一认,这里有没有去当东西的人?
小幺儿仔仔细细地看了一圈,那人不在屋里...小的还记得当东西的是个婆子,下巴上有颗黑痣。
齐雀巧梗着脖子道:王妃要查,那就把府里有黑痣的婆子都找来,让他一一辨认!我家腐书网,岂容人说我家管家不严、家风不正?
她二话不说地让人把婆子们都召集到水月阁,小幺儿看来看去,指着一个婆子说:就是她!是她当了海棠摆件!
碧烟看向那婆子、心里大惊,同时她听到江梦幽问道:好大胆!你是哪个院里的?受了谁的指使?
冤枉啊,二少夫人救我!那婆子竟扑到江梦枕脚下,大喊着说:是二少夫人让我去当的东西,这时出了事,不能把所有事都推到老婆子身上啊!
呦,这不是在挽云轩伺候的赵婆子吗,王妃抓奸抓盗怎么抓到自己人头上了!齐雀巧尖利地笑了起来,她再次扶起哭到拾不起个儿的肖华,用手绢帮他擦着满脸的泪,你说你,就是这样招人恨,让人费尽心机地来害你,还要狠着心送你去见官,黥面流放的话也说得出,只仗着权势欺辱你无依无靠罢了!
第56章 包庇纵容
情势急转直下, 江梦枕茫然地看了姐姐一眼,低头道:你是谁?我根本不认得你...
你胡吣什么!碧烟冲过去拉开那婆子,你们向来是在外头伺候的, 何时进过内室?公子有什么事自会叫我,是谁让来瞎攀乱扯的?
赵婆子咬死了不松口, 满地的乱滚叫屈:冤枉啊, 我们虽不是近身伺候的,但二少夫人那天特意叫我进屋, 吩咐我去当东西, 还给了许多的赏钱, 老婆子岂敢不从?我还道是天上掉了馅饼,哪晓得会惹上什么盗窃官司!
噤声!
江梦幽被吵得头大, 王府的人上前把赵婆子捂着嘴拉到一边,齐雀巧冷笑道:方才让她交代的是王妃,而今堵着她嘴的也是王妃, 不知是二少夫人没和王妃说实话,还是王妃本就是心知肚明地来做戏,却百密一疏地算漏了她?
我若是有心安排, 岂会出这样的纰漏?你也说了,连当铺里都有我的人,我要是成心找事, 还不是要指认谁、便指认谁?我看精心算计的另有其人, 是我小看了你们。江梦幽自然知道弟弟的为人, 看来盗窃的人早就想好了退路,张了网在这儿等着他们,一出伸张正义的盗窃官司闹成了贼喊捉贼的后宅争斗,她有心为弟弟出气, 却反让江梦枕被泼了一身脏水,吃了个好没脸的哑巴亏。
王妃确实太小看别人了,你以为所有人都怕了你,没人敢出来说一句公道话吗?齐雀巧一脸心疼地搂着肖华,暗中使劲捏了一下他的手,肖小公子别怕,你好心救了二少爷的命,有些人不但不知感恩,还为了留住男人的心弄出这些个手段,真让人看不起!
不是的...我和齐哥哥,真的、真的清清白白,二少夫人别误会,肖华哽咽掉泪显得好不可怜,他胸膛起伏抽抽噎噎地说:我...我还是搬走吧,在府里住下去,我有些怕... ...我也、也不想让齐哥哥为难。
盗窃本是是非对错极分明的事,齐雀巧却有意无意地把关注点一直引向感情纠缠,这是她最精明的地方,任何事与感情相关都会变得朦胧暧昧,即使法理也被人情溶去了尖锐的棱角,肖华盗卖江梦枕的嫁妆是要上公堂的,可江梦枕因嫉妒陷害丈夫的姘头,只是后宅之事罢了。
江梦幽对此也是心知肚明,事情闹到这步田地,若囿于后宅便脱不去争风吃醋的猜测,如果要个公正判决,只有上公堂去查个清清楚楚,东西是从肖华屋里流出去的,他如何也脱不了关系,而赵婆子必在说谎,她起身道:不必在这里牵三扯四,有什么话去公堂说,看看你们的谎话受得过几轮刑把这些人都给我押到京兆尹去!
王府的人应声围了上来,齐雀巧心里一慌,大叫道:齐鹤唳!你就这么看着?看着你的救命恩人被送去见官受刑?
肖华也吓得大哭,齐哥哥救我!
王妃且慢!齐鹤唳终于出声,我想和梦枕说几句话,之后再决定不迟。他看了半场闹剧,唯一看懂的就是江梦幽怀疑肖华盗卖了江梦枕的嫁妆,要送肖华去见官,无论这件事是真是假,肖华毕竟救过他的命,齐鹤唳只觉得不该为几样东西,彻底毁了肖华的人生。
齐鹤唳拉着江梦枕走到一边,低声说:一定要见官吗?
不行吗?江梦枕垂头抽回自己的手,我的嫁妆被人当了换钱,若不是姐姐,我至今还蒙在鼓里。
我把东西赎回来赔给你,行不行?
江梦枕倏然抬起头看着他,不可置信地问:你要包庇他?
他才十五,懂些什么?他好歹救过我,何苦为几样东西毁了他一辈子?
江梦枕一阵心酸,他想起姐姐说男人变心的时候是最无情的,一开始是包庇、纵容,而后是彻底的偏心,以至于没有底线的维护,这不是正在赤/裸裸地上演吗,...是你舍不得了吧?
我只是就事论事,何必让他真去坐牢?齐鹤唳想的简单,他只想解决这件事,在意的只是此事的结果,却不知道很多事的处理过程比结果更加重要,他见江梦枕脸色极差,又道:我们之间的事从来都与他无关,你要是在意,我另找一处给他住,不让他在府里碍眼就是了。
没这个必要,那样也太让你费事了,碍不碍眼的早晚也要习惯...什么别院另居,不过是又一个李青萝罢了,江梦枕心灰意懒,觉得事情越发的没有意思,他输钱又输人,肖华偷了他的嫁妆,也偷走了他的丈夫。在江梦枕看来,这更像是一场感情的博弈,齐鹤唳选择包庇肖华的那一刻,他就输得彻彻底底,就算能找回那些当掉的东西,也找不回齐鹤唳的心。
姐姐,算了吧,他走到江梦幽身边低低地说:让你费心了。
江梦幽急道:为什么?偷盗岂是能轻易放过的小事?这样的事都敢干,还有什么是做不出?
江梦枕沉默了很久,突然眼圈一红,喃喃道:我已经失去了更重要的东西了...他有错或是没错,与京兆尹相比,二少爷的判断才是我要的答案,不是吗?
江梦幽当然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她咬了咬牙,所以你更该狠下心,进了官府,他就再也出不来,岂不干净?
江梦枕摇头道:胜之不武,到底没有意思。
...你糊涂!姑息养奸,到时候你后悔也来不及了!江梦幽狠狠跺了一下脚,她看着齐雀巧大变的嘴脸,又看了眼要保肖华的齐鹤唳,只觉得当年为弟弟挑选的安乐窝,竟是虎狼窟,她因气愤越说越是大声:爹娘若在,必会后悔把你给了齐家,他家大少爷去世后,我们就该另择人家,没的让他家作践!
看来退而求其次,总归是意难平,齐雀巧瞥了一眼齐鹤唳,我哥哥要是活着,大家各居其位,肖小公子也不必这么委屈了。
江梦枕感觉到齐鹤唳的眸光定定地望住他,他也迎向那双漆黑的眼睛,两个人沉默地对视了一刻,江梦枕垂下眼眸道:肖小公子是受委屈了,这事大约是误会... ...我先送姐姐出去了。
齐鹤唳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心里很不是滋味,却不知哪里又出了差错,他叹了口气,向肖华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缺钱花,可以直接和我说。
不是的...肖华低着头结结巴巴地说:我没、没...
那你的狐裘哪儿来的?
齐雀巧赶忙开口:是我借他的!
你有这么好心?齐鹤唳冷了脸,你是什么人,我最清楚不过,这里的事少不得你的挑唆!
好心没好报!我只是与肖小公子投契罢了,谁爱管你的事?事情既已蒙混过去,齐雀巧也不再多留、甩手走了。
真的不怪大小姐,我、我也和你说过,狐裘是借来的,肖华可怜兮兮的用衣袖擦去泪水,大概是二少夫人...因为之前的事记恨我,觉得我和你不清不楚的,我、我该向二少夫人道歉的,之前是我误会了。
齐鹤唳在这件事上亦不无辜,他对肖华心里有愧,因而失了质问的立场,缓了口气说:是我处事不妥...但梦枕不是那种人,他绝不会故意生事找你麻烦,我看这里有误会,如今都算了,为几样东西毁了一生太不值得,你年纪虽小,却也该知道是非。
肖华面上乖巧地点头,心里却偷偷地松了一口气,这件事非但没有让他认清是非,反倒让他越发有恃无恐,因被包庇而更加胆大。
姐姐打算何时离京?
三天之后,拖久了只怕走不了了,江梦幽缓缓道:幸而侧妃也怀了孩子,否则王爷不会答应让我带走瑜哥儿。
江梦枕送江梦幽走到大门口,忍不住轻声问:晋王抬举侧妃,是为了她家的权势,还是...
傻弟弟,无论因为什么,我已不信他会选我他会放弃我这件事,比原因重要得多。
马车哒哒而去,江梦枕久久地伫立在原地,有那么一刻,他竟不想再转身回到齐家。以前就算齐夫人再咄咄逼人、齐雀巧再胡搅蛮缠,他都没有过这样的想法,这是江梦枕第一次有了离开的念头,齐家人的无理取闹尚可忍耐,可如果齐鹤唳的心已经偏向另一个人,他竟要向他的丈夫寻求公平的对待,却连最起码的公正也得不到,那也太可悲了。
江梦枕闷闷地往回走,齐鹤唳站在挽云轩的院子里,见他回来,犹豫着上前道:...你少了什么东西,我去帮你找回来。
移情别恋的心却又如何寻得回?江梦枕只是摇头,他很慢地说:你别担心,那些东西不值什么,就算找不回来我也不会送他去见官。
我并不是为他...齐鹤唳想的是更无害的结果,江梦枕看重的却是他的丈夫要站在哪一边。
不是为他,难道还是为我?你是怕我丢了嫁妆没面子?还是你也觉得我在算计他?江梦枕看着他道:若是这样,我不怕丢人,你只管叫官差来查。
我知道这事八成是他的错,只是他年纪小不懂事,你且饶他一次...就算看在我的面子上。
看在你的面子上...江梦枕走进屋掩上了门,用手背遮住濡湿的眼睛,...别再来扎我的心了。
齐鹤唳知道江梦枕不是为了几件东西不依不饶的人,他这样的伤心失落,到底是因为包庇纵容的不公平还是退求其次的意难平?他们两个人的关系中,其实满满挤了四个人,所以总是失衡。
齐鹤唳被关在门外 ,他还记得今日是江梦枕的生辰,好好的一个花朝节,又闹得一地鸡毛、不欢而散。
第57章 落花入泥
齐鹤唳到底把江梦枕的嫁妆找了回来, 江梦枕看着桌上的瓷瓶古画,却不知道他是为了谁才如此费心,齐鹤唳的感情对他来说一直是个谜, 江梦枕直到现在都不知道齐鹤唳当初为什么会娶他,他的丈夫藏了太多东西在心里, 怕人笑话又怕人看轻, 始终不肯剖白。
把东西收起来吧。
碧烟跺脚道:咱们就这么算了?
...否则还能怎么样?江梦枕淡淡地说:如果二少爷不信肖华偷盗,我还可以申辩一二, 但如今是他明知道肖华有错, 就是要不顾是非的偏袒, 我们实在没必要自讨没趣了。
二少爷简直是鬼迷心窍了,给他过生辰大摆宴席, 又用官俸赎了这些回来,身上还能剩下几个钱?救命之恩真是好用,只拿捏着这事, 要钱给钱要人给人,不答应就是忘恩负义难道要赔他一条命才能还清?要这么说,大少爷也救过公子的命, 咱们又该怎么还?
凡事都有因果,欠下的债总要还清,表哥虽去了, 我欠他的却一直在还, 还到与二少爷走到如今这步田地...
公子, 你可少看些佛经吧,碧烟指着桌上的一摞经书叹气道:世家大族的正配夫人,常在四五十岁修建精舍佛堂念佛抄经,您不过二十出头, 也读这些因果轮回修来世的东西,没的移了性情,难道还真能修成个不生不灭的金身不成?倒真成了观音了!
不过是求些解脱的智慧,岂是为成佛成仙?我心里乱得很,只有抄经时倒还心静。人在无可奈何时,总会去寻找某些玄虚的解释聊以自/慰,年老色衰的正配夫人,眼见着夫君身边相伴的都是花骨朵般青春年少的哥儿姐儿,只有避到佛堂去求个眼不见为净,可叹江梦枕不过二十出头,又生了一副花月般的好容貌,竟也有了同样的心境,平白辜负了窗外无限的春景,把好好的温软香巢弄成个枯寂的佛堂。
公子,这是外头刚送来的。绛香转进门,将手中的信笺递给江梦枕,江梦枕扫了几眼,忙吩咐人备车出门。
茶室的门被人轻轻推开,武溪春抬头笑道:你来了,这壶云雾正是出色儿的时候。
你弄什么玄虚,江梦枕走到他对面坐下,直接到我府上便是,偏绕这么个弯子。
武溪春摇了摇头,如今我是过街老鼠,几乎称得上是声名狼藉了,何苦再带累你?你府上那些人,岂是好相与的?
任他们嚼说就是了,我就是什么也不做,他们也是要说的,一群是非人,无事亦要生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