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2)

  会议室里无人反对。
  陈明担心夜长梦多立刻拍板,在他看来这个项目会成为贺山亭权威消弭的开始,下午就叫来合作企业签约。
  签约的过程中他生怕贺山亭反对,一直留意着对方的举动,但贺山亭只是坐着用精致的瓷器喝意式咖啡。
  陈明心里的担忧仍未消散,明明握着主动权的是他,贺山亭反而像占据主动的那方。
  贺氏、白家及TC三家就泰国开发案拟定了合同,当合同落下所有人都喜色眉开。
  协议落定贺山亭走出会议室坐上车,以往走的路在堵车,黑色的名车在路面上纹丝不动。
  方助理坐在副驾驶上感叹:也不知道宋醉回去过得怎么样,平时这个点他肯定在房间逗猫。
  他以为贺山亭或多或少会出于长辈心态关怀,可坐在后面的男人什么也没说,仿佛少年的离开无足轻重。
  前方的车越堵越多,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司机回头恭敬问:要不要换条路走?
  方助理正想说离得最近的凤天路,眯眼休憩的男人忽然睁开异色的眼说了句:长明路。
  他在心里犯起了嘀咕,许家别墅就在长明路上,去凤凰西街明显绕远路,不过他有眼色地没有多说。
  当车辆在路面上驶动,方助理忍不住把自己的疑问问出口:您今天怎么会这么轻易同意?
  按贺山亭的性子没人能改变这位做出的决定,今天居然轻易同意,怎么看怎么匪夷所思。
  白家是个空壳子。
  贺山亭语气平静。
  这句话把方助理吓了一大跳,白家虽然移民海外但素有名望,过去在沪市也是老牌豪门,如果资金链有问题的话不知要牵扯多少,这不是空手套白狼吗。
  您怎么知道?
  这次同白家的合作确实没有做尽调,因为白家实在太有名了,他没想过贺山亭会去查白家。
  更没想到贺山亭会在明知合作方有问题的情况下默许签订合同,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这种事只有贺山亭会做出来。
  他都想到陈明的脸该有多难看了,相信以后也不会有人再敢反对,谁也不知道贺山亭会怎么疯。
  不然白问秋怎么会看上许宁。
  贺山亭回答了他的问题。
  方助理点头同意,确实从前许家远比不上白家,白问秋对许宁挥之即来召之即去,许宁屁颠颠跟在后面。
  可白家只是个空壳子的话难怪白问秋会愿意亲近许宁,许家再不争气好歹是贺家的亲戚,保个富贵问题不大。
  话是这么没错。
  可他听出了含在话语里的轻蔑感。
  夜里车驶入长明路,车窗外的许家别墅灯火通明,他想起来说:宋醉不也喜欢许宁?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男人收回了落在窗外的目光,淡淡说了句:年少无知很正常。
  第二十二章 (捉虫)
  方助理心想这可是你亲侄子,不过有这么说自己侄子的吗?对许宁没好感的外人都听不下去了。
  他忍不住说:您怎么知道不会一直喜欢?谁都知道宋醉多喜欢您侄子。
  听到他的话贺山亭出乎意料没有说话,鸦羽般的睫毛轻轻敛下,仿佛在心里压下什么东西。
  长明路上没什么车,别墅里的少年抬起头瞥见路面上黑色的布加迪,他下意识想细看可车辆消失在了路口。
  *
  走出许家别墅的白问秋没有理会追出门的许宁,他从小到大没受过这么大的羞辱,连山里出来的宋醉都能指着他鼻子骂。
  白问秋提着自己东西坐上的士,上车后情绪得到平复,他通过后视镜望见许宁的车。
  他在市中心的老小区下了车,小区是他回国不久租的房子,每个月的租金只要五千块。
  他从没住过这么老的房子,知道许宁在后面他依然走进小区门口,进入栋有年头的单元楼。
  他走入楼道到了他租的房子前,还没打开门许宁心疼叫住他:你怎么住这儿了?如果来不及找合适的房子可以去住酒店。
  他在学校上课时大多数时间都在酒店度过,长租的星级酒店住起来不比家里差,有专人打扫洗衣。
  白问秋很清楚如何让许宁心软,他的脚步顿了顿答:我没钱住酒店。
  许宁睁大了眼,白家世代名门,在他心里酒店的房费压根不值一提,光是他小叔名下的酒店便成百上千,过去住根本不用付房费。
  在他看来没钱住酒店已经是能想象到的最窘迫场景了,白问秋看出许宁的困惑开口。
  因为我执意要回国见你,我爸妈停了我的卡,我只能靠我的实习工资生活。
  许宁知道白问秋的父母看不上他,他妈对白问秋没好感很大程度源于白问秋的父母,他丝毫没有怀疑白问秋的说辞。
  不知道该描述自己内心的情绪,白问秋一个家世清贵的公子为了他住在普通小区里,如果不是他发现的想必白问秋也不会说。
  你跟我走。
  他当然没有勇气让白问秋搬回去住,不过他在酒店里开了两间房,准备回家拿行李跟白问秋一起住。
  许宁回家时已经是夜里十一点了,许夫人走下楼梯问:宁宁怎么才回来?我让张姨给你煮点吃的。
  我要搬出去住。
  许宁走到自己的房间,说完便匆忙收拾自己的东西。
  许夫人皱起了眉:搬出去跟白问秋住?你还记不记得宋醉才是你男朋友,如果不是他救了你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许宁一脸郁气说:如果不是他救了我我肯定死在西南了,我要天天回忆他是我的救命恩人吗?
  许宁知道自己有不对的地方,当时他在西南出事白问秋没有丝毫的关心,他在病床上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宋醉。
  那时的宋醉穿着不合身的旧衣服,黑漆漆的眼睛比山区的天还要纯净,皮肤白得像从没见过太阳,每一处五官都恰到好处。
  他从没见过这种天然的美,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开始追求少年。
  山里长大的孩子太好哄了,年纪小连恋爱都没谈过,根本没想过他是不是坏人。
  他只问了句要不要跟他去沪市,少年的眼睛立马变得亮亮地点头,什么也没问便跟着他来到陌生的沪市。
  可再好看的脸也会看厌,并且白问秋回国后他才知道,那时不是有意不联系自己只是在国外不方便,不然不会为了自己回国,想到这儿许宁继续笃定问。
  难道你要我把一辈子都赔给他吗?
  许夫人心凉了半截,她不知道许宁心里有对她有这么大的意见,明明当初说喜欢宋醉是许宁自己说的。
  她不是封建家长,只是觉得宋醉真的很适合许宁,安静有韧性,遇事从不会冲动,如果放弃宋醉许宁以后会后悔的。
  许夫人叹了口气没再继续劝阻:你总要给他一个缓冲的时间。
  许宁敷衍地点头,想着搬出去住到白问秋生日那天就分手,不想对方受一点儿委屈。
  许宁走出大门后,许夫人走到宋醉的房间敲了敲门,少年穿着睡衣打开门,头发上卷成一个个小弯。
  望着宋醉澄澈的眼许夫人不知道要怎么开口,只能欲言又止:许宁在天元实习回家不方便就去外面住了。
  她摸了摸少年柔软的卷发,原本以为宋醉将来会同许宁结婚没学历也没什么,大不了花钱买个学历。
  她如今不知道没有自理能力的宋醉以后要怎么办,虽然她不喜欢白问秋,但不得不承认哥大出身的白问秋的确优秀。
  少年听话嗯了声。
  当许夫人离开后他关上门打开电脑,雅思的分数出了总分八分。他在绩点上的优势并不大,对这个分数并不满意,稳上的只有哥大。
  *
  往年许宁的爸妈都会在沪市住上一两个月,今年却只住了一天,许宁也没有回来,态度比过去还要冷淡。
  八月的房子里只住着宋醉,冷清的别墅无人探访,他边学习边写文书,宋天天趴在他腿边睡觉。
  不止是因为可以省下上万的中介费,中介的文书写得本来就差,他宁愿自己写。
  他写完文书小猫咪还没醒,甚至舒服地在地板上瘫成一团汤圆,少年无奈给小猫搭上小被子,据他观察宋天天一天能睡八个小时。
  他认为是当初名字取得不好,天天向上成了天天睡觉,他合上电脑走出房间。
  宋醉觉得自己过得无比充实,然而每天清早走到门边默背单词时,佣人们总会在后面议论。
  在门边呆呆守着有什么用?再守也守不到许宁。
  许夫人都不护着他了,他还能在许家留多久?要我说每天照顾他有什么用,还不如想如何讨好白问秋。
  说得太对了。
  少年习以为常翻开下一页,半点没把佣人的话放在心上,背完最后页单词他出门考托福。
  考场地点在会计学院,这次的考试状态比雅思好,不知道能不能上一百分,一百分差不多是北美名校的入门分数线。
  他走回安静的别墅,还没走进去便听见噼里啪啦的声音,打开门佣人们在装点大厅,大多是灯具花瓶一类的东西。
  对自己冷淡的金明也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要吃什么尽管说。
  少年奇怪地盯了金明一眼,自己从厨房里拿了吐司,金明是藏不住事的性子,跟在边上说:许宁今天打电话让我们布置生日会。
  你生日不就是周末吗?他心里还是有你的。金明的语气透着殷切。
  宋醉他没想过许宁会给自己办生日派对,他十分怀疑许宁连自己的生日都不记得。
  同金明想象中的雀跃不同,少年蹙了蹙眉,因为别墅里实在太吵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停下。
  佣人们忙着装点场地,正在这时许宁的电话打了过来,他下意识开口说:没必要给我办生日会。
  生日会开始布置没有?许宁没听清楚他的话,周末得给白问秋办生日会,去把上次用的气球买回来,我还要去拍卖会给白问秋拍礼物。
  态度可以说是对仆人的语气,同白问秋的态度截然不同,不过少年嗯了声没有在意。
  只是在心里思考自己果然多想了,默默把自己生日的话咽了回去,放下手边的书出门去买气球。
  许宁说的气球是同色系氢气球,最近的商店恰好售空,他没空去远的地方买,大不了听许宁念两句。
  *
  贺氏大楼里方助理整理着厚厚的信笺,难以想象在现代社会里贺山亭依然保持着纸张通信的传统。
  基本都是从德国寄来的信件,一封法国的明信片夹在其中尤为显眼,他禁不住瞥向落款。
  落款处写着宋醉的名字,显然少年在法国滑雪时都没忘了给贺山亭寄明信片,信件辗转到今天才到。
  可宋醉的离开没有丝毫波澜,至少在方助理看来是如此,只不过贺山亭总会工作到很晚,再没走过长明路。
  他把明信片放在最上面,拿着叠信件进了办公室,他怕贺山亭没有看见刻意提醒:宋醉给您寄了封明信片,还是从法国寄过来的。
  贺山亭批改文件的手停了停,视线落在明信片上,信上是少年板正的字迹。
  贺先生您好,我现在在拉格雷夫,正在去滑雪的路上,发自内心希望您身体健康心情愉快,如果不用力关书房的门就更好了
  他敛下蓝灰色的眼,压下的情绪悄无声息蔓延,看不清冷漠的面容在想什么。
  方助理没有察觉到贺山亭的异样,他在边上开口问:下午您要去拍卖会吗?
  或许是在国外长大的缘故贺山亭像是土生土长的德国人,在工作上负责,空下来也会享受生活。
  普通人享受生活大概是出门看电影吃个饭,贺山亭则是出入拍卖会,拍下的古董数量是个不小的数字。
  看看也无妨。
  相比平时贺山亭的兴致听起来并不高,似乎在惦记什么,方助理只能理解为这次拍卖会的藏品没贺山亭看得上的。
  虽然拍卖会还未开始,但作为拍卖行的贵客对方提前半个月就送来了资料。
  另一边许宁坐在拍卖会的椅子上,他今天来是给白问秋买心仪的生日礼物,有块帝王绿翡翠要拍卖。
  白问秋喜欢收集玉石,如果这次能拍下这块儿帝王绿,在生日送过去一定很高兴。
  他坐在拍卖椅上有点紧张,他从没单独来过这种地方,因为拍卖行需要出示资产证明,即便普通座位都难求,至于高处的包厢不是他能去的。
  他跟白问秋打着电话:宋醉什么也不会,今天让他去买个气球都买不到,你放心我肯定能把帝王绿给你拍下来,你的生日会肯定会办得热热闹闹的。
  贺山亭经过座位走向包厢,许宁丝毫没发现自己的谈话被擦肩而过的男人听得清清楚楚。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今天成交的藏品不少,最后的帝王绿并没多少人争夺,许宁开始举牌。
  四百二十万。
  四百四十万。
  四百四十三万。
  当他举最后一次牌后会场上没有再竞价的声音了,他无疑松了口气,而这口气还没彻底落下,最高处的包厢出声:五百万。
  全场静默。
  方助理晚了会儿才进包厢,纳闷贺山亭怎么会拍下帝王绿,要是蓝色玻璃种说不定还有兴致,明明他老板对帝王绿向来没什么兴趣。
  第二十三章
  论价格五百万不算高,但大幅度的加价让许宁不敢跟,只能眼睁睁看着志在必得的帝王绿被包厢里的人拍下。
  他前脚还在跟白问秋保证一定拍下,后脚东西便被人拍走了,没想好回去该怎么跟白问秋解释。
  拍卖会散场后他垂头丧气走出拍卖会时望见路面上黑色的布加迪,他认出是贺山亭的车,立即走上去打招呼:小叔好。
  不知道为什么贺山亭的态度比往日还要冷,他硬着头皮说:礼拜天我在家给白问秋办生日会,不知道您要不要来?
  他说完这句话就后悔了,贺山亭是什么样的人,怎么会光临一个小辈的生日会。
  礼拜天?为人细致的方助理在车里低声说了句,宋醉那孩子好像也是这天生日。
  许宁没有听清方助理的话,在车外恭敬地等待,心里没有抱什么太大的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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