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照片

  赵思危的厨房是开放式的,流理台和客厅之间,有一个深色胡桃木檯面的黑铁中岛,向着客厅的那一侧有两把同样风格的高脚椅,王若宾自觉地坐上了其中一把,赵思危则是走到瓦斯炉边,把小火温着的汤锅举起,另一手从向着流理台侧的中岛檯面下身去,摸出一个黑色隔热垫摆在檯面上,然后把汤锅在上头放好然后揭开锅盖,一整个流程下来,彷彿一个擅长招待人的私人大厨。
  「好香」闻着汤锅里冒出的蒸腾香气,王若宾忍不住露出了满足的笑,赵思危发现自己很喜欢看她笑,王若宾笑起来鼻子会有点皱起,脸颊右侧有个甜甜的梨涡,和不笑时显得稳重成熟的她相比,笑起来的她有着让人想好好摸摸她脑袋的孩子气。
  拿了两副汤碗和汤匙,赵思危在她身边空着的高脚椅上坐下,给她盛了碗汤,看她迫不及待的拿起汤匙,他小声嘱咐她「小心烫」,然后也给自己盛了一碗,慢慢地喝了起来。
  这顿消夜很快就在王若宾连连的称讚中结束了,赵思危将锅碗餐具放到水槽,王若宾走了过来,捲起袖子就去拿菜瓜布,「我洗就好了」赵思危说着就要接手,王若宾摇了摇头,一本正经的说着「来人家家里作客不能白吃白喝,你陪我聊聊天,一下子就洗好了」,接着便拿起碗洗了起来,赵思危见阻止不了她,便默默地倚着流理台站在她身边,「要聊什么?」他问,王若宾歪了歪头,突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看向他:「进玄关的时候我看那里有一张照片,那不是你吧?」
  赵思危家的玄关有一整面墙的黑色收纳柜,正中间留了块白墙,上头掛着一张黑白照,上头是一个和赵思危神似的男人手撑着下巴坐在老是花窗前看着下雨的窗外,王若宾一进门就看见这张照片,隐约地有些在意。
  「不是我,是我爸」赵思危简短的答,又顿了一顿才继续开口:「他和我妈都喜欢摄影,年轻时常常参加摄影社团,拍人也让人拍」,王若宾听着点了点头,接着又问:「那照片拍得很不错耶,构图和光影都很漂亮,是周奶奶拍的?」
  赵思危摇了摇头,「是我拍的」他说,王若宾有点惊讶地停下手上的动作看向对方,赵思危伸手接过她手上的菜瓜布和碗,又接着说:「我叁岁的时候拍的,不过我只是按了快门,那之后我爸妈就不拍照了」,王若宾默默地抽回手,有些疑惑的问:「为什么?」
  「那时候我爸已经检查出肝癌,接下来的好几年都在住院治疗,我妈要忙工作又要顾他和顾我们,就没再有时间拍照了」赵思危说着,手里的碗都冲乾净了,他把碗放在沥水架上,用掛在一边的擦手巾把手上的水擦乾,然后面向王若宾。
  「其实我对这张照片没有半点印象,是前阵子大扫除时从置物间翻出来才知道的,我其实对我爸健康时的样子没太多印象,大部分的时间他都看起来很虚弱很瘦,小时候被说和爸爸长得像我都不相信,直到找到这张照片才发现我是真的和他很像」
  「我们找到这张照的底片后洗了几张,但我妈只留了底片,她似乎不特别想在家里掛我爸的相,好像她只要看到我爸的相片就会难过,我刚成年的那几年她也不太喜欢和我见面,我哥说是因为我和爸年轻时长得太像了,所以我们好几年都只通电话」
  赵思危说着这段话时看起来若有所思,眼神聚焦在他自己还搭在水槽边的手指上,有些出神,王若宾赫然发现,明明她问的问题他可以用两叁个字带过,但他却好像一点也不设防,全盘托出的回答着这些其实不必说出来的细节。
  「其实,那捲底片全都是同一个角度的照片,我妈说我一个人就拍掉了整捲的底片,胶捲底片一旦按下快门就无法重来,那捲胶捲是那时家里最后的一捲,却全都被我浪费了,不知道她是不是有点遗憾,不能亲手给我爸留张照」
  低下头,赵思危看着自己默默用力的指节,猛地回过神,他对王若宾说了太多了,其实对方只是对那张照片存有好奇心,或许并不想知道这张照片背后他们家的那些故事,更不用说是自己对那张照片的心思,他有点忐忑,怕会让王若宾反感,他深吸了口气,想抬头说点别的转换话题,但王若宾的手却默默的抚上他的头,他抬眼,看女孩努力垫着脚才搆着自己的头顶,手伸长了,有点吃力的摸着。
  「我懂,我们家也没有掛奶奶的相,爷爷把所有的相都收在防潮箱里,很珍惜,但就是不看,因为看了就会想起来那时候有多伤心,不过,我觉得周奶奶就算遗憾也不会怪你,因为你把赵爷爷拍的真的很好看,你那时才叁岁耶,根本是天才!」
  明知道是她说来安慰自己的话,但王若宾脸上生动的神情让赵思危人不住笑了,伸手抓住她的手从自己头上拿了下来,他很想就这样拉着对方到怀里抱一抱,但洗衣机的提示声这时却刺耳的响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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