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87)

  夜子时。谢今夕突然道。
  陈良俊看了他一眼,说:没错, 大致就是那个时间段。
  说完陈良俊转身去到外间,又陆续在三具尸体前蹲下,将尸体抬起掀开衣服看和地面接触那一面,随后又摁了摁尸体四肢和躯干。
  随后他站起身道:都一样,看样子是同一时间死的。
  说着陈良俊皱起了眉,同一时间死的,但无因道长和外间三人的死因却不同。
  内间的无因道长尸体和身上的黄符, 给陈良俊的感觉很像被钉在古树树干上的罗老伯, 怨鬼杀人的方式非常血腥。
  虽然看上去无因道长是被吊死的, 但刚刚他掀开衣服看尸体的皮肤,又伸手摁了摁才发现, 他衣服下面的皮被挑开了密密麻麻的口子。
  就像用刀划进皮层便停止, 再在皮下转刃划出去片开,随后不断重复。
  无因道长的皮囊被削得和火龙果外皮一样,只是人皮比果皮要软, 不会支棱起来,反而会贴在体表,加上道袍的遮掩,所以乍一看不会觉得有什么问题。但那身血浸透的道袍,无声诉说着无因道长临死前曾经受的痛苦。
  可外间王德辉和两个新人的死法,全部是心脏从内爆开,虽然全身血液涌出淌了满地,却也没有经受像无因道长和罗老伯那样的折磨。
  这不像是同一种风格啊,难不成
  有两只怨鬼?
  陈良俊正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一抬眼突然看见谢今夕盯着门下的位置,不由得问了句:怎么,你有什么发现吗?
  谢今夕点了点头,向着管家偏了偏头,示意有管家在他不方便直言,接着暗示道:有点奇怪,不过你看了就知道了。
  陈良俊闻言也盯着谢今夕刚刚看的地方,看了一会儿,突然发现了一个问题
  门槛上方居然有喷溅上的血迹。
  门槛漆了红漆,加上室内光线不太好、现场又过于血腥,血流得地上一滩一滩的,他注意力都在尸体上,没有注意到这种小细节。
  他们过来时门是关上的,门关上时门板会把门槛上方盖住,几乎不可能有血能溅到门槛上面。
  会出现这个状况,只有一个可能,昨晚有人死在这扇门时,这扇门是开着的。
  王德辉好歹是个资深者,晚上睡觉不太可能不从内插上门栓,也就是门有可能是三个任务者之一开的。
  最可能的是王德辉,他当时还活着,这和王德辉倒在门前的状况相符。
  谢今夕自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他甚至已经大致想到了当时的场景。
  王德辉跑到门前想要逃出去,但打开门,却撞见了另一个人或者鬼,横死当场。
  你们在干吗?不去隔壁看看吗?已经走出门的彭锐进见他们俩还在室内,不由得探头回来问了句。
  马上来。陈良俊答了声。
  谢今夕跟着去了隔壁徒弟住的那间房,徒弟死在内间。
  谢今夕走进去第一眼就看到贴墙僵立的徒弟,钱实伸手握住尸体的肩膀,用力向后将尸体从墙边拉开,随后缓缓向后放在地上,露出了徒弟整张扭曲到极点的脸。
  徒弟死后双眼还睁着,瞪得眼珠都好似要从眼眶中脱出。
  钱实看了一遍,站起身摇了摇头,说:没有明显外伤。
  陈良俊也蹲下去,同样拉开衣服,看了看尸斑和尸僵情况,站起身说:真的没有外伤。
  第三种死法出现了,难不成昨晚有三只鬼杀人?
  不,这不可能。
  陈良俊狐疑地看向徒弟尸体站立面向的墙壁,突然走近贴到墙上,不停左右移动脑袋,最后他停下后退,道:这里有个缝隙。
  陈良俊伸手敲了敲这面墙,他说:这是木板墙,木板有些变形,导致木板和木板之间有了缝隙,能直接看到隔壁吊死的无因道长。
  陈良俊语调有些古怪地道:这个徒弟有可能是被活活吓死的。
  一行人离开房间,等在外的管家的冷漠又恭敬地道:您已经看完了两个房间,还有其他要求吗?
  没了。陈良俊答道,不过想问问,你们之后会怎么处理尸体?直接拉到山上埋了吗?
  不,会和罗老先生的尸体一起在祠堂停灵七日,日日烧纸祭奠,七日后再入葬。
  陈良俊点了点头,又问道:今天那位丰离小姐,是丰老爷和丰老夫人的女儿吗?独生女?
  管家撩起眼皮看了陈良俊一眼,随后又垂下眼,答道:抱歉,这不是我能回答的。
  从管家这里套不出更多话,一行人也只能离开丰家。
  他们没有分开,而是找了个没人的角落,赵嫦曦扶着丰洛灵坐在地上,其他人或蹲或站,开始交流昨晚的经历。
  先开口的还是丰洛灵,她把昨晚问鬼和连娆的死讯说了一遍,接着道:昨夜问鬼,那鬼就是我名义上的妹妹,丰洛仙。白天离开家前我问了一下,问她阁楼供的是哪路家仙,她说是姓胡,也就是狐仙,和狐狸面能对应上。
  她面露哀戚,道:是我大意了,连娆会死是因为她吃了丰洛仙给她的饭,赵嫦曦还活着是因为她吃下去后又反胃吐了出来。丰洛仙在从我身上离去时,说过一句特别重要的话
  钱债钱偿,命债命偿。
  连娆吃了丰洛仙的饭却没有给钱,便是欠了连娆的钱债,到晚上依旧没给,便拿命去抵钱债了。
  欠人的债可以赖,欠鬼的债却躲不开、赖不掉的。
  那你为什么没事?彭锐进问道。
  亲缘关系。谢今夕无意识接口答道。
  丰洛灵看了谢今夕一样,赞许地点点头:没错,亲人之间自然无所谓什么债不债的。王德辉他们三个会死,也是因为住在没有亲缘关系的丰府过夜,欠了钱债,用命去抵了。
  钱实撸了把脸,道:那我们就要注意了,不要随便接村里人递过来的东西,万一被视为欠债就不好了。最好是身上能备点钱,万一真的不小心欠了鬼债,遇见索命的,还能及时掏出钱来还。
  不过就是不知道,鬼要的钱究竟是什么
  钱实话音刚落,便见陈良俊、谢今夕、丰洛灵和赵嫦曦都看向他,他有些摸不着头脑,问:怎么了,都看我?
  你昨晚没看窗外吗?陈良俊问道。
  没,怎么了吗?钱实有些莫名其妙,我睡眠质量好,加上晚上容易出事,我从来不在晚上瞎走瞎看。
  陈良俊看着钱实一时有些无语。
  还是谢今夕说:是纸钱,黄白二色的纸钱或者纸元宝,昨晚房外有鬼点火烧纸钱。我也在谢家里发现了装着纸钱的箱子,我会回去带点在身上。
  彭锐进和钱实一样没看到外面烧纸钱,不过他不是因为睡太死,他是看到了火光却没胆出去看,听到谢今夕这么说,他道:那就好,那你带点出来分给我们,我们就都安全了。
  陈良俊听了忍不住嗤笑一声,做了个口型:蠢货。
  陈良俊也没藏着掖着,彭锐进看到了当即道:你说什么?
  我说你蠢啊,你要死别带累我们。陈良俊毫不客气说,这个世界会死的规则之一就是欠债,他拿谢家的纸钱没关系,因为他现在是谢家的儿子。你拿谢家的纸钱就是欠谢家的债,怎么你想晚上到了拿命抵债吗?
  你彭锐进想发作但又觉得陈良俊说得有理,话堵了半天不知道该说什么。
  好了。面如白纸、气若游魂的丰洛灵强撑着道,总之我们知道了第一个死亡规则,不能欠债。
  丰洛灵坐直身体,郑重地道:你们应该都听过我的能力,但我用一次我的能力便虚弱一次,在同一个世界最好不要用超过两次,也就是说我还有一次问鬼的机会。昨晚是第一夜,我之所以第一夜便决定问鬼是有原因的。
  因为这是我的第七个世界。
  丰洛灵声音又轻又柔,内容却如平地惊雷,将所有人炸得脑袋眩晕。
  我第一夜便用了问鬼的能力,便是怕我可能活不到第二夜,再没有机会用了。
  丰洛灵相貌极美,又有一股空灵的气质,即使现在这么虚弱,也只是给她凭添一些惹人怜惜的感觉。
  我并不是悲观的人,但我也并不觉得祂会如此轻易放我离开反面世界,我已经做好了准备。只是很抱歉,可能要连累你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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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5章 三锁村(十三)
  等等!还是陈良俊反应过来, 问道,除了丰姐,剩下的资深者呢?这是你们第几个世界?我是第五个世界。
  钱实也意识到了严重性,说:我这是第三个世界。
  彭锐进也道:我也同样, 这是我第三个世界。
  陈良俊略微松了口气, 但接下来谢今夕的一句话又让他的心立马提了起来。
  第六个世界。
  谢今夕用一种很平淡的口气说完,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他身上。
  第六个你彭锐进觉得自己脸上的肉都在抽搐, 他都没想到这个除了外表优秀外没什么凸出表现的小白脸,居然会是已经走过五个世界的资深者。
  这对他的冲击甚至比这是丰洛灵第七个世界还要大。
  毕竟丰洛灵因为具有灵媒的能力, 也会尽力帮助和她一队的人, 所以通过活下来的资深者进入下个世界组队时口口相传, 她的知名度很高。
  但关于谢今夕这样一个已经走到第六个世界的资深者,却没有任何风声传出来。
  这
  彭锐进不由得对谢今夕多了几分忌惮。
  陈良俊则沉下了脸, 他心中对这个世界的危险等级评估不得已再次上调。
  一个第七世界,一个第六世界,这两个人进同一个世界做任务,这个世界难不成是阿鼻地狱吗?
  一时几人间陷入了沉默,就连是新人的赵嫦曦都隐隐嗅到了死亡的逐渐逼近的气息。
  终究还是丰洛灵先开口打破沉默,说:不管如何, 我们的目标是活下去, 事已至此, 唯有尽力一搏。
  随后她看向一直跟在他们背后、不出声也不主动的孙建业, 问道:你呢?
  孙建业身形高大、但干瘦干瘦的,脸上的皮肤有股连年风吹日晒留下的风霜感, 沉默寡言的他哪怕在丰府也没多说什么,只是跟在他们一具具查看尸体的死状,像个背后灵。
  听到丰洛灵问他, 他才说:第四个世界。
  好。丰洛灵点点头,休息了一会儿,缓过来精气神的她接着道,关于我问鬼得到的信息,除去欠债命偿这一算是额外信息的死亡条件外,主要有三点。
  首先是烧纸换金,丰家通过烧纸钱给阴间的方式换回真金白银,以此发家。但维系这样与阴间的联系是不可能不付出代价的。之前提到过的祭祀,还有建在府邸背面的祠堂,我觉得和这有关,我们一定要弄清这件事。
  第三就是关于三锁的事,天锁、地锁、神锁。这三把锁,我觉得是与人的三魂对应的。
  三魂?谢今夕捕捉到了这个关键词。
  对。丰洛灵道,分别是天魂、地魂和命魂。天锁对应天魂,地锁对应地魂,而神锁则对应命魂。
  按照丰洛仙的说法,所有三锁村人要求子都要去丰家祠堂求三把锁,求子说道这里,丰洛灵看向他们问道,昨晚你们跟着亲人回家,有问过他们是做什么的吗?
  谢今夕回答道:我父母是演皮影戏的。
  陈良俊则说:带我回去的是我父母,虽然他们掩饰得很好,但我看出来了,他们是盗墓贼。家里有很多不同时代的老物件,有的上面还沾着泥土,而且有那个应该叫洛阳铲吧,我很肯定他们是盗墓的。
  彭锐进有些摸不着头脑,还是说:带我回去的自称是我叔,我注意到他手上都是老茧,而且露出来的地方有很多疤。我觉得他不像是庄稼人,更像是山匪。
  钱实也感觉出不对了,他说:带我回去的自称是我师父,是个瞎了眼的老头,家里有一套算命的行头,但我觉得他更像是个骗子。
  演皮影戏的、盗墓的、有可能是山匪的,还有一个算命的骗子?
  丰洛灵喃喃道:带我走的是供家仙的,有可能是出马仙,而丰家则是扎彩的。你们发现了吗?三锁村的人做的都不是过去认为的正经行当,甚至是损阴德的事。这让他们很难有子嗣,或者孩子生下来也容易夭折,所以才需要通过挂锁这个方式来求子。
  这倒是和这个村子的状况非常相符。
  谢今夕也渐渐理清了关于三锁村的事,把这些事按照前后顺序排列的话。
  那就是,丰家首先发现了烧纸换钱的方法,为了不被外人发现丰家的秘密,他们搬入了深山,甚至这座山本身就可能是和有利于和阴间沟通。
  丰家换来的真金白银,终究是要花出去的。无论是盖宅子的工匠,还是丰家购买生活必需品和路过的行商负贩交易,都会把丰家的消息向外界或多或少透露一些。
  渐渐,也许是丰家能有办法求子的消息透露出去,那些做着不正当行业、亏损阴德而导致难以延续香火的人过来向丰家求子,因为挂锁的缘故又难以离开三锁村,所以慢慢形成了以丰府和祠堂为中心的村落。
  这个村子里,有贼有匪,有拐子有骗子,有落地卖艺的,或许也有被仇人追杀逃来这里隐居的,总之代代繁衍至今,每个村民都在幼时挂过锁,这也将他们和三锁村的联系锁在一起,难以轻易割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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