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
永宁的夏季总是酷热多雨。
淅淅沥沥的小雨下了一整天,总也下不透,闷热得叫人心烦气躁。
花月令里空调开得很足,清凉舒爽,专供客人等候的小花厅布置得古色古香。
紫檀茶台上一盏茶泡得正好,飘出一缕幽幽茶香,心旷神怡。
裴媛独自一人坐在桌前,手中握着手机,心不在焉地看两眼屏幕,又时不时抬头看看大门。
明显是在等人。
门口的知客第叁次来问,可袁晗还没来。
她叹了口气,站了起来:“算了,我先进去吧,谢谢你。”
再不进去,位子就要被取消了。
花月令每天在官网放第二天被取消的位置,她从没抢到过,只得留了自己的联系方式放在他们的预约列表上。
本以为自己运气这样好,没几天就排到了位子。偏偏袁晗临时有个候选人说有空,可以见一面聊聊新职位,叫她先来,他随后就到。
随后就到,这都快半小时了还不见人影。
裴媛坐在餐桌前,悻悻地翻开菜单一样样看过去。
樱桃鹅肝是他喜欢的,要点一份,最近他忙得几乎见不到人,再点一盅鲜人参炖花胶给他吧…
放在一边的手机屏幕亮了,是袁晗。
“媛媛,你这会儿在哪儿呢?”
“花月令,你想吃什么我先给你点上吧。”
“我来不及过去了媛媛,这会儿还在江东路呢,现在饭点,堵车堵得厉害,过去肯定得一两小时了。正好我跟候选人谈得挺好的,我俩一块儿吃个饭得了,今天就能把这事儿定下来…”
他说话的背景很安静,并不太像是一向喧闹的江东路,也许是在那边的茶馆包间里。
她不太高兴,握着电话不说话,心一点点沉下去。
袁晗像是察觉了,在那头说:“我知道你这是特地为了我升职才定的位子,可我好不容易做到这个职位,总不能见了候选人,说走就走啊,是不是?我不也是为了咱们将来嘛,到时候你爸妈也不会嫌弃我是镇上的了…”
“他们可从没嫌过你,都是你自己胡思乱想的。”裴媛本来心情就不好,听他这样说自己父母,毫不客气的反驳。
“是是,我承认,算是我的一块心病吧…这世上也只有你能理解我了。我真的想要有一天堂堂正正的站在你爸妈面前,告诉他们我靠自己的努力,能让你过上好生活,真的。你看,我好容易升到顾问了,现在这个当口,真的丝毫不敢松懈。”
裴媛没说话,又叹了一口气。
袁晗的努力真的没话说。
刚进这个猎头公司的时候,他总是因为不是本地人被别人欺负,可是他一直坚持着,只半年就从调查员升到了助理顾问。
后来他说上面的经理觉得他能力强,是个威胁,想逼他走,丢了一个极难缠的单子给他,以前的调查员同事也因为妒忌他升职快,不愿意帮忙,焦虑得他天天在阳台上抽烟到半夜。
幸亏功夫不负有心人,他挖到了客户竞争对手企业的技术骨干,一下子翻了身。
原本裴媛想着他辛辛苦苦熬了这么久,打了个胜仗,两人一起庆祝庆祝,谁知道他越发一头栽进工作里去了。
“算了,你忙吧。”裴媛兴致缺缺地翻着菜单,像是被什么东西抽去了力气,靠在椅背上,有气无力的。
“媛媛,你不是一直想去那儿吃饭吗?既然有位子,爱吃什么点什么。我现在也升职了,经济上压力小多了,一会儿我忙完,给你买那个什么限量版的口红,好不好?”
好什么,她自己又不是买不起,况且她从没要他给自己买过什么奢侈的东西。
裴媛心里涩涩的,眼睛里也涩涩的,不想再听他说话。
她把手机从耳边挪开,放到桌面上,怔怔地看着通话屏幕上两人的合影。
那是他刚买了房的时候,两人一起在简陋的阳台上的自拍。
那两个人可真快乐。
她用力闭了闭眼,叹了口气,按断了电话。
这是个很私密,很古雅的卡座,周围全是一对一对的情侣,只有她是一个人。
身旁靠大街一侧的落地玻璃,正对着关山美术馆,时松墨叁个大字在初上的华灯里格外显眼。
*
傅青淮接到裴媛信息的时候,正在汇昭路陆斯年的公寓里。
期末考试结束了,还没到批论文的时候,她正好有闲暇,被陆斯年缠得晕头转向。
闷了一天的大雨总算下来了,劈劈啪啪地打在阳台的玻璃顶上,两人窝在顶棚下的室外沙发看雨。
偶然有一阵风,将濛濛雨雾吹到陆斯年半裸的身上。
他缠着傅青淮接吻,被她解了衬衣扣子,正心潮澎湃,忽然听见扔在咖啡桌上的手机震了几声。
傅青淮叹了口气,从他身上下来,“唉,青年教师可真不是人啊。”
她转身去拿手机,被陆斯年从后面拦腰一抱,拥进怀里,“谁啊?真会煞风景。”
傅青淮笑道:“陆斯年,你这人属章鱼的是不是,这么能缠人。”
“还不是因为你渣,”他轻笑了一声,吻过她耳朵,“学校有事儿?”
屏幕上显示出裴媛的信息:【我在花月令呢,吃饭么?我请你。】
?
这信息怎么看着这么古怪。
花月令是求婚餐厅,要去肯定也是情侣一块儿去,怎么好端端叫上她这个电灯泡去?
傅青淮:【???】
裴媛:【我一个人。】
这可太不对劲了,裴媛那女人吭哧吭哧忙活了好一阵子,怎么这会儿一个人在花月令?
何况袁晗那人,也称得上绝世暖男了,看她看得又紧,居然让她一个人?
肯定出什么事儿了。
【我正好在汇昭路呢,你等我一会儿,这就去找你。】她回。
傅青淮拉好了衣服,偏过脑袋亲了陆斯年一下,“我去找裴媛,又点不对劲儿。”
“我呢?”
“你去不合适。”
“我当然知道我去不合适,”陆斯年苦笑,“我是说,你就不管我了?”
“哎,别这样。我真得去找她,她这会儿一个人在花月令,也太惨了,回头要是旁边有人求婚,她该哭了。”
“唉,好吧。不让你去,我就该哭了。”陆斯年无奈地重新扣好衬衣的扣子,“走吧,下着雨呢,我送你去。”
“不用,又不远。”傅青淮拆散了头发,理了理,又重新扎好,务求让自己看起来没有白日宣淫的痕迹。
“好么,放了火把我扔在这儿就算了,连送你都不让了?”
深灰色的眼眸在茫茫雨雾中显得格外湿漉漉的,像只林间的小鹿,“就这么管杀不管埋?”
傅青淮最怕他这眼神,立刻败下阵来,“你别这样看我...好啦,走吧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