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
柯拉瑞沉默着。对于这种话,她既没有表示赞同的欲望,也没有反驳的力气。所以呢?所以他们承受的痛苦、他们腐化的尸体只是彰显着可笑的勇敢?变成被帝国人讽刺为不合时宜的勇敢?
“多敦尔尼。”艾德格发出了一个对于柯拉瑞无比陌生的词汇。
柯拉瑞抬头看他。
艾德格笑了笑:“我家乡的名字,现在几乎没人知道,他们只记得第十叁区。”说到这里,他也沉默了。
“柯、柯尔?!”一位穿着华丽长裙的女人看到坐在角落台阶上的柯拉瑞尖叫出声,如果不是她身侧的男人握住了她的手,她已经不顾隆起的肚子冲了过去:“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不是——”
柯拉瑞被这互喊唤醒,重见故人,她没有一点点的欣喜,心就像沉入古井的石头。她很想对玛佩尔说她不是柯尔,也不是柯拉瑞,但是这骗术太低级。
握住玛佩尔手的欧恩也皱着眉头,他后悔当初没把事情做干净,留下了现在的隐患,就在他准备解释的时候,柯拉瑞抬头看向玛佩尔,声音沉静:“玛佩尔夫人,我不习惯斯佩尔的环境,所以自作主张回来了。我在这里很好。”
玛佩尔的嘴唇颤抖着,但是半天都没说出话,末了她只能说:“你太让我失望了。”说完和欧恩一起离开希伯来宫。
“很蹩脚的谎言。”艾德格点评道。
柯拉瑞笑了笑:“在良心和谎言之间做出选择并不很难。”
“难过就别勉强自己笑了,那样并不会看起来洒脱。”艾德格拉到柯拉瑞走到一个极为偏僻的角落,递给柯拉瑞一杯水:“这种时候喝点酒会好一点。”
柯拉瑞差点笑了,她从来没见过会冒热气的酒,艾德格撒起谎比她更随心所欲。但她这时候确实需要一杯酒。当她把那杯水全部喝下去后,她开口:“你知道吗,我觉得自己太可笑了,在我回答之前,我还奢望她会立刻对我说我很抱歉。不过也没什么抱歉的,作为一个帝国人,她比那些杀了我们、强暴我们的帝国人好太多了,她只是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坐在那里安静的看着,享受我们的血肉,最后再轻飘飘的救下我们,就成了圣人了。我要对她感恩戴德,要不然就是忘恩负义。我要对这个杀死拜尔德的凶手心怀感激,天啊,为什么会有这么可笑的事啊?”
艾德格拿出手帕擦着已经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柯拉瑞的脸。
“你们都是一群虚伪的人渣。你们夺走了我们的土地,你们杀了我们,还要做出一副施恩的样子,你们就是人渣!”因为一边哭一边吼,柯拉瑞的声音听起来完全不像在咒骂,反倒很可怜。
艾德格庆幸自己找了个没人的角落,除了他,不会再有人听到柯拉瑞的声音。他擦着因为痛哭以至于发不出声音的柯拉瑞的脸:“你说的没错,确实都是人渣。”
对于那天晚上的记忆,柯拉瑞自己也不太清楚,到最后她因为哭的太狠,直接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她还穿着昨天的衣服躺在自己房间的床上。
虽然柯拉瑞想竭力劝服自己那天的情形也许只是一个噩梦,但每每见到艾德格还是心虚的低头,连偶然遇到奥斯顿,对方看她的眼神也让她怀疑是不是连奥斯顿都知道了什么。
可能是知道了她的尴尬,嗜甜品如命的艾德格好几天都没来找她,这让她长呼一口气,但是没想到会有其他的不速之客。比如,萨奇夫人。
萨奇也是没想到自己会再次见到这个加索人。她就像之前每次见面的那样,与柯拉瑞保持着距离,用绢扇半掩着面容,眼神轻蔑:“加索人,你最好知道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
柯拉瑞垂着头,一言不发。
萨奇觉得自己的话已经传达到位,像是完全无法忍受污浊的空气般,立刻转身离开。她向来厌恶和这些下等人说话,如果不是因为毕夏普的那个姐姐,她才不会纡尊降贵。
柯拉瑞坐到椅子上,看着窗外楼下来来往往的人群。
人是很奇怪的动物,有时候很聪明,有时候又很傻,有时候理智会帮情感欺骗自己。
当玛佩尔再一次找到柯拉瑞,说自己愿意帮他们离开后,柯拉瑞干脆的拒绝了她。面对玛佩尔惊愕的神色,柯拉瑞平静的说:“我想留在这里。”
回答柯拉瑞的是玛佩尔的一巴掌:“你就这么愚蠢?这么想把你哥哥也一起害死?”
你就这么愚蠢?这么想把你哥哥一起害死?
柯拉瑞真的很想笑,她甚至有点佩服自己面前这个可悲的女人的自欺欺人。她捂着脸点了点头。
玛佩尔转身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