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给大猫当奶妈 第104节

  据点的其他人照顾她,在宿舍的最里面额外隔出间独立的小单间,给她当做房间,因此出去的路上她得绕过男寝被撞得横七竖八的床位以及随地丢着的衣服和被子,多花了不少工夫。
  经过艰难的跋涉和搏斗,她终于挤进人群,看清了事件的中心。
  难得开一次的聚光大灯打开了,将大半个院子照得亮如白昼,光柱的中心是一具光溜溜脏兮兮的小身体,后面的围墙上趴了一只长着黄底空心斑纹的大猫。
  强光和众人的围观明显让那个孩子感到了不安,他背身低头,躲避着刺眼的强光,攀住围墙,努力尝试往上爬。每次脚刚一离地,就被墙上的花豹按着脑袋轻轻推回地上。
  这样的拉锯应该持续了有好一阵,围观群众不再满足于围观,有几个人——尤其是屡战屡败的行动小队成员们——蠢蠢欲动,想过去实施抓捕,又忌惮着旁边的花豹,不敢下手。
  王看见安吉拉出现,习惯性地凑到她身边,低声跟她商量:“安吉,我记得你跟它关系不错,不过毕竟是自由状态,说不准会不会发动袭击……要不我还是去准备麻醉弹?”
  安吉拉听着,下意识朝墙上的花豹望过去,发现对方也正看着她,眼神里是无条件的信任,和恳切的请求。
  也许是之前相处的那段时间留下的默契仍在,她仿佛能听到她在问:我能把他托付给你吗?
  如果安吉拉还是之前爱心泛滥的她,肯定会毫不犹豫点头答应了;但她对自己的改变心知肚明。
  如今她冷硬淡漠,心口灼烧着不甘的火焰,一天到晚一心只想训练变强,直到强得拥有足够复仇的能力。这样的她,并不适合作为一个孩子的养育和教育者。
  她想了一阵,抬脚朝老朋友走过去,想面对面详细谈谈这个问题。
  花豹,也就是乔安娜,则把安吉拉的主动靠近当成了默许,如释重负地站起身。
  担心再待下去会被愈发强烈的不舍和眷恋打败,临时反悔把小朋友抢走,她甚至不敢多看丹一眼,咬着牙跳下围墙,把慌乱的呼唤抛在身后,头也不回地钻进茫茫夜色之中。
  早先为了哄丹出来,乔安娜说的是带他找吃的。就跟兄姐一样,母亲说的话,丹小朋友从不怀疑,即使是被独自丢在陌生的地方,他也觉得是觅食途中遇上危险,母亲逃走而他没跟上。
  他迷茫、困惑而又无助,匆匆忙忙扒着对自己而言有些高的石墙往上蹦,过长的指甲别断在石头的缝隙里,疼得他不得不松了手,落回地上。
  逃跑失败,又恰逢身后传来脚步,他立刻捂着痛处飞快转身,贴着墙根,警惕地望向靠近的女人。
  这个人——这个人他见过!
  丹皱起鼻子,从喉咙里挤出威胁的咆哮:“你走开!我不喜欢你!”
  当然,落在人类耳朵里,这就是几个含混不清的音节。
  乔安娜离开,几个还在观望的男性志愿者也敢靠近了,一个人身先士卒,趁丹只顾着瞪安吉拉,一把攥住他细瘦的手臂,将他拖进怀里,拦腰抱起。
  男性的力量和主动性使得这一连串动作相当迅捷且坚决,丹愣了一会,才后知后觉地尖叫起来,拼了命地踢打、扭动挣扎,又在横过来的手臂上“吭哧”重咬了一口。
  饶是皮糙肉厚的男人也疼得吸了口气,半是吐槽半是埋怨地说了句“小崽子咬人还真挺疼的”,把丹的小身子夹在胳膊下面,空出另一只手,捏住丹的两颊,强行让丹松嘴,把自己的小臂从丹牙下拯救出去。
  接着,他一手握住丹的两个手腕,一手抓住两个脚腕,小朋友就跟被绳子捆住差不多,如何弹跳都挣扎不开了。
  他像拎小鸡仔一样把丹向四周围着的同伴们展示了一圈,又征求安吉拉的意见:“怎么处理?”
  因为姿势变化,有什么东西从小朋友胸前滑了下来,挂在脖子上晃荡晃荡,然后终于被甩脱了,掉到地上。
  安吉拉原以为是男孩身上的污垢太厚,以至于搓出泥条了,但光打在地上,那东西竟隐约有点不起眼的反光,这引起了她的注意。
  她把它捡起来,放在手心,搓着上面不知道糊了几层的泥巴。泥巴壳子被抠掉,露出下面银亮的挂坠。
  d……a……n……
  安吉拉辨别着花体的字母,挨个拼出来,接着便诧异地挑起了眉。
  “丹?你的名字?”她问被动倒挂着的男孩。
  她的疑问自然没有得到回答。
  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对目所能及的每个人怒目相向,喉咙里滚动着听不懂的咕哝,还不时空咬两下,牙齿磕得“咔咔”直响,显然只要有谁不长眼把手或者其他部位伸到他面前,必定会遭到他狠狠的一口。
  安吉拉盯着宛如一只真正的小动物的孩子看了一会,轻叹了口气,说:“找个房间把他关起来,让他先冷静一下吧。”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改了好几版,最后还是决定换视角写了,从乔安娜的视角讲不太清楚。
  其实这应该是周日的更新,之前答应的周末补更先欠着,有时间就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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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6章 、一百一十六只毛绒绒
  之前为了找丹, 乔安娜带着辛巴日夜兼程走了将近一个月,苦行军式的长途跋涉让辛巴对非必要的运动产生了生理性的恐惧。因此乔安娜假借帮丹找食物的理由带丹出门时,辛巴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同行, 表示要独自留在宿营地睡觉。
  也因为这样,之后发生的种种——包括乔安娜带着丹到了志愿者们的据点、引起一波轰动、最后把丹托付给安吉拉这一系列事情, 辛巴都一无所知。
  他甚至没注意到乔安娜返回的时候没带着丹。
  那时他睡得正香,听到有脚步声靠近, 抬了抬头, 眯缝着眼睛迷迷糊糊唤:“妈咪?”
  “是我。”熟悉的声音应。
  于是他本能地放下了仅有的一点戒备, 一头栽回地上,安心重回梦乡。
  一觉到天亮。
  直到睡醒坐起来舔了一会毛,辛巴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有什么不对劲, 放下爪子, 左右张望了一圈,鼻翼翕动着,在空气中搜寻筛选气味信息。
  目标气味很淡,明显是经过时间稀释后留下的陈旧痕迹。他愈发疑惑, 忍不住站起身,把附近的几棵树后和几片草丛里全找了一遍,边走边嗅闻, 始终没发现想要的新鲜气味。
  他想了又想,蓦然间恍然大悟, 匆匆忙忙跑回母亲身边,报告不得了的新发现:“妈咪!妈咪!弟弟不见了!”
  乔安娜花了一整晚的时间说服自己不要再跑回去把丹抢回来,相对应的,也一夜没阖眼。大脑没得到充足的休息,她反应有些迟钝, 呆了半天才回复:“……什么?”
  辛巴没料到会得到这种反应,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了乔安娜好几眼,用最夸张的语气重复强调:“弟弟、弟弟他不见了!失踪啦!”
  相较于从小一起长大的妹妹艾玛,辛巴更喜欢弟弟丹。兄弟之间总是更有共同语言,相处起来更默契也更融洽——才不是因为他对艾玛打架打赢过他耿耿于怀呢!
  所以发现最喜欢的弟弟就在眼皮底下失踪了,他难得展现出了兄长的表率,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重视起这场悬案的调查。
  辛巴指望着自己的强调能让母亲像之前发现艾玛离家出走那次那样焦急起来,紧迫起来,二话不说拖着他出门展开搜寻。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他的妈妈依然一动不动地趴在原处,四爪垂下,脸贴在树枝上,耷拉着眉眼,一副身心俱疲的模样。
  乔安娜原本不想说话,但辛巴显然认为她的沉默是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坚持不懈地在她耳边聒噪,反反复复强调。
  亲手把养了这么久的孩子送走,并接受从此以后无法再见面、见面也是陌路的可能的结果,实在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回忆里的过去和预想中的未来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乔安娜只要想到丹意识到自己又失去了一任母亲,像她思念他一样思念她,半夜呼唤着她醒来的场面,心里就像扎进了一根小刺,每次呼吸都顿顿地疼。
  ‘丹’这个名字,也许会成为她永远无法坦然面对的禁语。
  如今辛巴不让她安静待着好好冷静一下也就算了,还在她耳边无限次循环“丹丹丹”,她再不阻止,一颗脆弱的小心脏迟早被扎成筛子。
  她只好开口回应:“我知道了。”
  她的话音还未落,辛巴就积极地接口,替她谋划起了下一步:“我们要去找他吗?从什么地方找起?他是不是昨晚没吃饱,又偷偷跑出去找吃的了?……唔,也不对啊,他之前从没这样过,他晚上睡得可死了……”
  乔安娜叹了口气:“他没有失踪,辛巴,是我把他送走了。”
  “……难不成是野犬回来把他带走了?”辛巴自顾自地推理着,突然卡在了半途。
  那双琥珀色的眼睛睁大了,瞳孔紧缩成一条细缝,这是紧张和不可思议的表现。他愣了几秒,弱弱地反问:“什么?我大概是听错了,妈咪,你刚才说,是你把他送走了?”
  他密切地观察着乔安娜的反应,神色里带着试探和讨好,迫切希望能从乔安娜嘴里听到否认。
  可惜现实注定要让他失望了。
  “对,”乔安娜说,“还记得吗?我之前就跟你说过的。”
  辛巴想起来了。
  乔安娜的确跟他说过准备将丹送给别人照顾抚养,也解释了为什么要这么做,似乎很有道理,但他和当事人并不在乎其中的原因和必要性,他们只关注结果——丹要跟母亲分开,他们兄弟两个也不能再继续一起生活。
  想当然耳,兄弟俩同仇敌忾,一口回绝了这个主意。
  乔安娜多数情况下都是一个民主的母亲,她会尊重孩子们的意见,比如决定下一餐吃什么的时候。这直接导致,孩子们一旦与她意见相悖,就总敢于直言提出异议。
  “为什么?!”跟前一次一样,辛巴立刻跳了起来,厉声抗议,“上次弟弟也说了,他不愿意走!”
  “辛巴——”乔安娜警示性地拉长声调,等辛巴的情绪稍微平复,才压着脾气耐心解释,“我说了,他不适合跟着我们生活。”
  辛巴又显著激动起来:“什么叫不适合,我们不是一直生活得好好的吗?”
  他很难理解这个说法,毕竟对动物而言,生存的标准就是能填饱肚子、抵御威胁、在自然的威胁和挑战中堪堪保住一条小命罢了。
  原始条件能提供的追求太少,哪怕是大猫中最讲究的花豹,提高生活质量的举措也不过是在吃较大的猎物之前先拔毛剥皮、享受一下更好的食物口感。
  而且,动物的观念里不存在送养的概念,母亲放弃幼崽,只有唯一的一个说法——遗弃。
  会迫使母兽走到遗弃幼崽这一地步的一般有两种理由:一是环境恶劣或母亲本身身体抱恙,无法继续抚养;二是幼崽先天不足或后天患病,为了保全其他幼崽,不得不做出牺牲。
  结合实际,前者不符合,后者倒是擦了点边。可即使丹先天不足身体弱,乔安娜不也坚持抚养了他这么久吗?怎么突然就改变主意了呢?
  辛巴不论怎么想,都觉得这是一场毫无缘由的不合理的‘遗弃’。
  大概是触景生情,又或者是未雨绸缪,他觉得放任这种事情发生,下一回惨遭抛弃的就该是他了。
  被动挨打行不通,他必须先下手为强。
  辛巴一骨碌爬起来,扭头就走。
  乔安娜不知道他想干什么,又实在没精神管,没阻止也没询问,只瘫在树上默默看着。
  辛巴走出去几百米,犹豫着慢下脚步,扭过头朝乔安娜的方向看了一眼。
  大概没想到乔安娜会采取以不变应万变的策略,他愣了愣,原地踟蹰了一阵,又装作不经意地绕了个圈子兜回来,在经过乔安娜躺着的树时气鼓鼓地从鼻子里喷了口气,故意大声说:“我说到做到,弟弟去哪我去哪!”
  他大步走开,实际上眼角余光一直留意着乔安娜的动向,见乔安娜迟迟没有反应,他跺了跺脚,又着重强调了一次:“我要去找弟弟了!”
  演技太用力,表现太刻意,瑕疵一挑一堆,却反而使整场表演多了些情景喜剧的味道。
  乔安娜看着觉得有趣,心情也不知不觉轻松了一些,配合着催促:“行,你去吧,那个方向一直走,会看到一堵石头搭的墙,就是那。”
  辛巴傻眼了。
  他没有出声,但他的表情和眼神明确体现了他当前的内心活动:还有这种操作??
  乔安娜死气沉沉地耷拉着的尾巴尖端勾了勾,左右轻甩,显露出猫科动物特有的愉悦和笑意。
  经辛巴这么一打岔,她也不再在牛角尖里打转了。
  据点的志愿者都是好人,就算安吉拉还没从痛失所爱的打击中缓过来,无法为丹提供照顾,丹跟着其他任何一人生活,都不会吃亏。她做的举措很明智,也很正确。
  丹既已平安回归人类社会,前途一片敞亮,她最初的计划也算是圆满完成了,接下来只是如何调整心态、接受离别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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