昼日成熟 第23节

  耳边翻书声里隐隐传来几声打喷嚏的声音,大约是有人对空气里的灰尘过敏,回头看去能看见有人捂着口鼻,在口袋里找口罩。
  咬吸管是薛与梵的坏习惯,她拿着拿铁,看着打印纸上大段的答案,将大段的答案拆分成一个个小的知识点。
  杯壁上的水珠将纸质的杯套全浸湿,她看得专心,等到旁边的人戳了戳她的胳膊,薛与梵才发现旁边的位置有人坐下来了。
  周景扬手里拿了本才借阅的书,小声问她:“还没考完试吗?”
  薛与梵敷衍了句没有。
  大约是看在她认真复习,向来话多的一个人没怎么打扰她。
  薛与梵把这次偶遇看做一个巧合,结果第二天还是在图书馆碰见他了,他买了两杯拿铁,手里拿着本和他专业不搭边的书在装模作样。
  他递过来的拿铁,还是原封不动的摆在那边,薛与梵没有动。复习到一半,小八给她发信息,明天下午就要考试了,她到现在才发现自己少了一单元的复习考卷。
  薛与梵把资料拍照发给她,小八在手机那头又在说爱她。
  趁着薛与梵看手机的功夫,周景扬见缝插针,问她等会儿复习完去哪里吃晚饭。
  这个问题最好绝后路的回答就是说不吃。但薛与梵忘记他是个最擅长另辟蹊径的人,他拿出父母那套说辞,说不能不吃饭。
  听他唠叨,薛与梵干脆用他之前那套‘书本是精神食粮’给他自己怼了回去。
  说周景扬脾气烂透了,把这时候被薛与梵怼了他还笑盈盈。
  对面的男生从笔记本电脑后来抬头望着他们,拧着眉头的样子,像是在用视线批斗他们两个正在讲话的‘小情侣’世风日下。
  薛与梵干脆遁入学海,没一会儿翻页的时候,一张纸条传了过来。
  上面写着附近餐厅的名字。
  薛与梵假装没看见,一翻页将纸条掀翻到了旁边。
  他没放弃,又写了一张。
  薛与梵看得眼烦,想着要不要回宿舍,让自己的意志力和宿舍的床比拼一下,也好过在图书馆和周景扬待在一起。
  只是,资料都还没有合上,胳膊上一重。薛与梵看着倒在她手臂上的脑袋,反感从天而降,她起身,椅子被拖动发出刺耳的声音,引得四周的人纷纷侧目。
  先前靠在她胳膊上的人却没有支起身,而是直直的摔了下去。
  然后一动不动。
  薛与梵看着地上的周景扬,一慌:“喂,你怎么了?”
  前面那桌的男生率先反应过来:“好像是昏倒了,快送医务室。”
  说话的声音把一个正巧在图书馆看书的老教授吸引过来了,薛与梵看他上手检查的动作,应该是医学院的老教授,老教授问薛与梵:“他有什么病史?”
  薛与梵想到了之前听周行叙随口说起周景扬有先天不足,有娘胎里带出来的毛病,但具体的周行叙也没有说。
  在一众看戏等待的眼神中,薛与梵后退了一步,晃着头:“我不知道。”
  -
  薛与梵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最后会被人推上救护车。
  她缩在角落里,不给医护人员抢救增加麻烦,等给周行叙打电话的时候,救护车已经到了医院,周景扬躺在推车上进了抢救室。
  电话很快就被接通了。
  “你哥进医院了。”薛与梵发誓,天可怜见,她没有动手打人,她才是个被骚扰被碰瓷的人。
  周行叙让她别紧张,问清楚是哪家医院之后,说他马上过去。
  薛与梵是没有什么好紧张的,她不是躺在里面那个,也不是操刀的那几个中的一个。
  没一会儿一个全副武装的医护人员从里面出来,叫薛与梵去买住院的东西,除了日常住院的东西,特别提了一句叫她买些棉签和一次性的纸杯。
  等她买完东西送到病房的时候,周景扬还没有被推出来。同病房的一位大叔看薛与梵抱着从楼下住院部买来的用具,问她是家里谁生病了。
  薛与梵还没来得及回答,正巧护工推着推车进来。
  推车上的人,面无血色。身上放着的二十四小时动态心电图检测仪。
  护士叮嘱了几句,比如手指上夹着的测量夹需要过两三个小时就换一根手指夹着,比如周景扬现在不能喝水,口渴也只能用棉签沾水润一下嘴巴……
  薛与梵一一记下了,顺便把病房号发给了周行叙。
  周景扬现在打着点滴,薛与梵也走不了,距离给周行叙打去电话都过了一个多小时了。隔壁床的大叔好奇的看了眼病床上的周景扬,以为是薛与梵的哥哥:“他是得了什么病啊?”
  “我不知道。”
  大叔一愣:“你怎么会不知道?你不是他家属吗?”
  “我不是。”薛与梵耸肩:“善良美丽罢了。”
  “见义勇为是不是?”大叔算是听明白了:“见义勇为好品质啊,就是小姑娘你小心啊,有些人表面看上去老实,但是心里黑,千万不要他被讹了,到时候他敲诈你。”
  大叔说话很逗,薛与梵不怕被雷劈的坐在病床旁边笑,作揖:“大叔慷慨直言,受教了。”
  大叔没一会儿就把话题转走了,年纪上去了之后话多。他说他是心血管上的毛病,还好年轻的时候是编制体系内的工作人员,祖国伟大有医保。他话多,说了不少。喝了口枸杞茶之后,准备去拿热水壶倒水。
  薛与梵看见了自然上去搭了把手。
  大叔叫她顺便给病床上的周景扬也倒一杯,先凉一会儿,要不然之后想喝再倒就会烫嘴。
  电视机里在放上个世纪的老电影,也就大叔看得进去。薛与梵没一会儿还是看起了自己的复习材料。
  背了几道题再抬头看见盐水没了,起身去按铃。
  护士过来换盐水的时候,顺道提醒了薛与梵一句:“病人嘴巴有点干了,你帮他用棉签沾水涂一下。”
  薛与梵哦了一声,心想着‘积德行善,挂科变难’,今天感动上苍,明天考试不慌。将复习资料放在床边,转身去找购物袋里的棉签。
  霍慧文和周行叙到的时候就看见薛与梵低着头,头发随便的扎了起来,眼眸低垂着,手摸着一次性杯子试了试温度,拿着沾水的棉签模样看上去认真的在帮周景扬润唇。
  第21章 二十分熟  八百米
  来的时候, 小儿子已经说过了,说是大儿子被一个同学送去了医院。霍慧文看见病床前的薛与梵,就知道这是小儿子口中的那个同学。看她认真照顾周景扬的样子, 感激不已。
  霍慧文拉着薛与梵的手, 说了八百遍谢谢。
  薛与梵嘴上说着没事,视线越过面前这个贵妇扮相的人,看向倚着病房门口的周行叙。细细打量之后还是觉得周行叙长得更像他妈妈一些, 尤其是眼睛。
  握着她手的霍慧文,感谢的话还在说,又问起薛与梵关于医生交代。
  薛与梵没听。
  应该说是听了但没记住。支支吾吾的讲不出什么,只能把和病情无关的护士叮嘱说给了霍慧文听, 结果霍慧文还拉着她的手, 等待着薛与梵再说一些。
  她没辙,求助似的看向周行叙。
  他这才走过来:“妈,明天医生查房的时候你问问医生,她转述可能也转述不对。”
  说完没给他妈在刨根究底的机会,也没叫薛与梵名字,直接朝她开了口:“怎么来的?”
  薛与梵:“坐救护车来的。”
  周行叙问:“要回去吗?”
  薛与梵费力地从霍慧文手里抽回自己的手,还不忘把病床边的复习材料拿走:“回。”
  薛与梵小跑着跟上周行叙, 临走的时候连声再见都没有对霍慧文说。
  周行叙余光瞄着她,刚刚在病房里就看见她一副招架不住霍慧文的样子, 现在也像后面有一只吃人的怪物一样, 步子迈得飞快:“我妈又不吃人。”
  薛与梵拉了拉嘴角,老实说霍慧文第一眼给薛与梵的感觉和周景扬给她的感觉差不多。
  可能是受先入为主观点的影响, 她听周行叙说周景扬的所作所为,在讨厌周景扬的基础上,她对最应该处理好兄弟关系却搞砸了的霍慧文实在是没有什么好感。
  小表情, 有些不悦,嘴上倒还是插科打诨着:“怕阿姨看上我,觉得我对你哥悉心照顾,人善良又美丽。怕她乱点鸳鸯谱,万一当了你嫂子那多占你便宜啊。”
  “这么好?居然不占我便宜。”周行叙笑,抬手搭在她的肩膀上:“不喜欢这种占便宜的办法?”
  两个人走到了电梯口,正是吃晚饭的电梯使用高峰期,四周等着电梯的人很多。他凑过来,用只有两个人可以听见的声音,小声问她:“看来你还是喜欢上次在你奶奶家门口,我用过的办法占来的便宜?”
  周行叙说完,听见她骂了句‘不要脸’,语气娇嗔,听着像是生气了。但自己搭在她肩头的手臂没有被甩开,周行叙知道她没生气。
  他转手腕,捏了捏薛与梵的脸颊:“走,带你去吃饭。”
  电梯处在超载的边缘,薛与梵庆幸自己进去的时候电梯没叫。只是人太多,别人挤她,她就只好再去挤别人。
  后面的这个别人,是周行叙。
  他后背靠着电梯厢的厢壁,垂眸这个矮了他一个头的人,看着她一点点后退,最后彻底挨着自己了,笑:“干脆我抱着你得了。”
  他说话声音不大,只是四周人挤人,贴得近。这话薛与梵听见了,旁边的人也听见了,一个女生正玩着手机,听见之后,偷偷瞄了一眼。
  不知道是看周行叙长得帅脸红了,还是因为听见这句话,有些不好意思。
  薛与梵用胳膊肘撞了他一下,叫他注意言辞。
  被她用胳膊肘撞了一下,周行叙反而笑得更开心了。
  电梯里人上上下下,一个阿姨拎着两大袋子的东西在中间楼层上了电梯,电梯里本来就没有多少位置了,阿姨和电梯和他们仿佛当代爱美人士将自己塞进一条不符合自身尺码的衣服里。
  站在薛与梵前面的人都没有回头看一眼,就自顾自的往后退。薛与梵有了上次被左任踩脚的心理阴影,此刻本能的也跟着往后退。
  只是和前面那人的距离还没有拉开,后背就撞上一个胸膛。
  一只手横在她身前,将她一抱,不知道他从那里挤出来的空位置,还顺便把薛与梵调转了个面。
  电梯里装了镜子,可能是为了显得空间大一些,头顶的灯光很亮。薛与梵仰着脖子看向他,看见他在笑。
  周行叙洋洋得意:“看吧,是得抱着才有空位置。”
  说罢,旁边那个之前偷瞄还脸红的女生噗得一声笑了出来。
  电梯走一层靠一层,愣是到现在还没有到一楼。后腰上横着一截手臂,他没松开。
  雪松的味道和医院消毒水的味道混在一起,薛与梵觉得周行叙是故意的,睱眸看着他:“你哥那么喜欢我,现在他躺在病床上生死未卜,你居然跟我在这里调情。”
  说完,整个电梯厢里仿佛连呼吸声都没有了,只有电梯上方铁缆和滚轮滑行的声音。
  周行叙听见薛与梵的话,知道她是故意的。先是一愣,随后扫了眼电梯里的人,对上一道道瞄过来打量的视线,格外从容淡定:“对啊,冒天下之大不韪了。感觉到我有多喜欢你了吧?”
  薛与梵觉得自己有些晕了,像晕车了一样。她将这个归结在老是停停靠靠的电梯上,一停一行,让人头晕。
  他淡然,仿佛这四周的尴尬都和他没有关系。电梯里的灯光经过镜面的反射,将光线的亮度拉高。他们凑得太近,近到体温和各自身上的雪松柚子味道都交织在一起。
  话是情话,语气也像是说情话的语气,连他都像个世间真挚难寻的情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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