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身饲恶犬 第42节
她边随意翻看着手机图片, 一边套上了件薄外套,抬手拾钥匙和饭卡进兜里, 一旁的堂兄在收拾午饭的桌子,看她一眼:“今天外面太阳大,记得带伞。”
“哦。”她随口应道。
这时候手机嗡嗡响了几声,解锁一看,是谢嘉释回复了:
“好,你来定。”
她见状挑了挑眉。
“这么信我啊?”本来她都打算商量要是排练和行程冲突了该怎么办来着。
几秒后。
“你是不是对我的工作有些误解?”
“如果我想推掉哪天的行程, 没人会说什么。”是毋庸置疑的语气。
诶。桑晚不由得眨眼。
“真的吗?”
“我会骗你?”
……行叭。
“那排练时间我看着定了,另外,你想吃什么东西?我好提前订一下餐厅。”
对方不久后回复,看不出什么情绪: “既然是你请,那就由你决定, 我还要作曲, 先不聊了。”
她收了手机, 放在口袋里。
走到门口取了把折叠伞, 桑晚顺便拿了一瓶矿泉水,她正打算出门。
临走时,桑慕上下扫了她一眼,忽然他冷不丁地对她开口:“学校有追你的男生吗?”
她一口矿泉水差点没喷出来,“你问这个干嘛?”抽出纸巾擦了擦下巴。
桑慕慢条斯理地把脏盘子放进水池里,抬头审视地打量了她几秒,之后不紧不慢地开口:“有的话,带回来给我看看。”
“……你是我爹吗。”桑晚无语地出了门。
屋外的温度不太高,有昆虫伏在绿化带里不停地叫,桑晚被灿烂的阳光晃了下眼睛。
对面的房子里传出来隐约的音乐声,她抬头眺望,见二楼的钱悖坐在窗外练琴,表情投入,一只姜黄色的肥猫趴在他的脚边打呼噜。
她在门口边撑开遮阳伞,随后桑晚下意识地看了高处的另一个落地阳台几眼,上面摆着架子鼓、一把吉他和琴,吉他黑漆漆的金属外壳被屋外灿烂的阳光反射出淡淡的光。
这个点,应该是出去了?
最后抬头看了一眼,指尖划过攀着红色山茶花蕊的花木架子,却意外落下了一朵山茶花,在下落坠地的前一刻,桑晚抓住了它。
火红的颜色,她低头,把花朵拿在手里细细地嗅闻,很好闻的香气,带着一点水气,此时濡湿在指节,湿漉漉的。
桑晚又抬头,把花朵捏在指尖上把玩,一双眼睛不知流连在什么地方,又将它随手戴在自己的发上。
她迎着日光自拍一张,满意地看了看,又拍了花藤上墨色叶子里的火红色山茶花。
她塞上耳机放一首音乐,桑晚很快撑开伞,她背着包哼歌走了。
落地阳台前,钱悖停止了按琴键,他抬手摸了摸自己耳机,随后把身子往后一躺,他有些无奈地对那头的少年说:“阿释,别看了,人都走了一分多钟了。”
“她穿的好少,”头戴式耳机里此时传来了稍显淡漠的男生磁性的声音,谢嘉释长身玉立,一身黑色家居服,乖戾张扬的银发贴附在耳际,他站在阳台的深色帘子之后,修长的指尖正捏着黑色耳机的一角,目光向下依旧停落在街道上,即使那条道路此时已经空无一人。
他动了动眼睛,谢嘉释漆黑的眼睫扑闪几下,如寒鸦在振翅,他的手向上抚着眉心,细细地揉着,一股轻微的疼痛感被随之碾碎。
电子琴前摆着台历,两个月后的29号被标上了红色,是他演唱会举办的日子。
他此时却只在想着桑晚。
像这样走在街上很容易被人搭讪。
他漆黑的眼里,此时便划过一片不动声色的晦暗。
所以。
谢嘉释的声音淡漠,却夹着一股淡淡的躁意:“她哥哥为什么不管她。”
光是想想就觉得难以忍受。
他还要等多久?
“因为天热呗。”钱悖说,听着那头忽然传来轻微的纸张摩擦声,他很是意外地挑眉问:“你要写歌?”
谢嘉释淡淡地应了一声,左手纤细的长指握着一杆削好的铅笔,他看似随意地在一张白纸上勾画几下,等停下来后,垂下眼睑,炭黑色的痕迹被浅浅勾勒出了一个女孩的大致轮廓。
钱悖一眼就看出他画的人是谁。
单手撑着伞,一把细腰伶俜纤细,黑色的发丝落在白雪般的肩颈,裸露的小臂被光晕染,是一股极强的反差感。
不由得想起那天的雨后,女孩淋湿的半边肩膀在晕黄的灯光下极为扎眼,透着肌肤的纹理,那时候他曾飞快地移开视线,把外套粗暴扔在她身上,转身冲进雨里。
他细腻的喉结便几不可闻地滚动,谢嘉释将十根手指搭在琴键上,随后他很快弹拨出了一串连续的音节。
唇间轻轻说着。
山茶花,暴雨,红唇。
男人,少女。
谢嘉释开始了新的创作。
指节按动在琴键上的频率变得越来越快,黑色的炭笔在空白乐谱上写下一道道粗粝而复杂的音符。
然后他抬手又在画中那女孩的耳际,添了一朵山茶花。
直到钱悖拿着药和水杯走进来时,他倚在门边上,看着屋里全然进入状态的谢嘉释,并没有上前打扰,而是习以为常地等待着。
被阳光全然洒满的屋子里,黑衣少年坐在那里,侵略性的倨傲眉眼此时低垂,尽数被沉浸在倾泻进来的阳光中。
精致凌厉的侧脸此时沐着灿烂的光晕,长睫投下一片熠丽的影。
每一次,都是这样的光景。
不论是旧金山,还是在三年前的首尔。
钱悖记得自己在mj娱乐第一次见谢嘉释,来自中国内地的少年身子颀长,穿一身黑衣,纤长指骨灵活地在琴键上飞扬,素面朝天,唇红的像枫,他淡漠地抬眼,黑漆漆的眸里呈着一股桀骜不驯的水色,才华横溢,惊艳无比。
在身边那一众脂粉涂抹画着精致眼线的韩.国练习生里,显得极为与众不同。
后来他的一首自创曲,艳惊四座。
最开始他以为这是个极有星相的孩子,他的独特出众不为日渐偏于畸形的主流审美所定义,而是崭新的洪流、一股盎然而狂悖的新色。
钱悖看着谢嘉释的宽阔脊背,即使他正侧对着自己,他却能想像出对方此时的神情。
因为他的每一首大热词曲,都和那个女孩有关。
曾经不允许任何人进入他的练习室,有一次钱悖误闯入了进去,却发现里面的墙壁上,四处挂的全都是一个女孩子的画像。
被用黑色的炭笔勾勒,每一笔无比细腻而生动的。
他又见此时谢嘉释无比专注地。
少年抓着那杆笔,飞速地在纸张上挥动着。
是匍匐于地的火红色野莓,东寺里我曾在你身旁窥见天光
夏日,是被扔在垃圾桶的玫瑰花
她看到了腐烂漂亮的 我在偷看
她过来拿起了 我破损的身体
一片花瓣被摘掉是虫蛀过心脏
没关系 只要是你
随便对我吧,我的少女。
你比日夜惩罚我的月亮还要美丽
琴键的音节飞速流淌。
他的神情愈发灼人和滚热。
他几乎忘却了身体里的所有疲惫痛苦。
正在忘乎所以,不知不觉。
俯身低头贴耳
要做个乖狗狗 忍耐獠牙
因为她不喜欢这样
恶犬吻着少女拿白蔷薇的指尖
她笑了 我能舔吻一块月亮形状的糕糖
即使是匍匐脚边的怪物,被高跟鞋踩在我的鼻梁,血液渗进嘴巴
琴键的声音越快。
刷刷的笔声。
骤然停下来。
他落笔,谢嘉释随后灼灼俯视着自己创作的这首曲子,新鲜出炉,满载着令人心悸无比的疯狂。
他压着笔尖落下最后的韵,抽动指节,最后缓缓写下。
最后的字迹,握着的炭笔芯被一击折断,字迹力透纸背。
钱悖看到,那是龙飞凤舞的两个字。
——恶犬。
——这首歌的名字。
他将唇凑近,闭上眼睛烙下一吻。
“那孩子走了,你的假期白请了。”
钱悖这么说。
他丝毫不在意,随意把歌词的纸张捏在指尖,指腹划过纸面,细细摩挲了几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