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萍嵋_分卷阅读_56

  听惯了那些“卖身给哥哥弟弟娶媳妇”、“卖身筹银子给哥哥赶考用”等等故事,有几个是男人卖身给姐姐或者妹妹治病、或者筹备嫁妆的故事?而且偏偏人们还对前者加以鼓励或者赞同,觉得那些女子的自我牺牲是“值得的”!什么叫做“值得”?就是长远来看,他们觉得这个举动能够家族带来的利益更多!说白了,还是利益。
  沈今竹暗道:原来是因这世上成文或者不成文的规则,都是对男子有利,所以我那个终日吃斋念佛、而且还强迫他人吃素的朱外祖母平生最大的心愿,就是下辈子能投个“男胎”!因为生为男子,就意味着要比女人得到更多的机会。
  唉,我说,大家都是人,一样的眼睛鼻子,说同样的语言,怎么就那么不公平呢?
  吴敏斗志满满,决定回去和外祖父商量如何揭发陈家罪恶行径、要他们为盂兰盆会枉死的无辜百姓谢罪,将魏国公暗示她试探沈今竹的事情忘的一干二净,吴敏这块石头是投出去,可石头太有自己的主见,问错路了,无功而返,反而被藏在密室的元宝偷听,一五一十记下来,自己亲自送去给干爹怀义邀功去。
  吴敏走后,沈今竹在小书房陷入了思考:对啊,其实男女是一样的,都是爹生娘养的,就拿吴敏吴讷姐弟俩来说,女人的智力和能力并不逊于男子,可是这世道的规则就是对男子有利,男人能给家族带来更多的利益,而女子往往就被牺牲了,因为即使她们付出数倍的努力、无论她们证明自己多么优秀,都会轻易的被一句“可惜不是男人”来推翻否定,每当遇到难题时,第一个被推上去、或者自愿的牺牲掉。
  沈今竹并不知道,她现在所想的内容在后世被称为“女性觉醒”,这觉醒对她而言,并没有多大的好处,因为在规则显失公平的年代,觉醒的越早就越迷惑,越痛苦,因为所有人、包括她自己都必须按照这个规则生活的,突然跳出一个人来说,这个规则是错的,就会被人视为异端、疯子,只能将这疑惑深埋在心底,看着一幕幕不公的悲剧发生在眼前。
  哪怕是到了现代社会,规则不再那么显失公平,但觉醒的人也只是少数。女人的成功大多也被定义为有个好父亲、嫁个好丈夫、生个好儿子,女人一生悲喜都因男人决定,其实无论这个男人谁,哪怕是亲生儿子呢,都没有你的悲喜由自己决定来的痛快吧?
  甚至许多接受了高等教育的女性,在毕业时的互相祝愿上,也大多是“早日找到一个好归宿”。什么是归宿?无非是嫁个好男人而已,其实为何归宿就一定是嫁人,而不是其他,例如事业什么呢?
  这时外头小内侍来报,说沈三爷醒了,要寻沈今竹说话,沈今竹赶紧离开书房,向三叔所居住的客房走去,走着走着,突然想起了上个月醉游三叔家的拂柳山庄时做的怪梦来:好像有个老神仙将船撑到了天上,问她看见了什么,她低头一瞧,昔日繁华的金陵城被攻破,焚烧房舍,人不如狗畜,那火烧连城的景象,居然和昨夜放生台海灯被撞翻、以活人为灯芯的惨状差不多!
  那个老神仙说了什么来着?好像是山河破碎,昔日温柔乡变黄泉路,我再入红尘,或许能助金陵城度过劫难?沈今竹绞尽脑汁的想着,好像还有一句瞎改的打油诗,朱雀桥边定三生,今萍峨嵋御红尘。旧时王谢堂前燕,风雨涅槃上青云?
  “今竹!沈今竹!”
  沈三爷的呼喊打断了沈今竹的回忆,沈今竹赶紧快步跑去,推开房门,那沈三爷一把扑过来将侄女搂在怀里,呜呜哭道:“三叔我做了个噩梦,梦见你掉进放生台火海里头,呜呜,三叔万念俱灰,也跟着跳进去了,那火烧的倒也不疼,就是渴的慌。”
  沈今竹安慰沈三爷说道:“您是昨夜受惊了,大夫人说您失血过多,除了要喝补药,平日里也要经常喝汤水,这口渴就是提醒您要喝水啦,不用担心,你瞧我好好的呢。”
  且说沈今竹给沈三爷伺奉汤药,鸡鸣寺最高处的五层普济塔上,几个金陵城的大人物齐聚在这里商议大事。坐在最上首的是南京守备大太监怀忠、左边是南直隶兵部尚书蔻大人、右手处是世镇南京的魏国公,依次往下是南京锦衣卫同知汪福海、应天府尹骆大人,南京五城兵马司指挥使。至于怀义、陆指挥使等人,在这根本就没有座位,都各自站在顶头上司的后面。
  第50章 朱希林追凶金陵城,群英会推出癞头鼋
  金陵城大佬们齐聚普济塔的最高层,鸡鸣山风光净收眼底,可以清晰的看见青山下的孝陵和太庙,在太祖爷夫妻和诸位开国元勋的长眠之地发生这样的惨案,此刻这些历经风雨的大佬们要说不害怕,那都是假的,每隔半个时辰,便从山半腰传来一个新的统计伤亡数字。数字几乎是成倍叠加的,到了巳时(上午九点),小沙弥上楼送来一个新书信,当然是先交到守备太监怀忠一阅,怀忠展信一瞧:死亡五百七十九名,重伤三百九十七,另有残肢若干,轻伤者六百三十七名已领取汤药费回家。
  “你们自己看。”怀忠将信件给了南直隶兵部尚书寇大人,信件很快在众人手里转了一圈,众人只是看,都没开口说话,这时奉陪末座、火烧屁股了的应天府尹终于端不住了,咳咳开说道:“各位大人,天灾人祸已经发生了,接下来该如何是好啊!”
  兵部尚书寇大人是两榜进士出身,要说南京六部基本都是摆设,但兵部却是个例外,这兵部尚书管着南直隶地区的军事防控,位高权重,连魏国公都要接受兵部尚书的调遣,这寇大人最头疼的是倭寇扰南直隶地区海边小镇的问题,昨晚鸡鸣山大火烧的北边都是红彤彤的,他还以为是倭寇混在盂兰盆会抢劫杀戮呢,匆匆带人赶在这里,听说不是倭寇,心中稍定,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他抿了一口香茗,说道:“什么天灾人祸?何为天灾?洪水、干旱、蝗灾这之类的才是天灾,入夜盂兰盆会惨案,是有人释放毒蛇猛兽,制造混乱,引起放生台的海灯被推翻而引起火灾,分明就只是人祸!你身为应天府尹,居然连这都分不清,有何面目当金陵城的父母官!”
  应天府尹被如此当众打脸,却也口服心服,对着寇大人拱拱手,说道:“下官惭愧,第一次遭遇如此惨案,一时束手无策,不知如何查起,还请寇大人指点迷津。”
  这寇大人是一品大官,候补的内阁大臣,当然了,许多人“候补”了一辈子都没真正入阁,可是寇大人今年才四十五,正值壮年,官路顺风顺水,假以时日,就是熬资历,即使不走动关系,这入阁是必然的了。
  应天府尹是三品官,今年已经六十多了,这大明朝各个地区的父母官,有两个地方是最难做的,首当其冲的当然是京城顺天府,其次就是金陵应天府了,这两个地区都是高官云集,勋贵辈出,皇室宗室就更不必说了,说是父母官,可经常恨不得反过来叫这群人祖宗。在权贵云集之地还能把父母官当得风生水起的古今只有一人——宋朝的开封府尹包拯包青天!
  都说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这应天府尹也是极能忍辱负重的,被比自己少二十多的寇大人训的像个孙子似的,居然脸不改色,巴巴的摇尾乞怜求计策。应天府尹的姿态放的如此之底,旁人倒不好再说什么了。
  只要不是倭寇打进来了,其他都好说。寇大人无事一身轻,说道:“昨晚出了那么大乱子,负责秩序的北城兵马司就一点东西都没查到?一个嫌疑人都没抓到?”
  “这个——”应天府尹向五城兵马司指挥使使了个颜色,五城兵马司指挥使立刻出列,说道:“回大人的话。刚刚接到的消息,今早,北城兵马司指挥使已经以死谢罪了!”
  什么?!
  在座的大人们都有些惊讶:居然这么快!这人也太有眼力见、死的也太是时候了!主要责任人以死谢罪,立马就会缓解民怨、缓解朝廷的愤怒,剩下的善后工作就好办多了。
  五城兵马司指挥使继续说道:“幸亏发现的早,被属下从房梁上放下来,此刻已经救活了,就是伤了脖子,不能说话,他已经写了辞呈,按照规矩,如今是由北城兵马司的副指挥使兼任指挥使一职。”
  呸!什么东西!缩头乌龟!假装要死要活的,借以推脱责任,你以为就会这样轻易逃脱吗!大人们都恨不得时光倒流,那指挥使能多在房梁上吊片刻,一了百了。
  应天府尹气的脸红了,问道:“那新的指挥使是何人?”
  五城兵马司指挥使说道:“是朱希林。”
  众人一听姓朱,心下有了判断,对皇室最为了解的怀忠问道:“可是鲁王的后裔?”
  五城兵马司指挥使点头说道:“正是,朱希林是庆丰元年恩科时考的武进士,履历表上写的是鲁王后裔,宗室出身。”
  话说太[祖爷朱元璋在建国以后将儿孙们分封在各地,赐给宅邸给予俸禄养着,“分封而不锡土,列爵而不临民,食禄而不治事,且不可参合士农工商四民之业”,简单的说,就是国家包养你们,但前提是你只能当全职小三,不能出去工作。
  只是他太低估老朱家的繁衍能力了,儿孙在家里呆的无聊,饱暖思那啥,便成天忙着生孩子,过了一百多年,国家财政已经养不起那几十万人了,成为最沉重的负担,而且这负担只会越来越大,先帝在位时,便下了旨意,同意爵位在奉国中尉以下的宗室自愿参合四民之业,士农工商都可以做,前提是空有宗室的身份,但国家不再出一分钱养活你们,而且一旦选择,就没有回头路。
  皇子封亲王、其次是郡王、镇国将军、奉国将军、辅国将军、镇国中尉、辅国中尉、六世孙以后叫奉国中尉,此圣旨发出后,奉国中尉以下底层宗室们有的已经被彻底养成了猪,毫无进取之心,选择放弃机会,继续靠着国家养活,温饱不饿死就行。而有些宗室选择改变这种圈养猪似的生活,勇敢的走出来参与科举做官、或者出游经商养活自己和家人。
  朱元璋的第十子朱檀封鲁王,府邸在山东兖州。这一支是按照“肇泰阳当健,观颐寿以弘。振举希兼达,康庄遇本宁”来进行排行。怀忠是宫里头的大太监,年青时又在翰林教学的讲习堂学习过,对皇室谱系了然于心,所以一听叫做朱希林,便知是鲁王后裔了。
  应天府尹忙说道:“那就叫朱希林过来说话!”
  约半刻钟的时间,赶鸭子上架的朱希林上来普济塔,众人一见,都心道:没想到这武进士生的如此年轻、如此好相貌!倒像个文进士了!现在就这么年轻,难道他八年前中武进士时只有十七八岁?
  朱希林约二十四五岁,身高八尺、长的白皙俊秀,手上脸上有烟灰的痕迹,鬓发和衣袖处有水迹,应该是赶来见各位大人,怕失了礼数,匆匆洗过,那朱希林眼睛通红,睫毛润湿,像是刚哭过似的,五城兵马司指挥使看手下这幅模样,心中隐隐有了预感,问道:“莫非你已经找到他了?”
  朱希林点点头,扑通跪地哽咽说道:“是的大人,属下刚刚在放生台的焦尸堆里找到了邱副指挥使大人,人已经烧的面目全非,是通过腰牌认出来的。”
  五城兵马司指挥使也红了眼,向各位大人解释道:“邱副指挥使就是昨晚负责盂兰盆会安全的,我们一直找不到他——可惜了,前几日刚喝完他孙子的满月酒。”
  北城兵马司指挥使一哭二闹三上吊装病辞职了、资历老的副指挥使殉职、眼瞅着要背上黑锅,若是平日,其他资历老的东、西、南三城的副指挥使们挤破脑袋也要来北城由副转正当新任北城兵马司指挥使,可如今情况特殊,无一敢在这个时候出头,所以“宝座”就轮到了这个年轻的宗室子弟。
  此时诸位大人们看这个年轻人的目光也都是一致的,都像在看一个死人:可惜了,年轻有为的,就是生不逢时啊。
  应天府尹问道:“到现在为止,嫌犯有什么发现?”
  朱希林从悲伤中走出来,说道:“回禀各位大人,属下已经派了两拨人去买卖蛇类和鳄鱼的生鲜集市去查,已经有所发现,集市的活计们说,近期有一预备筹备开药铺的商人高价收了大量毒蛇,说是做药用,毒蛇凶猛,一般是活计们送货上门,可拿药铺每一次都是自取,并不知药铺所在,属下觉得十分可疑,已经有画师询问活计,正在描绘那商人的相貌,很快就能画好招贴悬赏。”
  “还有鳄鱼,湘楚之地吃鳄鱼肉,但金陵之地是不食鳄鱼肉的,只是偶尔做为药引,用的极少。还有皮具铺子用鳄鱼肚腹的皮缝制刀鞘或者给官皮箱包裹做装饰防水,但是鳄鱼极其凶猛,不好捕捞也不好装运,所以鳄鱼肚腹的皮虽然可以卖高价,但毕竟不值得为之拼掉数条性命,还不如入江出海捕鱼所得,金陵之地并没有专门捕鳄鱼的行当和渔夫,皮具铺子所得鳄鱼皮基本都来自食鳄鱼肉的湘楚之地(今湖南湖北,舟查阅的明朝资料说的就是这两个地区,好奇怪,居然木有大吃货广州,一定是舟打开的方式不对)。”
  应天府尹问道:“这么说,昨晚放生池被人偷放的鳄鱼都是大老远从湘楚之地运过来的?”
  朱希林说道:“属下怀疑就是如此,要从那么远的地方运这种生鲜活物,陆路是不想的,肯定走水路,属下赶紧飞鸽传书给龙江驿站,还有几个进南京城必过关检查课税的港口钞关,询问这几月是否有带着鳄鱼的船只经过,抄关暂时还没回信,但龙江驿站刚刚飞鸽传书回来,说查了过关记录还有询问记账的主簿,说从今天过年开始,就没有此物从龙江驿站通过。”
  如果一直走水路,而且从水路进金陵,就必须通过龙江驿站,在仪凤门外的鲜鱼巷下船验货,再进城通过秦淮河运进金陵城。但是如果运鳄鱼的船只在港口就下船卸货了,通过陆地运进城,就不用通过龙江驿站。
  所以兵部尚书寇大人问道:“这么说,这鳄鱼是从城门里混进货物运进来的?”寇大人冷笑一声,又去教训可怜的应天府尹,“你们守门的该换换人了吧,这种凶物都能运到金陵城来。”
  在手下面前屡次被人打脸,应天府尹也稍有些火气了,说道:“这可不一定啊,这无论是港口还是课税的抄关,除非情况特殊,遇到官船和漕运的船是一概通行,不会拦的,有多人商人和平民百姓将货物装在这些船里以避开关税、夹带私货?国家律法如此,无论是应天府还是北方天子脚下顺天府,城防都不是铁板一块啊。”
  夹带私货这种事所有官员都干过,这也是他们的收入来源之一,大家心知肚明,所以应天府尹如此吐槽城防难为,大人们都理解。魏国公想起今早宋校尉说的刺客是福州陈千户家雇来的,也是,运送约七八头这种凶猛之物,若装在民船或者商船里头就太显眼了,肯定是打着官船的幌子和通关文书,才能一路悄无声息的运到金陵城。
  若说现在最知晓实情的就是魏国公了,但魏国公有自己的考虑:一来是金书铁卷还没找到,二来陈千户家是大小姐是吴敏和吴讷的继母,魏国公当然是想将陈家置于死地而后快,但这之前,他想仔细考量人证物证还有时机,想借着这件事将瞻园的利益最大化。魏国公可不是年少气盛的吴敏,在沈今竹无心怂恿下就一时激愤热血上头,不惜承担不孝的名声,也要立刻将陈家拖出来以祭奠放生台枉死的百姓。
  应天府尹见众人不说话,不反驳,顿时觉得爽气了些,集聚在心头的窝囊气乘机跑了出来,环视一周,在座的各位他是谁都惹不起,但是有些人倒可以试一试深浅,比如他——应天府尹看着站在怀忠身后的怀义,质问道:“鸡鸣寺是皇家寺庙,皇上派了怀义公公过来协助住持管理鸡鸣寺,公公来这有三个月了吧?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公公这火烧的有些过了,都烧到自己人身上了。盂兰盆会是你们鸡鸣寺召集的,那么多人集聚放生台,你们事先也不检查一下放生池附近是否有毒虫猛兽出没,就这样召集万人集会,制造了如此惨剧,惊扰太祖爷和诸位开国大臣的英灵,你可知罪?”
  怀义暗道:果然是柿子都挑软的捏!这屋里头他谁都不敢碰,就看着我是明升暗贬来金陵的,后台不硬、前途不明的,就敢欺到我头上来,把我拖出去顶罪,哼,我怀义虽虎落平阳,你这应天府家犬也休想欺到我头上来!
  怀义从怀忠后面出列,站出来对着诸位大人一辑,先使出了哀兵之计,哽咽道:“无论背地放毒蛇猛兽、制造混乱的凶手是何人,事情毕竟发生在我们鸡鸣寺,鸡鸣寺难辞其咎。如今鸡鸣寺住持苦禅大师已经坐化了,过几日就送舍利入往生塔。”
  什么?五城兵马司指挥使有些懵,手下不是早说这苦禅大师只是被鳄鱼咬掉了左脚,已经被和尚们抬到鸡鸣寺治疗了吗?糟糕!我手下的应该负全责的北城兵马司指挥使假装自尽未遂,而怀义的“手下”鸡鸣寺住持苦禅大师“与民同苦”坐化成佛,死的透透的了,民怨大半都从鸡鸣寺转移到五城兵马司来,居然被这阉人抢占了先机!
  其实苦禅大师也不想坐化成佛的,昨晚他放生鲤鱼的时候被大鳄鱼咬住了腿,幸好一群和尚拉住了他,避免被活生生拖到了放生池里淹死,葬身鳄鱼腹。只是那大鳄鱼咬住脚不肯放,将左腿连皮带骨扯下来了!苦禅大师当即疼晕过去,草草包扎伤口,在一群和尚的轮流背负下进了鸡鸣寺,进了禅房时都还是清醒的,下半夜伤口感染发高烧也都退了,不过等快要黎明时,匆匆赶回来的怀义提着礼物,单独“热情慰问”了苦禅大师一会子,等怀义离开,苦禅大师便拒绝吃饭喝药,他让和尚们将自己抬到外面去,对着放生台的方向大哭,强忍着断脚之痛,带着众和尚给盂兰盆会枉死的人们念经超度,一部往生经念完,苦禅大师便坐化成佛了,和尚们在他周围堆上木材火花,烧出的舍利放在匣子里,择日建舍利塔供奉起来。
  苦禅大师死的时间和方式都“恰到好处”,都是怀义机智果断安排的结果。且说怀义回寺将沈今竹叔侄和昏迷的李七夫人都安排妥当之后,便去找从鳄鱼嘴里死里逃生的苦禅大师,说道:“大师好幸运啊,都这样了还能捡一条回来。不知道山下您一妻两妾知道了,会不会喜极而泣呢?哦,对了,夫人即将临盆了是不是?还不知是男是女呢。”
  苦禅大师惊道:“你——你都知道了?”
  怀义笑道:“我来鸡鸣寺三个月,什么事都不做,就专挖这寺里阴私之事,呵呵,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这寺庙的尘埃比我想象的多了去了,达官贵人也好、得道高僧也罢,个个都有一档子污糟事呢。这就是我怀义以后安身立命的本钱,如何不知?这不就马上就要用到了嘛。”
  苦禅大师瑟瑟发抖,“你想要做什么?”
  怀义说道:“我还没到丧尽天良欺负孤儿寡母的地步,我并不做什么,我只是需要你做些什么。大师,您还是早登极乐比较好啊,我会安排好山下的孤儿寡母,唉,你至少有人继承香火,我就没你那么幸运啦。”
  就这样,苦禅大师没被鳄鱼咬死,反而被怀义轻飘飘两句话被逼死了。死的轰轰烈烈、死的那么化解民愤、还死的那么的及时,另五城兵马司指挥使羡慕不已——要是北城兵马司指挥使就那么吊死该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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