枇杷花开_分卷阅读_161

  枇杷点头直接进了大帐,见王淳正独坐于烛下处理政务,便坐到了他的对面,“你最近瘦多了,还是不要太累了。”
  尽管王淳本就很成熟懂事,但是王老大人离世后,枇杷还是感觉到他又老成了几分,也知王叔父一向是个没主意的,从此国事家事就都压到了他一个人身上,他也不得不操劳。
  王淳不意枇杷突然进来,猛然抬起头,一抹笑意浮现在他的脸上,“本想去看你,又因为有孝不好过去,恰好你就来了。”说着起身要为她倒茶。
  枇杷拦住他,“我不吃茶。”却拿出一盒酥酪放到她面前,“我要出门时,军中正好给我送来了宵夜,就拿了过来,我们一起吃吧。”说着又拿出一个调羹送到王淳手中。
  王淳正在守孝,非有正事不好去别家营帐,亦不能食荤。现见枇杷亲自来看他,又送了最补身子的酥酪。虽然她只说顺便拿过来的,但他却知道一定不是的,便挖了一块送到口中,又将调羹递了回去,“你也吃。”
  枇杷果然舀了一勺,放到口中尝了道:“军中所做之物,味道还是差上一些,但却一样滋补,你却一定要多吃。”
  王淳听话地把剩下的酥酪都吃了,然后放下调羹正色道:“枇杷,我虽从小立下兼济天下之志,但却只想为官一方,造福百姓,却没有吞并天下的雄心。今天我们带兵已经到了河岸却又退兵,你会不会觉得太过怯懦?”
  “不会,”枇杷摇头道:“爹和我都是没有什么大志向的人,我们原来也只想守住营州,那毕竟是我们世世代代的家。即便后来又得了范阳,也只想挡住突厥人的进犯。投向老大人建立的冀州牧,便是想在乱世大家抱成一团保得平安。现在冀州偏据东北一偶,一面临海,三面强敌,如果诚如你所说的能保境安民,便是大家的福气了。”
  “我就知道你虽然武功极高,又能征善战,但心里却并不愿意打仗。”王淳放松地笑了,“大唐之末民乱频出,天下早已经民力凋零,疲惫不堪。眼下乱世已现,九州分裂,遽然间难于合并。我们最重要的是保住冀州安定,与民生息,保全王玉两家。然天下大势并非一成不变,几十年后必然重新归于一统,那时再观天命之所在,应时而动。”
  枇杷原没有想到这么多,见王淳所思甚深,便只点头道:“我们家一定会全力支持王家,你若有什么难处,也只管送信给我们。”
  王淳应了,又看着枇杷笑道:“眼下燕地草创,虽然百业待兴,但是有祖父的功绩在先,就有武川之乱,却大局已定。更兼律令完备,府库充盈,只要再给我两三年时间,定然将燕国大治。到那时正是我们再相会的时候。”
  枇杷明白再次相会也就是他们成亲的时候,又觉得王淳的目光太过锋利,便红了脸道:“我走了,我爹还不知道我过来了呢。”说着果真一转身就跑了。
  王淳看着她背影很快远去了,只得转身回了帐内,却一眼见到枇杷刚坐过的地方放着一个荷包,拿在手中一看,正是与自己挂在脖子上的那个一样的图案,只是这一只明显要精巧漂亮得多,鸳鸯不再像莫名的水禽而真与鸳鸯一模一样,连理枝也越发好看了,她一定苦练了许久才做成的,只为了自己的一句话。看了许久,王淳便与先前的荷包一起挂到了胸前,贴身放在里衣之内,又低头伏案看起文稿。
  ☆、第195章 送嫁队伍
  接下来的两年多时间,中原大乱,梁国依旧一枝独大,又陆续吞并数个小国,雄霸中原腹地,但对于东南一带却无能为力,任由十数个小国并存。各个小国间也时有纷争。
  唯燕以其偏居东北,又向以保境安民为国策,北拒突厥,西挡大梁、南敌数小国而独立于乱世。因国内安泰、庶民富足,国家虽新立,却日渐稳定,又吸引了很多动乱地带的大小家族来投,丁口益增,国力渐强。
  这一年的初春,残雪尚未消融,清晨起营州城内鞭炮便连天震响,紧接着从营州城内敲锣打鼓地走出一支声势非凡的队伍,打头的两骑并出,马上骑士身着大红皮甲,披大红锦缎斗篷,就连跨下大红战马亦披着红缎马衣,红缎面上金色的玉字大旗格外显眼,接下来同样装束的营州铁骑两两并出,手执□□,腰带横刀,身背长弓,光彩灿灿。
  早有无数营州人身着最好的衣服在城门外相送,虽然是玉节度使嫁女,但其实是嫁出了营州的女儿,家家户户谁不感念小玉将军为营州立下的赫赫战功!一时间不舍之心涌上心头,娘家送嫁是要哭送的,所以在欢天喜地的锣鼓声中女眷们却又哭声一片。
  几个外地初到城门的客商不知详情,只一打听便也曾听过,连连点头道:“原来是燕国主王家与营州玉家的亲事,我等恰逢其会真是幸运!”
  三年前小玉将军舍身换得末帝回朝,燕少主诈死北上救妻,这一段故事天下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如今亲眼见到玉家送嫁,个个顾不上别事,停在城门外边看边评,“玉家如此排场,江南的十里红妆真真算不得什么!”
  又有人细心点数,“一百对,正好过了一百队铁骑!”
  一百队铁骑过后,先是德州接亲的几位官员,皆年高有德之人,身着大红官袍,陪着送嫁的营州节度使玉进忠,骑马缓缓而来。
  玉节度使今日整束得焕然一新,头戴金冠,身穿大红的官袍,满面笑容,格外喜庆,不断拱手向送亲的人群致谢,跟在他马前马后的随从们手中拿着裹了红绸的竹筐,将里面崭新的铜钱一把把向路边扔去,铜钱落在石板地上发出叮当的响声,引得小孩子们蜂拥而上。
  玉节度使后便是节度使夫人的车子,她要亲自把女儿送到德州,所以也一路随行。营州风气开化,玉家又几乎与满城的人相识,玉夫人便身着大红的诰命夫人袍服端坐车子正中,打开车帘向周围人众点头示意,。
  节度使夫妇过后,才是新娘子的车轿,一色的八匹大红战马披红挂彩,拉着一辆红漆雕花香车,四面雕着和合二仙、喜上眉稍、百子闹春等图案,车顶上又以红绸挽成大花,饰以金线明珠,垂下八条彩带,喜气十足,华贵异常。只是新娘子却不能露面,要直到成亲时才能放下扇子向来宾展示出容貌。
  送亲车轿后又是一辆辆红色双马二轮车,装着陪嫁之物,又有人细细数着,同样是一百之数,“王家只有这一子,聘礼本就极为丰厚,玉家也只有这一女,添妆不少,真真可观。”
  “只说今天这几千匹好马,都是一色的大红骏马,放眼天下,哪家能拿得出?就是梁朝公主出嫁也没有这样的排场!”
  又有人显然是亲见了梁朝公主出嫁的,也赶紧道:“自然是比不了,况且梁朝公主也没有个好结局,今天这喜庆的日子还是不要提了。”
  又一阵鞭炮响过,将众人的声音压了下去,陪嫁车辆过后,又是随行的兵马,亦全是大红战袍,共是千名营州铁骑,又有知情人忙不迭地笑道:“小玉将军的陪嫁除了财物,还有一千铁骑,若是将来王少主敢对我们小玉将军不好,心里都要掂量掂量。”
  毕竟营州人心里是向着小玉将军的,听了都笑了起来,又有人道:“王少主求娶之心极诚,当年他不但以身犯险去了大漠,后来还在我们营州帮玉家建卢龙府,说是从我们营州之俗呢,如此这般,岂会对我们小玉将军不好?”
  在大家的议论声中,上千铁骑走过,接着又是随行的杂役人员、替马等等,只是无论是谁,只要在送嫁队伍中,都是一身红衣,个个喜庆异常,精神抖擞。
  队伍虽长,但皆骑马乘车,所以用了一个时辰便从南门全部走了出去,送亲队伍慢慢看不到了,鼓乐之声也渐渐远去。
  玉守义带着妻子和小女一早送了车队离府,然后便从节度使府出来登上了城墙,望着车队离开。到了什么也看不到的时候,低声道:“前些天送她时还不觉得,现在看着车队走了才真发觉她果真是嫁了。”
  周昕扶着他的车子轻声劝道:“女孩子嫁了是好事,你不要太不舍。”
  玉守义自然明白,但还是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先前她不肯嫁时,想办法硬是给她定了亲,现在真到嫁出去的时候,心里怎么这样难过!”
  偏这时到城墙上就新奇不已的玉木子跑累了回来,突然向娘道:“娘!娘!爹哭了!”
  周氏赶紧转过身上看,见玉守义正拿袖子挡在脸上道:“木子看错了,我哪里哭了。”
  夫妻数载,周氏心里有什么不明白的,“守义,你想枇杷虽然嫁了,也是嫁给淳哥儿,有什么不好,你不该伤心才对。”
  “我都知道,只是就是难过。”玉守义道:“我小时候就常听爹娘和哥哥们教我要好好照顾妹妹,但结果却是处处妹妹来照顾我。后来我就怕她因为家里的情况不肯嫁,急得什么似的,但现在她嫁了,我又不舍起来。唉!只愿淳哥儿能一心待她。”
  “淳哥的人品我们还不知道?最是知根知底的的。”周氏抱起了小木子,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便笑着说:“那天说要给木子起蒙,找出《说文解字》,正好德州迎亲的人到了,我不知怎么就想起了查一查‘淳’字,原本觉得字意为朴素诚实,寄于老大人的愿望,查后方知本意是浇灌,我们家妹妹小字正是枇杷,只看这字面,淳哥儿对枇杷就不会差。”
  玉守义不由得被妻子的这番理论逗得笑了,“以水养木,果然是好事。”
  正说着,就听城墙上亦有军士们议论着刚刚的送嫁,有人道:“最近西突厥与□□厥几城交锋皆落败,现在投了梁朝去了,□□厥便有些不知天高地厚,时常对我们营州有些小动作。如今小玉将军离了卢龙府,玉节度使也去送嫁,他们得了消息怕会南下呢。”
  “南下便南下,我们怕他们怎的!”
  “怕当然不怕,只是卢龙的小玉将军嫁了,阿鲁那将军去送嫁,总要小心不被突厥人所乘呢。”
  “这些事情玉节度使岂能想不到?还要你白操心?”
  “营州是我们大家的,哪有什么白操心的?你既然想到了就去报告将军们,有用无用倒不要紧。”
  玉守义听了将士们的担心,从旁过时微微一笑安抚道:“这事我们玉家已经有了安排,大家只管坚守营州即可。”
  又道:“今日节度使内会排三天流水席,一会儿你们下岗别忘记去捧场。”才带了妻女回府。
  营州到德州的路程快马几日便可以到达,现在因是送嫁,自然要慢,但离吉日吉时倒也来得及,便如闲庭信步般地,走了十余日才到了德州地面。
  先已经有了十几拨前来迎亲的人到了,基本是一日一拨,显示出王家的重视,更是将路上起居安排得妥妥贴贴。现在更是每日两三拨的人来迎,最后就是王淳亲自来了。
  自德州城外十里起,玉家送亲的队伍已经重新整理仪容,奏起鼓乐,在少主的亲自引导下送女入城。
  燕少主很少露出如此春风得意之态,以他的性情,平日连亮眼的服色都不喜穿,现在却极为张扬,大红蜀锦的箭袖袍服带着连理枝的暗纹,让人一看就知道新郎官的身份,头上的玉冠旁插了一朵红色绸花,腰间系着玉带,正中一对玉钩上挂着一个大红的荷包,上面绣着鸳鸯戏水。这身袍服等闲人穿了都会提色三分,更不论年少时便有殊色的京城王公子了,直让所有人都看得呆了。
  路边人们别有一番与营州不同的议论,“我们的少主真如天人下凡,小玉将军是多有福气,能嫁得如此郎君!”
  “听说少主幼时在京城,便有少女奔从,到了德州,更有愿入王府为婢为奴者,只是国主家风甚严,一概不纳而已。”
  前面丈夫与淳哥儿并骑,谈笑风生,杨夫人含笑听着,出了营州后,因风俗不同,她早将车帘放下,忽而外面的评述传入耳中,便从帘缝间向外一看,见路边众人皆以艳羡的目光看向车队,不由得微微一笑。
  王玉两家本是世交,给两个孩子定亲时也算得上门当户对,但这两年王家日益富贵,攀附者甚多,豪门世家皆有愿意送女眷入府的,杨夫人听了哪里会不担心?而自家那个傻傻的女儿,于□□就是呆子。
  杨夫人虽然出身世家,小时候受过极全面的教导,但是她的娘家在她十几岁时败落,她沦落到边城嫁给胡人,却也不曾由母亲教得一些世家女子的小手段,且她生性又极害羞,很多事亦不知如何告诉女儿才好,倒将女儿养成此番模样。
  不过,杨夫人又想,老夫人在时定不会有什么,接着王家就是服丧期,想来更不会出什么事。又兼听来自德州之人说过,王家一概未纳所有送女入府者,就是梅氏的外甥女史小姐前些时候到了王家作客,也没几天就被送走了。
  看来女儿嫁得虽然晚,但是嫁得却极好。
  这时又听到淳哥儿笑问:“枇杷一路上起居可好?我有两年多没见她了。”不由得由喜转忧。
  就听丈夫不自然地哈哈笑着道:“还好,还好!”
  王淳又道:“一会儿我们就进德州城了,家父备下酒宴,给大家洗洗风尘。”
  ☆、第196章 坊间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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