枇杷花开_分卷阅读_133
“娘,你又做了这么多双鞋?”枇杷拿起一双细看,只见鞋底非常厚实,针线又密,“也总要注意身子,多歇歇。”
杨夫人笑道:“军中最费的就是鞋,一双鞋穿不了多久就坏了,眼下天气暖和还不要紧,到了冬天脚要是冻了可了不得。”
周姐姐这时也痊愈了,正在一旁纳鞋底,就连周夫人,虽然还有些懵懵懂懂的,但也跟着大家坐在一起,拈了一根麻在慢慢捻,也顺着娘的话说:“现在就要开始把冬靴备上了,要不然到时候可来不及。”
枇杷惊喜不已,“周伯母可是大好了!”
“可不是,这些天总帮着我们做活计,并不肯休息。”周姐姐放下鞋子给枇杷倒了茶,又赶着枇杷笑道:“既然回来了,先把衣服换了,回头我帮你洗好下次再换回来。”
枇杷自己低头嗅了嗅,“真是有味道了。”又不好意思地说:“一天出几身汗,在军营里也不能总换。”她毕竟是女孩,可她的亲兵竟然没有一个女子。娘原来也让她带两个侍女过去照顾生活,可她对于入卢龙军的每一个人的要求是一样的,那就是必须通过骑射要求,那些侍女自然不行。于是她身边一直没有能帮她洗洗衣服、收拾内务的人。
结果就是,枇杷每次到家里,周姐姐都要催着她洗澡换衣,她也习惯了,赶紧随着周姐姐下去洗头擦身子,从里到外都换了一身干干爽爽的,自己舒服得叹了一声,“周姐姐你真好,我三哥太有福气了!”。
“你们都是做大事的人,我呢,自然要将你们照顾好。”周姐姐说:“伯母最近正在打听来自营州的健妇,看有没有能通过卢龙军考试的,给你做亲兵,想来过些时候就会有些眉目了。”
枇杷见家里一团和气,其乐融融的,原本提着的心就放下了,又见大家陪着自己手也不停,再看家里堆着成堆的军鞋,不禁赞道:“表面看我很辛苦,其实你们并不比我轻松呢。”
杨夫人便与周姐姐笑了起来,“枇杷从军后嘴可是越来越甜了,回了家还要哄我们,想是要我们给卢龙军做更多更好的鞋子。”
枇杷不笑,“我才不是哄你们呢,我是真觉得娘、周姐姐,还有你们大家都很辛苦,而且坚强勇敢能干!”
大家更是笑,都以为枇杷是为了她们开心才这样说,“我们手无缚鸡之力,又不懂兵书战策,还能算是坚强勇敢?”
其实枇杷果真如此认为。就比如娘吧,她身子柔弱,生性温和,可是经历了数次丧子之痛,依旧坚强地熬了过来;再比如周姐姐,她本来是最文静老实的,可是现在完全将家中里里外外的事都担了起来;还有刘嬷嬷和几个侍女,她们也都特别吃苦耐劳……
自己其实在很多方面还比不了她们呢。
从此之后,枇杷便不再像先前那样担心家里了,把全部的精力都放在了卢龙军上,就是为了杨夫人和周姐姐她们的默默奉献,她也要早些将卢龙军练好,重新将大家的家园收复,让她们过上安静幸福的生活。
不久,娘果真送来了几个会骑射的女子,枇杷没想到的是其中竟然有先前少年营的一个小伙伴!
“枇杷!”
“木朵!”
两人一见面先紧紧地抱在一起,半晌才相互问起了对方的情况,原来木朵的父兄都在军中,经营州一役,死难的,不知所终的,一大家子只剩下母亲带着她和幼弟幼妹。他们在突厥入城时出了营州,先在深山中过了一年,后来实在无法支撑,又辗转出了营州,听到玉家军在德州便来投奔。再后来正好被杨夫人招来。
枇杷也将自己经历的简单说了,又问起当初少年营的小伙伴们,特别是那些女孩们,要知道那时少年营不止有阿鲁那这样的野小子,还有十几个功夫出众女孩们,她们的骑射一点也不逊于男孩子们,与枇杷格外要好,“他们都怎么样了?”
木朵黯然道:“有在守城中没了的,也有后来不知道去了哪里的。”
枇杷早听营州来人讲过当时营州沦陷的经过,先是被围了一个冬天,城里箭全射光了,连石头都扔没了,粮食也不够了,最后陈博决定向左贤王献城,献城的同时开了其余几个城门,给大家出城的机会。是以营州人逃出来的并不少。枇杷不欲再问木朵,更不欲再听一遍当时的惨状,便赶紧道:“我正缺亲兵呢,你来了却是正好,就留在我身边吧!”
木朵自然愿意,“我就是来投你的!我要跟着你重新打回营州!”
枇杷点头,严肃地说:“我们会回去的,我还会将当年的少年营重新招集起来,一同从突厥人手中夺回营州!”
“营州很多人都在盼着玉家军回去反突厥人赶走呢!”
自从木朵到了军营,枇杷在亲兵中又单设了一支小队,只收女子,眼下人数较少,先放在自己身边做为亲兵,将来渐渐壮大后也可以与男子一般编入卢龙军中。她自小在营州长大,知道营州有很多健妇骑射并不逊于须眉的。
因粮草已经送到,鹿城内最近一直在商议出兵北上之事。枇杷如今也够资格参加,便第一次走入了正式的议事厅。
所谓的议事厅就是原来鹿城县衙的正堂,大约突厥人在鹿城时也一直在用,所以并没有损毁,现在老大人和爹都时常在这里商议大事。
枇杷一进门就见老大人坐在上首正中,爹在他一侧的下手,下面两溜坐榻,坐着许多德州官员并军中将领。枇杷上前先给老大人和爹行了礼,然后度其位次,在爹这一边最下面的一张榻上坐了,抬眼见到王淳正在对面向自己笑着。
枇杷觉得好久没有见到他了,大家从京城出来那段时间每天都在一起,真是同吃同行,就连住,因为那时的特殊情况大家也不能离得太远,时常不过是隔着老夫人和杨夫人等躺在一起,实在是须臾不分开的。现在王淳在王大人那里帮忙,自己在练兵,基本看不到彼此,还真很想念呢。
只是眼下的情形,枇杷自不好上前与他交谈,便也只是笑着向他点了点头,然后襟衣危坐,认真地听老大人和爹说话。
一时人齐了,大家便先商量出兵北上的事情。
说起如今的局势,突厥人铁骑悍勇,得营州后更是势如破竹般地南下,刘宏印见朝廷无道,成立了伪梁,这两股势力臭味相投地凑到了一起。刘宏印借着突厥之势狐假虎威,反之,突厥人也借着刘宏印的手掌控着范阳和德州等地。
这两伙人狼狈为奸,却也极难对付,且不说早已经落入突厥人手中的营州,刘宏印经营多年的范阳,只他们已经占据了些时日的德州北部,他们目前就陈兵十几万,兵力远在德州之上。
不过,爹是北上最坚定的支持者,“先前粮草不足,无法出兵,如今老大人从江州借来数万石粮草,解了先前的难处。又兼此时天气酷热,突厥人最不耐如此暑天,正是进兵的最好时机!”
三哥也道:“前些日子,突厥人竟然到西边的山岗上察看地势,想来他们对于鹿城依旧心有不甘,我们与其等他们进攻,困守鹿城,还不如主动向北呢。”
枇杷心里也有一肚子的话要说,可是她知道眼下并没有自己说话的地方,于是只静静地听着大家各自陈述各自的道理,倒是很多人将她心里的话都说了出去,毕竟一心收复故土的思路还是鹿城的主流。
当然也有先稳固鹿城再行北上的意见,且也不是没有道理,德州军实力本不如对方,借民心军心一鼓作气打下半个州已经很不容易了。眼下军士疲惫、军需不足,且朝廷一直没有给德州以有力的支持,不论是粮草、军衣,还是军械等物完全由德州自筹,而德州眼下的情况又能从哪里筹得这些呢?就连三哥最新押运来的粮草也是老大人以自己的声望从江州借到的。
有人便建议固守鹿城,待德州今年有了收获再出兵,毕竟粮草不继也是出兵的大忌。
☆、第160章 节节胜利
关于北上,玉进忠父子尤为坚决,“或有人以为眼下我们留在鹿城才是最稳妥的,但其实不然。正是因为德州物资不足,就连守城的箭只都不敷,我们才要借着现在有了一个月的军粮的最好时机北上,如果能拿下范阳,刘宏印在那里轻略多年,府库极为充实,听说粮草布帛堆积如山,正可以为我们所用。”
“况且,若是错过了夏季,天气慢慢变冷了,北上的难度又要增加,且也给了突厥人和刘宏印更多的机会,我们正是要借着他们新败之机将他们彻底赶出德州。”
纵观整个议事厅,反对的人还是占少数,大家总体都同意及时北上,至少在冬天前打到范阳边界。
老大人也赞同,“德州今年一直处于战乱中,税赋根本无从收起,从江州借粮食也只能维持一时,眼下鹿城以南虽然大半土地已经耕种,但是估计依旧不够大军所需。现在看,与其继续留在鹿城,还不如先北上,就地取食亦是好办法。既然如此,我们就定下近日出兵!”
北上既已成为定局,那么如何出兵就成了重点的问题了。
玉进忠总管德州军事,对于出兵已经在心里反复思考很长时间了,现在到了此时,一一陈述眼下战局。
枇杷听得更认真了,她初到鹿城,先前的战役并没有参加过,对于突厥和刘宏印的情况了解不够,现在能多知道一点,对将来用兵都是有着莫大的帮助。
原来,突厥与刘宏印虽然表面异常友好,可是在对敌之时,他们发现突厥与刘宏印从来都是分兵两翼,且胜时犹可,败时并不相互守望。
“突厥人,生性无情无义,最重利益财货,又喜欺压弱小,畏惧强者,”玉进忠道:“我们还是要将突厥人做为主要对手,只要能攻破突厥营寨,重创突厥人,他们必会远遁。只留下刘宏印便不足畏了。”
亦有将领道:“这次突厥进犯营州、德州,只闻得左贤王之名,却无人称及可汗,且突厥又未自西路出兵,不合常理。先前玉将军就曾估计这一次南下恐怕是左贤王一人所为。若是如此,左贤王滞留中原,必不能长久。”
“听说他因为武功出众,向不为兄弟们所容,就是可汗也对他时有疑虑,先前他一直得胜倒还无所谓,现在他一再败退,突厥之内必然会对他有很大的压力,我们若能再于鹿城之北大败之,恐怕他在突厥的地位就不稳固了!”
“那我们就更要赶紧出兵,给左贤王以更大的压力,不让他内外交困。”
三哥却别有想法,“我们自然要定下出兵之计,但左贤王此人素有雄才大略,前番连续落败,定然多有不甘,此时还要防他反过来围攻鹿城。”
其实刚刚三哥就提过这个建议,现在又一次谈到,就是说明他对此很确定,大家都静了下来,老大人想了想,便问枇杷,“小玉将军,听说你在来鹿城之前在东山岗上遇到潜入观察地形的突厥,为首之人正是方面赤髯?”
枇杷到了鹿城,自然也听大家说过左贤王方面赤髯,狼顾鹰视,虽为女奴所生,却素有大志,眼下的突厥可汗之所以能夺得可汗之位,正是他的功劳。
正听得入神,突然听得老大人叫她,枇杷赶紧站了起来,拱手道:“确实,当日我见东山岗险要,便到前面探路,就见有几十骑突厥人立于岗上,指点着鹿城方向,气慨不凡。只是毕竟相隔甚远,只依稀见到为首那人身体魁梧,方面赤髯,骑术精湛,臂力过人,所射箭只力能透甲。”
玉进忠亦道:“我到时那几十骑已经遁去,只遥遥见到他们所乘马匹皆稀世良驹,奔走如风,却没有见到正面,也不知是不是左贤王亲自来探查地势,偷窥鹿城。”
枇杷想起先前王淳曾与自己说笑,说自己曾射杀过突厥的上一个左贤王,哪里能再遇到现在的左贤王?便看了一眼王淳道:“只看气度武功,便知那人定是个大首领,但未必就是左贤王本人。”
王淳却道:“当时我亦于山岗之上,急切之间并未细想,只以为哪里会巧遇到左贤王来偷窥军情。但到鹿城后听大家所言左贤王之情景,反觉得当时那人极可能就是左贤王本人。”
王大人亦道:“我也觉得那人是左贤王。你们想想,左贤王从去年秋南下,铁骑到处攻无克。这几个月他节节败退,心里一定万分不服,且又无法对突厥可汗交待。情急之下,带着几十人的轻骑出来窥探鹿城防备,以期重新夺回,不也正符合他自以为豪杰又刚愎自用的性子吗?”
大家听了老大人如此一讲,也都觉得有理,枇杷心里尤其遗憾,如果上一次自己能射杀掉左贤王该有多好?可是她也知道,不管那个人是不是左贤王,只凭他的骑术和武功,自己并没有那样容易射杀他。
抬头见对面的王淳似乎也在回想当时的险状,便向他悄悄地使了个眼色,然后两人心有灵犀地都笑了,若是当时他们遇到的是左贤王,那可真是太巧合太有趣了。
老大人沉思许久道:“我以为守义之所思颇有道理,贤王恐怕有再攻鹿城的打算,我们必须早做打算。”
军中斥侯很快就带来了突厥与刘宏印大军有异动的消息,没几天,他们果然在一个下午到了鹿城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