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医凌然 第153节

  餐厅提供的食物乏善可陈,只有酸奶和牛奶还能激起曲医生的胃口,他随手又要了一碗稀粥,就端着餐盘到了位置上。
  “听说了吗?”一口粥都没喝到嘴里,一名住院医坐到了曲医生对面,满脸的“我有情报”的样子。
  曲医生缓缓撕开酸奶的外包装,喝了一口,才问:“听说什么?”
  “凌然做了六例了。”
  曲医生的眉头拧的像是用针缝起来似的,问:“跟腱修补术?”
  “是,做了一晚上,停都没停。”
  住院医还待再说,就见曲医生一把推开餐盘,起身就走。
  快到手术区的时候,曲医生突然脑筋一转,清醒过来,直接转向进了示教室。
  房间内,果然有好几个人在看直播。
  骨关节和运动研究中心有4间手术室能联通示教室,对于它们的存在,医生们是又爱又恨。
  而从医生们的爱恨程度中,往往就能看出他们的手术水平来。
  一般的医生是不在乎哪间手术室的,有的医生则是很介意是否有摄像头,当然,在研究中心里面,最多的医生是暗戳戳的喜欢示教室的存在的。
  那些喜欢在手术室里吹牛的,那些喜欢逗小护士玩弄小医生的医生,恨不得场场手术都有人看,每场手术都能拍下来。
  曲医生一听住院医都关注到了凌然,就猜想示教室被打开来。
  进到房内来,果然看到一墙的屏幕都亮着。
  从全景摄影机的拍摄下,凌然的脸就占了一个单独的屏幕,鼻梁挺直,目光坚毅而深邃,皮肤好的让人觉得可以写一篇论文似的。
  他的帽子也换成了,上面有两只黄色的小兔子,耳朵垂下来,随着凌然的动作,一晃一晃的。
  隔着另一张屏幕,则能看到术野摄像机下,凌然已经进入到了缝合状态,一边梳理着马尾状的跟腱,一边将之缝的整整齐齐,均匀而细密……
  曲医生的脑筋飞快转动,问:“从昨天做到现在了?”
  “据说中间睡了4个小时,凌晨三四点钟起来又开始做了。”一只住院医瞅见了曲医生,摆出了一丝笑容,道:“我问了一下,听说凌然在云医的时候,就是这么搞的,凌晨三点钟做手术都是常事。”
  “值班的护士不烦死他了。”曲医生话音刚落,就知道自己犯傻了,护士要是烦他了,能送两只兔子的帽子出来?
  曲医生特意回头,搜寻那名201斤的住院医。
  就见角落里,有一团肉抓着一瓶矿泉水猛灌。
  “凌然准备做到什么时候?知道吗?”曲医生看看两边。
  在场的住院医互相看看,就有人道:“凌医生把剩下的病人都给排队了,估计会把排队的病人都给做完吧。”
  “后面还排了几个?”曲医生问。
  “还有四个。”
  “那不是把10个病人全给做了?”曲医生只觉得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不是因为惊讶,不是因为担忧,更像是因为爽。
  就好像战士听说了激烈的战斗,运动员看到了酣畅淋漓的比赛一样。
  几只住院医齐齐点头。
  “他自己带的助手都累趴下来了。”
  “昨天就开始抓壮丁了。”
  “林子跟着去做了一场呢,玩了一个多小时,人家自己盯着看十分钟,就直接换场地了。”
  曲医生听的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尤其是看住院医们,又埋怨,又不解,又调侃,又好奇,又喜欢,又畏惧的模样,曲医生更是心里一阵矛盾。
  他其实很想鼓动住院医们罢工的。罢工的理由都想好了,凌然又不是研究中心的人,凭什么用研究中心的住院医,至少也应该走走流程什么的吧。
  但他知道,这样的话说出来,是不会招人喜欢的。
  别看住院医们说起手术来,好像都觉得劳累似的,可真的要是有一台手术放在面前,这些家伙们一个个的都会扑上去的。
  医院里劳累的事情多了去了,何止于手术?
  为了有机会做手术,许多住院医宁愿给上级医生做出气筒也无怨无悔。
  有的住院医不光要当出气筒,还主动当出气筒,就是为了争取更多的上台时间。曲医生自己也年轻过,知道年轻人学本事的艰难。
  从这方面来考虑,凌然算是蛮不错的上级医生了。他本人沉默寡言,既不爱吹嘘自己,也不会责骂住院医,甚至主动提供上手的机会给住院医……
  可以说,跟着凌然做手术,除了累一点,几乎没什么不好的地方。
  最重要的是,人家的技术放在那里,对住院医们的吸引,就像那张脸对护士们的吸引似的。
  “曲医生……”又一名住院医推门而入。
  “又怎么了?”曲医生烦闷的喊了一句。他平日里哪里有这么多的工作,完全就是被各色人等推起来的。
  “刘威晨来了。”住院医也懒得多说,回答了一句,转身就走。
  “到我办公室了吗?”曲医生追问。
  “去了院士办公室。”
  曲医生心中一凛,这可不是常态。
  他顾不上再看凌然,连忙出去找刘威晨。
  第218章 领导无所谓的
  “10号线。”
  “镊子。”
  “纱布。”
  “换7号线。”
  “冲洗。”
  凌然站在手术室里,肾上腺素疯狂分泌,动作大开大合,做手术做的酣畅淋漓。
  这时候,如果有水平相当的业内人士,要找一个合适的词语来形容凌然,多半会使用:狂野!
  当然,在外人看来,凌然依旧是稳定的速度,有条不紊的动作,细致的操作……
  只有相似的手术狂魔,才能体会出凌然此时的感觉:爽!太爽利!秋水共爽天一色!
  凌然自己也觉得爽。
  在别人家医院做手术,与在自家医院里做手术,有什么区别?
  在凌然看来,在自家医院做手术,就像是自己在家做饭一样,你得买菜、做饭、准备家伙事,吃完了还要洗碗,倒垃圾,收拾房间。
  在别人家医院做手术,就像是被人请在饭店里吃饭,点菜,聊天等上菜,吃爽了抹嘴就走,弄不好对方还要塞点红包过来。
  最重要的是,饭店可以敞开了吃!
  自己在家吃饭,是奔着七分饱分饱去的,偶尔做多了还会剩下来,做饭的时候自然要悠着来,遇到特别饿了,饭菜好吃了,最多也就是光盘,没有添菜加菜的道理。
  在饭店就不一样了,加菜属于正常操作,而且可以放开了加,一点都不用担心病床不够用了,护理压力大了,复健室不够用了,预留的留观室不够用了,最近又有大事件了……
  凌然站在别人家的手术室里,用着别人家的手术器械和住院医,切着别人家的病人,最后送去别人家的病床,由别人家的护士来护理,那种肆意的奔放的率性的快乐,比正德皇帝的冶游还要刺激感官。
  做一台手术,就赚一台。
  五台手术是底线。
  六台手术可谓小赚。
  10台手术,简直是血赚!
  来沪的时候,凌然觉得做五台手术就不亏了。
  所以,昨天晚上做到了5台手术的时候,凌然就回去睡了一觉。
  等他睡醒了,养精蓄锐的站在凌晨5点钟的沪上的手术室里的时候,每一分每一秒,都是赚回来的。
  来之前,凌然每天在云医也只能做一两台手术了,5台手术至少相当于三天的量,相应的,他在沪上呆上三五天的时间,云医自己还能腾出六七个床位出来。
  按照凌然的设想,他在骨关节和运动医学中心呆一周,做5台手术,回去还能做六七台手术,这就等于是一周做了12台手术——不用计算做手术的时间,那个不属于瓶颈资源,甚至不能算是资源,就好像玩乐的时间不能算工费一样,手术狂魔做手术,手术时间越久就越开心。
  令凌然持续开心的瓶颈就是病床数!
  病床是不可能无穷无尽的加上去的,霍从军已经将急诊科的所有权利都给运起来了,再要加,最多到100台病床也就到头了。三位数的病房,不光医院这边通不过,卫生局也是有话说的。
  医院的病床数与医院的等级是息息相关的,对医院的管理能力等等,也是极大的考验。
  像是云医这样的地区顶级三甲医院,病床数到3000以上,就很难扩张了。病床总数能到5000张的,全国范围内屈指可数,全球最大医院的郑大第一附属医院有病床一万张,与之相对应的是95个科室,平均每个科室也就是百来张的床位。
  就是骨关节和运动医学中心的床位数,也就是180张的样子,祝同益以院士的身份,都不会轻易提高数量。
  这是因为国家对医院的评价指标里,平均医生数,平均护士数量等等,都是用人数来除病床数的,如三甲医院评估的时候,平均每床的医护人数是1.03人,低于此数字而高于0.88的是二级,该数字还要细化到平均每床得有0.4名护士……
  所以,在不计算加床的情况下,增加病床就要增加医护人员的数量,而增加编制对任何一家公立单位,都是极不容易的。
  云华医院急诊科已经尽其所能的周转病床,加床数量一度有四五十台。但是,加床就像是用信用卡,循环消费是可以的,可对景的时候,该还总得还上。
  凌然在骨关节和运动医学中心的手术室里,就没有这份担心了。
  他甚至连说话都懒得说,就是撸开了袖子,拼命的干。
  在一群人醒悟过来之前,能干多少是多少。
  包括曲医生在内的大部分医生都不能理解凌然的心态,只看到凌然埋头干活,汗流浃背的样子,就感同身受的为之胆寒,重新来到示教室的刘威晨,更是由衷的感慨:“这是将自己逼到极限了。”
  祝同益和纪天禄两人,却是互相看看,有些羡慕,有些佩服,又有些好笑。
  他们年轻的时候,也都有过手术狂魔的时期。
  中国的医学界,是不疯魔不成活的。
  医院和医学研究的花钱程度,比起工业界和产业界还要高,技术积累的要求更不用说,穷国乍富是玩不起医学的,更不要说,祝同益和纪天禄年轻的时候,中国连钱都没有。
  那时候的中国医学界,唯一能提高自己医术的手段,就是多练多做。
  我们没有那么多的技术手段,我们就靠见多识广,用三年、五年、十年、二十年的时间,将外国医生10年、20年、30年、40年才能见到的病症,先见识一遍,先做一次,两次,五次,十次……
  住院医们争着抢着上手的手术,主治和副主任们已不屑一顾了,但主任和副主任们追求的手术,依旧还是要争要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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