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手遮天,一手捶地_分卷阅读_77
聂然说完了。
诚然他在朝中说话的分量并不重。然寥寥数语,于康王而言,夏阳侯这个靠山,没了。
康王傻眼了,所有人都怔住了,包括我。
我意外,并非因为他不帮康王。
毕竟,在聂然还是煦方的那两年中,夏阳侯对外是宣称世子卧病在府的。
夏阳侯有更重要的筹谋,康王不过是他想利用的棋子。
倘若事败,夏阳侯只会弃子。
然则,聂然只需默不作声即可,又为何要多此一举呢?
他是怕陈家村的人认出他……就是煦方么?
不,他若埋在人群中,牛头叔牛头婶那样跪着根本不会发现他。
反而说了这番话,也许会给自己增加不必要的麻烦。
难道……他只是想要帮我?
我看不穿聂然深沉似海的眼神,此等时节,实不该多想。
我心平静和提起裙摆,一步步的迈回金座之上。
然后,在回转的一瞬凛然道:“还有谁怀疑本宫是冒充的,大可站出来!”
我的声音在整个大殿回荡,人人张目四顾,却无人回应。
我等了等,不见动静,“如此……诸位大臣皆不曾怀疑过本宫,是么?”
众臣唯唯诺诺的称是。
我骤然拍案,案上摆着的奏折都蹦了三蹦:“那方才本公主遭他人诬陷之时时你们都干什么去了!怎么,莫不是见父皇卧病在床,你们一个个就想着忤逆他的意思把本宫从监国之位赶下不成!!”
满堂群臣皆齐齐跪下,大呼“臣等失职,臣等该死”诸言。
“今日站在这殿上的,哪个不是高官厚禄,哪个位极人臣?可当储君有难,朝局有人肆意搅乱之际,滚滚诸公,竟无一人敢挺身而出,只知观摩局势而后动,明哲保身……”我深吸了一口气,“让本宫委实寒心呐。”
此言一出,直慑众人之心,所有人均大气不敢出,颔首长跪。
大殿中央还有一人没有跪下。
康王。
我不再容色平和,“皇叔,方才你说若我当真是公主殿下,你不会罔顾君臣之礼。”
康王一脸惨然之色,此时他若跪下那便是承认我公主的身份,承认自己图谋不轨肆意诬陷,可若不跪,满朝文武都跪了,哪还容得下不跪?
他终究还是跪了下去:“臣……叩见公主,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诸位大臣,平身。”
此刻,众人皆起,唯康王一人独跪。
我道:“皇叔,你可认罪?”
康王道:“臣误信他人,以为公主已遭奸人所害,故痛心之余誓要揪出主使替公主报仇,是以反被人利用,今日酿成大错,但臣之忠心可对昭昭日月……”
“遭人利用?!”他话未掰完,太子已然听不下去了,“你处心积虑害我皇姐,国子监生陆陵君的供词写的清清楚楚,一切皆是你主使,画舫的刺客和国子监的刺客均是你派出的,现今又想把罪推到别人身上么?”
康王毅然道:“臣确是以为公主已遭不测,故让我的门生暗查她的真实身份,若臣明知公主的身份还想杀之而后快,今日又岂会在大殿上公然指证公主?”
太子怒不可遏,“既然如此,那便……”他顿住,把脑袋往我身旁一凑,小声问道:“皇姐,把陆陵君传来作证,你看如何?”
我呆了一呆。
陆兄么……
今日从公主府来皇宫之前,我曾拐去牢中看过他。
他因审讯累累伤痕,打开牢门时还在昏睡,直待狱卒喝了几句他才迷迷糊糊的睁开眼。
我让狱卒退下,因衣着华丽挤不进牢里,所以只能站在外头。
陆陵君看到我的时候整个人僵了一下,他瞬间别过头,因为弧度太大似乎扭到脖子了,故抬手扶住,歪着后脑勺道:“既然公主殿下已经得到想要的供状,还来做什么……”
我心中想了百转千回:“一会儿,只怕需你上殿指证康王。”
陆陵君冷笑的声音很是夸张,依旧背对着我,“反正我决计不会出卖康王……”
我心口微涩,到了这关口,他还想瞒我,“好。”
陆陵君反倒一窒:“呃?”
我重复道:“殿审时,你就当着百官的面说你不曾知悉我的身份,你杀我,权因康王告知我将要对太子图谋不轨。”
陆陵君静静的听我说完,问:“为什么?”
我没回答他,提起裙子欲迈足离开,他要站起来,却踉跄了一下又摔回地上,我看见了他膝盖裹着的血布,那是我命阿左阿右射伤他的,我想象不出拔掉箭头还要接受审讯的他会有多痛,可他倒地后又重新撑起身子,一手扶着墙单腿跳到牢门前,“你,难道不想扳倒康王了么?”
我摇头。
陆陵君颇有些着急,他想要握住我的肩膀,临近了又碍于自己脏污的手而停顿在半空,“你难道你不知,今日他若不倒,来日后患无穷么?”
“所以呢?”
“……所,所以……”
我鼻头泛酸,努力压抑着胸腔前一波一波的愤意:“所以,你就要我昧着良知,把你推向死亡来换取一时的安宁么?”
陆陵君见我如此这般,张口结舌,“你……”
“你可知当驸马告诉我你刺得那个位置根本死不了人时,我有多么气愤么?”我回眸瞪他,瞪出了眼泪,“你怎么可以蒙骗我,用我的手去杀害我最好的朋友呢?!”
陆陵君呆呆的看着我,眼眶一刹那变红,饶是他巧舌如簧,此刻却说不出半句反驳的话来。
我毅然,“所以陆兄,即便你上了大殿说了你确奉康王之命杀我这样的话,我也会拼尽全力去推翻,你就不要抱有任何舍己为人的希望了,如此英雄行径一点也不衬你的脸,你长得可一点也不忠心耿耿。”
然而陆陵君却忽然跪下,跪在我的跟前。
那“咚”的一下直吓的我心胆一颤。
陆陵君低着头,嗓子哑的完全不像他的声音,“康王萧韦炎是我杀父杀母的仇人。”
我怀疑我听错了,“什么?”
“白兄,你只知我儿时曾为乞儿,你可想过我为何会做了乞儿?”
“我爹本是江浙沿海抗倭的水师,他与我娘青梅竹马,原本是一对羡煞旁人的眷侣。直待萧韦炎南巡时无意间见到了我娘,并看上了我娘。”陆陵君用手拂过自己的眼角,“白兄这么聪明,后来的故事不用说你也猜得到吧?”
我慢慢蹲下身:“他……为了得到你娘害死了你爹?”
“就像那日爆炸的官轮一般,我爹没有死在抗敌的战场,而是被自己的人设计困在军船之上,活活烧死。”
我看着他,他说的那样平淡,可字字句句皆充斥着满满的恨意,“我爹死去的那晚我才六岁,她怕萧韦炎不肯放过我,遂拼死带我一路逃,可终究为了救我……”
他咽了几下口水,呼吸轻颤,却已是再也说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