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见欢_分卷阅读_269

  武独无法靠近,只得带着段岭冲下台阶去,吼道:“跑到我前面去!”
  “前面也有!”段岭喝道。
  一瞬间,前面又有刺客冲了出来,段岭弯弓射箭,一箭射死迎面冲来的刺客。刺客正手端铁弩,被射中面门时朝后仰倒,机弩脱手飞出。
  段岭跃起,抓住那刺客的强弩,武独又一个打滚,从背后冲来,扑住段岭,两人顺着山坡滚了下去。沿途不知撞折了多少灌木与树枝,刮得段岭脸颊发痛,最后跌跌撞撞,带起无数石子,挂在山坡尽头。
  下面全是乱石滩,一旦摔落便将血肉模糊。段岭与武独手臂互相拉着,武独将烈光剑钉进山崖里,靠那点力量苦苦支持。
  悬崖高处,刺客们纷纷冒头,段岭扣动扳机,当场将那刺客射死,刺客惨叫一声,从崖边坠落下去,发出闷响。
  武独发出一声怒吼。
  “喝啊——!”
  那吼声如雷贯耳,在群山之间震荡,形成回声。借着这竭尽平生功力的一招,武独将段岭甩出一个弧,借着冲力踩上山石一跃,两人飞向树丛后的一块空地。
  “小心!”段岭喊道。
  武独肩背中箭,鲜血飞溅,却不拔箭,只护着段岭踉跄滑下去。刺客越来越多,已近百人,从四面八方冲来,穷追不舍。
  “哪来的刺客?”
  “影队!”武独喝道,“定是新招回来的!”
  两人落在一座黑暗的庙宇殿前,段岭一头撞上铁门,发出巨响。武独马上把段岭推到铁门前,以身体挡着他,转身面朝外。无数脚步声响,刺客们已纷纷靠近。
  武独两手戴上指虎,一按腰带上的机括,弹出毒粉,反手忍痛将肩上箭矢一折,鲜血喷溅。
  武独沉声道:“待会儿我拖住他们,你趁机往山下跑。”
  “不。”段岭颤声道,“武独,不要拼命……”
  乌云在此刻散尽,云层辟开无数灿烂的星光,照耀人间,借着这微弱的星光,段岭看见了上百名刺客密布在面前的平台,所有人手持强弩,利箭上弦,从四面八方缓慢走来。
  他们保持着近二十步的距离,以防武独释放毒雾,一旦百箭齐发,两人必定会被射死在这青铜大门前。
  段岭猛然回头看,借着那微弱的星光,看见大门上一把古朴的锁。
  “武独。”段岭沉声道。
  武独没有回答,他有力的肩背抵着段岭,所有刺客都停下脚步。
  “往西北角跑。”武独稍稍躬身,那是发力之前的动作,紧接着所有刺客同时扣下强弩扳机。
  就在这一刻,段岭倏然抽出武独腰畔的烈光剑,朝锁上一斩,撞开大门,拖着他冲进了那座庙里。
  “关门!”段岭吼道。
  武独马上反应过来,以肩膀扛上门,发出巨响,外面登时是密集如雨的弩箭撞击声,当当不止。
  段岭四处寻找东西顶门,这座庙的殿中却空空荡荡,连个蒲团都没有,外头开始有人撞门,武独以剑鞘插进门把中,吼道:“朝里头跑!”
  两人沿着通路冲进了庙宇深处,眼前一片黑暗,黑暗中只有武独与段岭二人的喘息声,伸手不见五指。段岭听到一声撞击,忙侧过身,与武独撞在墙上。
  “武独?”段岭喊他。
  段岭伸手去摸,摸到武独发着抖的手指,顺着手臂摸上去,摸到武独的脸,段岭在他唇上吻了吻。
  “没路了。”武独低声说,“在这儿等着,我去杀光他们。”
  门外又是一声撞击,刺客们在不住冲撞。
  “不,等等。”段岭说,“一定有路出去的,这是个什么庙,庙里都有后门……”
  段岭四处摸索,突然在一个石台上摸到了火石与火绒,他马上开始打火。外面又是一声巨响,烈光剑的精钢剑鞘已被撞得弯折变形,却仍死死卡在门把上。
  火点着了,段岭点亮石台旁的一截小蜡烛,看见角落里头有一个长明缸,便将长明缸点亮,一时间这一丈见方的室内顿时充满了光明。
  这是一个陵寝。
  陵寝之中,躺着一具雕龙的汉白玉石棺,棺前竖着一道乌木雕琢的牌子。
  【大陈武帝】
  “是我爹的陵。”段岭的声音发着抖,说,“爹……”
  武独与段岭并肩站在李渐鸿的石棺前,段岭微微笑了起来,说:“是你叫我们来的吗?”
  他走上前去,跪在石棺前,以侧脸贴在棺末,低声道:“我回来了,这次总算回来了。”
  背后又是一声巨响,武独猛然转身,长廊尽头的铜门已朝内凸出,露出一条缝隙。
  武独喘着气,闭上双眼,说:“我这一生,从未相信过天意,可如今不得不信。”
  “你看那儿。”段岭示意道,“是我爹留给你的。”
  陵寝的尽头,挂着一副黑色的铠甲,闪光铁片织就的战袍犹如真龙之鳞,麒麟头盔充满威严,护腕、战靴,一应俱全。
  正是那年李渐鸿穿着,前往上京赴约的战甲!
  战盔一侧,还放着把仿造镇山河打造的重剑,当年镇山河丢失,李衍秋便铸出一把,与帝铠一同送入陵寝,为李渐鸿殉葬。
  又一声巨响,大门终于被撞开,刺客们手持强弩冲进陵寝。
  武独一身战铠,迎着暴雨般的弩箭,逆流而上,倒拖重剑,侧身狠狠撞上了刺客!
  那一夜,星光万道,乌云尽去,一道银河横亘天际。
  战靴踏上陵寝外的地砖,踏得地砖碎裂,千万个水洼倒映着天际的繁星。
  段岭缓慢走出,面前已尸横遍地。
  万丈高台上,玉衡山腰,帝陵大门洞开,星光如带,交织着,闪烁着,映照了滔滔东去的长江。
  又是一年七夕。
  武独摘下头盔,扔在地上,发出一声震响。
  他疲惫地拖着重剑,走向在陵寝前等候着他的段岭。武独一把抱住段岭,两人同时跪在地上。
  帝铠之下,热血未冷,那年英魂从未遗忘,那一门之隔的诺言。
  麒麟盔安静地躺在水洼之中,周遭镜面般的积雨,倒映着天际的银河。
  七月初七,天孙织锦,银瓶倾翻,万千闪烁玉露洒向人间。
  从天到地,再从地到天。
  段岭抬头望向天际,瞳中倒映出灿烂星辰。
  七月初七,人间梦,隔西风,算天上,年华一瞬、
  七月初七,银河万古秋声。
  ——卷四羽觞醉月终——
  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也;光阴者,百代之过客也。而浮生若梦,为欢几何?古人秉烛夜游,良有以也。况阳春召我以烟景,大块假我以文章。会桃李之芳园,序天伦之乐事。群季俊秀,皆为惠连。吾人咏歌,独惭康乐。幽赏未已,高谈转清。开琼筵以坐花,飞羽觞而醉月。不有佳咏,何伸雅怀?如诗不成,罚依金谷酒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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