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见欢_分卷阅读_143

  “笑什么?”段岭问。
  “没什么。”武独过来,在房中坐下,始终看着段岭。
  段岭总觉得今天武独有点不对劲,试探地问:“手谕拿到了?”
  武独想了想,答道:“拿到了,可调动影队,不过不差这几日,待你会试了再说。”
  段岭点点头,总忍不住去看武独,在这个时候,他心里很不安,这是他十年寒窗临近结束的最后三天,也将是他另一段生涯的开始。考过会试以后,若不中榜,他就只好进牧府当一名随叫随到的参谋了。
  像长聘一般,待遇虽好,于己却毫无建树,更几乎终身在野。
  武独在外头吹起了笛子,段岭的心又逐渐安定下来。
  “要是考上进士。”段岭突然说,“可以答应我一件事么?”
  武独放下笛子,朝内屋里看了一眼。
  “什么事?”武独问。
  段岭说:“到时候再说。”
  武独便点点头,段岭仿佛得到了一个承诺。
  若自己提出要求,想与武独那个……武独会答应他么?
  第104章 会试
  段岭尚不知道这种情绪源于季节涌动,只觉得心里有股呼之欲出的欲望在左冲右突,不得宣泄。其实他最初提出这要求,只是想让武独在考完试后,给他买一串糖葫芦。
  但渐渐地,他的心底充满了奇怪的遐想,及至会试那一天醒来时,一枚花瓣从窗外飘进来,落在他的脸上。
  “起床了。”武独说。
  段岭睡眼惺忪地坐起来,武独拉开门,唰一下满院桃花飞舞。
  段岭:“……”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一夜间全城桃花绽放,江州的春天来了。那景象比在上京之时更为真实震撼,段岭大叫起来,四处看看,家里的桃树一夜间全部开了花。
  早饭后两人出门去,街头巷尾,所有的花都开得缤纷灿烂,江州正街上全是花瓣,在春风里飞舞,炽日照下,光芒万丈。
  “挺漂亮。”武独骑着马,带着段岭,上次来江州乃是暮春时节,盛景已凋,此时忍不住也驻马多看了一会儿。
  “太美了。”段岭顿时沉浸在这美景之中,江州城熙熙攘攘,过了两条街,沿途开始戒严,考场定在成均阁后,再过去一条街就是内阁议事之地。
  段岭还想多看一会儿,武独却说:“走吧,好东西一直都在这里,总会等你的。”
  段岭侧头看武独,武独又摸摸他的头,两人递出名牌供黑甲军查验,验过后方放行。全江州的士族弟子都来了,车水马龙,挤在成均阁外的巷中。
  “咱们虽然没有他们气派。”武独笑道,“骑的却是先帝的坐骑。”
  段岭笑了起来,武独还想将段岭送入内,却被外头黑甲军侍卫挡住,说:“侍从不得随入。”
  “我去办点事,傍晚在外头等你。”武独说,“不必紧张,你能行。”
  “我……”段岭想和武独抱一下,自己却已经十六岁了。
  不再是当年被人送来,陪着进学堂的小小少年。
  “那我进去了。”段岭说。
  武独站在成均阁外,掏出笛子,站在春风里便吹了起来。
  喧哗巷中,逐渐静了下来,整条巷的人都看着武独吹笛,那一曲相见欢,仿佛吹开了春日之中满巷灿烂的桃花。
  “是武独!”有人小声说。
  熙攘巷内,不少人交头接耳,四大刺客声名远扬,昔年被西川不少少年仰慕,武独的身份更是传奇,有人说他是用毒高手,有人说他是害死先帝的叛徒,却没想到,竟会在会试当日,看见他送人入馆,更在这万众瞩目之中,吹起一曲相见欢。
  段岭静静地站着听完,眼中唯有春风里的这个人。
  越来越多人注意到了武独,好奇地打量他,一曲毕,武独便转身离开,这次段岭没有追出去,他知道武独一定会回来的。
  “方才那位是武独大人?”
  段岭没想到会在这里碰上黄坚,忙彼此打个招呼见礼,大家都是宰辅门生,先前未细谈,只是匆匆一面,这时再碰上,正好彼此熟络几句。
  黄坚不善言辞,上次见到他时只是简单地说了“好的”“幸会”,看样子十分沉稳,且貌不惊人,还有点黑,段岭猜测他满腹诗书,却有碍观瞻,不是牧磬喜欢亲近的类型。然而能得到牧旷达赏识,才华一定是有的。
  “走吧。”段岭与黄坚一起,边走边说去找位置,答道,“是武独。”
  “他是刺客?”黄坚也对英武侠客非常感兴趣,少年人总是喜欢任侠仗义的。
  “是的。”段岭笑道,“不过他脾气很好,从不胡乱杀人。”
  “听说陛下召他,让他进宫当太子少保。”黄坚说,“居然被他拒绝了,果真是我辈翘楚。”
  段岭心里猛地一突,瞬间想起昨日武独的表现,是这样吗?!难怪!
  段岭被这话扰了心神,心不在焉地与黄坚简单道别,进考场时仍在想这件事。武独拒绝太子少保之位,是为了自己吗?一定是的。
  曾经他以为见到李衍秋,便可设法恢复自己的身份,然而叔父的反应令他如同走进了一条死胡同,无法前进,只能后退。
  段岭心中百味杂陈,直到考官进来发卷,为免作弊,应试学子一人一间。考官又让按手印,细细核对过。
  就在此时,外面又有笛声响起,却不是武独的笛声,是郎俊侠!
  “谁吹的笛子?”考官停下动作,疑惑道。
  段岭所在的一排考场内都听见了笛声。
  “相见欢。”考官说。
  “您听过?”段岭的心情反而非常地安静。
  “一眨眼,上梓之恨也有好些年了。”考官说,“未料今日听到两次这曲子。”
  许久后,曲声停,考官出去贴了封条,段岭对着空白的卷子,笛声仍在耳畔回荡。考官那句话,忽然令他天心顿开,一扫先前忧霾——上梓之恨,亡国之耻,大陈南迁,京都沦丧,北方国土归于辽、元。他们永远背负着这重任,直到将外族驱逐出长城的那一天。
  太子之位,对自己来说也许是身份,对许多人来说,李渐鸿的儿子、李家的后人,也许是他们最后的希望。
  两曲相见欢,除了提醒段岭,也许也在提醒这会试场中所有的考生。
  段岭翻开考卷,题目是: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
  陈、辽、元、凉,四国之间的关系形成一张巨网,山河图卷仿佛在他眼前拉开。
  过去,现在,将来,南陈十年,无数纷繁错迭的关系,战火中的悲欢离合,彼此缠绕交错,终于将他推到了这个时间点上。若回到朝中,他该怎么做?
  “陛下,该你了。”
  父亲的声音仿佛仍在耳畔,段岭提笔,蘸墨,先前的迷茫尽数化于虚无,铁马冰河,铿锵热血,注于那一杆狼毫笔中,是他十年寒窗所学,亦是他这一生不得不去面对的重担。
  他还有一次机会,就是在殿试金榜题名时,走到李衍秋的面前。
  武独带着李衍秋的手谕抵达江州军部,今日大多部将都前去监应会试,唯有谢宥坐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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