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是要回的,但眼下还有事办。
“方才我与吴掌柜谈好了,也签了字,明日起每日卯时前要送到。”季婉霜紧了紧交握的手,示意她往右走,“今日这篓卖了十三文,他还先给两日的菜金。嗯、是说,我们能买J崽儿了。”
说话间,唇边递来葫芦串,敖璃顺势咬一口,连连应好。
她没咬完整颗,另半颗自然落了季婉霜的口,俩人边吃边走,很快到了禽畜区,牛羊马驴、J鸭鹅兔,一应或笼或拴,哞吠啼叫,声声齐鸣,好不热闹。
蓦地,一棚子牲畜嘈乱戛然而止,甚至夹着尾巴往后缩,大气都不敢出。唯地上一笼尚未开智的J崽儿叽叽喳喳,活蹦乱跳。
蒋大嫂风雨无阻在这儿营生半辈子,竟是头一回见这等异状,正警觉是否来了大虫,拐角处两名年青姑娘赫然印入眼帘。
市集多见村夫野汉、粗鄙泼皮,一名寡妇不磨出个膀大腰圆的体格和性子属实难以安生,此骤来俩位小娘子,清新脱俗,赏心悦目,让人自然而然的愉悦,连那丝未及衍生的古怪感都悄悄消逝。
尤其俩人沐浴在阳光下,看似稍年长的那位挽着小姑娘胳臂轻声细语、言笑甚欢,淡金色光线落在她们身上柔和而光辉,有一种沁人心脾的安宁美好。
美好得任谁都向往。
俩人发觉蒋大嫂的目光直往自己这处瞄,季婉霜回身微微一笑,和气问道:“大姐,您家J崽儿怎么卖?”
这声问得蒋大嫂耳根清爽,舒心往躺椅一坐,显出放松自在的神态来,“大J五文,小J一文,一整笼买便宜三文。小妹尽管挑、尽管看,俺家大小活物皆是生龙活虎,好养不贵。”
她言行举止有几分江湖气,敖璃注意到她腰后绑了把砍柴刀,随着坐下的动作磕碰出细微声响。季婉霜则跟着对方的话朝地面看,只看一眼就走上前蹲下了。
草篓浅浅,兜了十数只绒毛未褪的J崽,小小一只只且挨且挤,叽叽叽叫得清亮,萌态百生,她忍不禁伸手抚摸一片毛绒,边摸还边道:“阿赊,好可爱啊~我们都买了吧。”
茅棚相距半丈余,敖璃蹙眉,走近一步本意想与季婉霜说话,未料她一动,满棚牲畜或有瑟缩、或有挣动之势。不待人察觉异样,敖璃袖下迅速施法,指剑,定——
“买少点吧,还得留钱买菜籽呢。”
身旁人说话时已跟着蹲下,面容仍是尘世不争的和煦。季婉霜侧首应声:“嗯……好。”
她自当知晓要买菜籽,只是忍不住的想拥有这些生机波波的小东西。
自袖袋里摸出三枚铜钱排在木台上,季婉霜有些歉疚地道:“大姐,我先买三只,待挣钱了再来光顾。”
“好嘞,你随意,大姐总在这儿,你何时来都在。”蒋大嫂说着,伸手自木台下抄起酒囊,仰头啜一口,尔后砸吧砸吧细细品嚼,只是目光扮作不经意的流连于跟前两人。
新奇而钦羡。
仿佛在她们身上看见自己重活一遍该有的模样。
敖璃把背篓脱下递予,季婉霜接过,一手挑着个头往篓里装,一边喃喃道:“公J要一只,母J两只。”
拣到第三只时,她举起小J仔朝敖璃笑道:“阿赊,这只像不像你,圆圆的脑袋,亮亮的眼睛。”
“不像。”简短,冷淡。
“啧。那……”季婉霜转头挑了挑,再拣一只圆绒绒:“这只?”
“不像。”睨眼,嫌弃。
h不拉叽地叽叽叫,龙崽才没这菜J样儿。
“不是啊,怎么不像了?”季婉霜仍想指出她们可爱的共通点,敖璃冷不丁扒着她脸亲一口,言语几分得意:“待你肚子里的崽出来,再看像不像我。”
噗——
可惜蒋大嫂一腔好酒喷了出来,更别提季婉霜瞬间脸红得像火烧的猴子屁股,“敖——璃——!”
大庭广众之下胡说八道也就罢了,她还亲上了还。
好了,这下蒋大嫂也明了俩个小姑娘为何腻歪得不同寻常姊妹。原来是两口子。
未出阁的姑娘家脸皮薄,抱起背篓便追着敖璃打,敖璃跑出几步又故意停下,紧随其后的季婉霜一时没刹住便撞了个满怀,俩人笑着闹着抱成一团。
手中高粱痛饮一口,蒋大嫂激红的眼眶不知悔恨亦感动,只道春光正当好,莫负青春少年华。
人生若能重来,她也想勇敢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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敖璃如此顺势将她搂更紧,耳鬓厮磨地贴贴磨蹭,随即耳朵教人用力一揪:“嘶、疼欸!霜霜——”
“咱俩私下里如何,我都不禁你。但,人前不可胡闹,不可胡闹!记得了不?”季婉霜佯怒凑近耳边低吼。
胡闹?指当众亲吻?
“嗯……”敖璃虚应一声,并不觉得自己有错,但仍是讨好地扬起笑脸,转移话题:“霜霜,我们再买头驴吧,以后就让牠替着跑腿送货。”
果然季婉霜的羞窘一下被买驴的绮念冲散,可转瞬又因身上仅几贯铜钱而苦恼,“我们钱不够……”
没错,她方才偷瞄棚内好几回,而敖璃捕捉到她细微的举动。季婉霜心心念念想要一头能犁地的大h牛,她或许和敖璃说过,又或许没说过,大h牛是她自幼便有的梦想,然而即使牛犊子都需六七十两,实在贵得让人设想不起,如若,如若有头驴也是极好的。
“好办。”敖璃勾唇,信誓旦旦的样子。
驴比牛好养,也更适合驮运,先要头驴子吧。
俩人买过菜籽,而后出村寻了个僻静空旷地方,敖璃抬手覆掌,法力凝聚其中。
季婉霜见其架势,知是要做法,连忙退开几步,不过片刻,耳边突地传开“吁——”驴声嘶鸣。
她定睛一看,一头活生生的彪美小毛驴自敖璃掌下忽现,牠踢踏两下,额前一簇红缨跟着摇曳,喜庆非常。
“你、你……”季婉霜不敢置信得目瞪口呆,眼睛直溜溜盯着毛驴,既想接近又生怕是场幻境,一戳就灭,欢喜又迟疑:“牠是真的?还是戏法?”
是隔空取物。
平日的水源如此,而今的毛驴亦如此,敖璃手里出现的,皆由别处“借”来,而非无中生有。她这处出现一汩水,某处水域里便少一汨;同理,这里来了头毛驴,某处人家就没一头。
这些她是不会与季婉霜说的。说了,她定然不要。
那被“借”的主人那处又如何交代?——偷来的始终失德,敖璃不愿折了季婉霜的福,顺手放回十倍银两,就当强买强卖吧,银货两讫便罢。
敖璃拉着她手往驴背上摸,教她感受真实触感,答非所问:“喜欢么?不喜欢另换一头。”
“喜欢!!”季婉霜两眼冒星星。若敖璃此刻说这是聘礼,不成婚不能收,她也愿意为了这头驴答应嫁了。
“呜呜……阿赊太厉害了吧,居然能变出小毛驴!”季婉霜崇拜得五T投地,以为敖璃点石成金。
“不仅如此。”
话落,敖璃抬手覆在毛驴颅顶,合着眼念念有词,似是什么咒语。
季婉霜静待半晌,不觉有何异常,直至敖璃睁眼,说道:“好了。我为牠放入神识,此后带牠走过一遍的路牠便会认得。”
她说罢,季婉霜举一反三:“如此说,牠能自行回家,也能自己送菜?”
“是的。”敖璃点点头,将她扶上驴背坐好,“霜霜扶好——”
她不知何处抽来藤条,甩了下驴屁股,毛驴当真颠颠走了起来,惊得季婉霜咯咯笑。敖璃乐呵呵跟在边上看顾,堂堂龙女当起赶驴人亦有模有样。
“阿赊是天底下最好的神,我最喜欢阿赊了——”
夕阳之下,一龙一人一驴,哦还有一篓J,慢悠悠走向归途,余晖在石子路映满斜长,绵延得仿佛没有尽头。
从前车马慢,一生仅够爱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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