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待圆时_分卷阅读_246

  这一片还在热闹,今儿城里也没宵禁,还有许多西人来看端阳节节庆,明月手长,在石桂手腕子边上晃来晃去,明明中午攥过一把了,这会儿偏偏不敢牵她,手掌冒汗,心口咚咚直响。
  平时最油滑,今儿偏偏老实了,一路把她送回了家,指节都不知道蹭了多少下,就是没能握住,只觉得她身上香得很,一股清凉味,沾住了就不想动。
  石桂只作不知,脸上却发红,等着他,他却偏偏不动了,都到了大门边,跟他道别,伸手接过明月手上拎着一长串的东西,目送他一步三回头的走出巷子口。
  不意喜子竟在屋里等着她,石桂看他脸色果然不好,有些着急:“你怎么不躺着去,不是才闹了肚子,看你还敢不敢那么贪凉了。”
  喜子却抬起头来,吞吞吐吐道:“我,我好像看见爹了。”
  第326章 装病
  石桂脸上的笑意敛了去,喜子坐在凳子上,不安的抬头看着她,两只手紧紧攥着,他回想了一下午,确是看见石头了,又说了一回:“我在码头上看见爹了。”
  隔得这些年,样貌早已经记不真了,石头就没能认出儿子来,喜子的变化最大,石桂还能找到点小时候的影子,喜子可是半点都瞧不出来了。
  他跟松箩两个去了瓜摊,穗州天热,这时节各样应时当令的瓜果都已经上了市,两个半大的孩子去买瓜,装模作样挑了好几只,那卖瓜的拿网兜替他们套上,喜子松箩一人拿了两个瓜,大的他来拿,小的让松箩拿着,一前一后回饭铺来。
  走到半路,还想拿余下的钱去买两碗竹筒冰汤,把酸梅汤五花茶盛在竹筒里,提着绳子回来,给秋娘去暑解渴,他才往凉茶摊子那儿去,远远看见个汉子正在凉茶铺子喝凉茶。
  凉茶一文钱一碗,加了薄荷甘草好消暑,这儿的人拿这个当水喝,三五成群的挨着摊子,也有坐在地上的,也有坐在小杌子上头的,还有脱了鞋子坐在草鞋上的。
  喜子未曾留意,这样的苦力码头上有许多,再看一眼,才看出不一样来,那汉子抬头拿草帽作扇子扇风,分明就是爹。
  隔了这许多年,喜子一时怔住了,想认又不敢认,他站着不动,松箩也不敢动,拿眼儿直看他,一只手扯扯他的衣角,问他怎么了。
  喜子早知道爹是要找来的,娘跟姐姐都这么说,说爹回乡去了,回了乡知道他们不在,就一定会找过来的,他才要欢喜,就看见石头跟凉茶摊子上的人借了个碗,拿了半碗凉茶,端着往后头去。
  喜子上前两步跟上了,要张口又有些叫不出来,一声爹五年没喊过了,又怕他走远了,撵在后头跟着石头,走了两步,看见石头把端着的凉茶给了个老婆子喝。
  婆子坐在竹椅上,竹椅背后还有两根长背带,椅背上还绑着一把伞,把那婆子整个罩在里头,不挨太阳的晒,她满头是花白头发,衣裳空落落的挂在身上,佝偻着缩着一团,嘴里哼哼着也不知道在说什么,分明就是俞婆子,只看着老了十岁还多。
  喜子站定了没往前去,人踩在台阶上,看着石头爹捧了碗喂水,俞婆子嘴已经拢不住了,喝了一半抖出来一半,迷迷糊糊的看过来,把喜子看的一个激灵,转身就往回跑,人一慌乱,手上捧的两只瓜就滚了下去,顺着台阶往下,摔得粉碎。
  他知道是阿奶把娘给卖了的,秋娘在儿子跟前不说丈夫不好,却怎么会不说俞婆子的不是,看他挨了打的模样,眼泪就跟断线珠子似的掉,搂着他便哭,说那会儿要是早警醒些,也不至于叫拐子骗卖了。
  一回不说,也不能回回都不说,喜子那时候六岁不到,吓得懵了,怎么也不肯信秋娘不要他,回娘家还带着他呢,那时候哭闹不休,可如今回想起来,确是不对,娘不见了,阿奶还做了两条鱼,他们在路上难得吃得这样好。
  秋娘跟石桂两个只要谈起俞婆子来,就都没个好脸色,喜子对被拐的事儿记得零零碎碎的,可还记着俞婆子在舱里护着他,不叫人贩子把他转手卖了。
  喜子跟娘和姐姐过了安稳日子,乍一看见俞婆子,唬得一跳,生怕他们跟过来,摔破的瓜也不要了,还是松箩捡了半个大的回来,两个人一路急赶着回来。
  喜子紧紧闭了嘴,半个字也不吐露,可等一伙人做完了事要去看烟火了,他又怕起来,这才装着肚子疼,说是冰着了肚子,秋娘果然不再去,守着他让别个去看烟火,只要她不去,余下那几个都不曾见过,不论是石头还是俞婆子,都认不出来。
  他瞒过了秋娘,可不能瞒着石桂,哄秋娘睡了,溜到姐姐屋里来,惶惶然拿不准主意,要是认回了爹,阿奶也得跟他们一起住了。
  就算他原来不记得,后来也知道了,秋娘嘴里偶尔也会提到石桂小时候的事,那会儿是怎么被俞婆子欺负的,又是怎么想卖了姐姐当童养媳的,所以喜子才对松箩这么好,她也是差点就被卖掉当童养媳的。
  松箩是卖给暗娼,秋娘不便告诉他,便说是当童养媳妇,婆母怎么打骂的,日子如何能过下去,有多少没长大呢,就先折腾死了。喜子从明月那儿也知道一些,越发不敢认,这才让姐姐拿主意。
  “你看清楚了?”石桂回过神来,没成想他们来的这样快,又怕喜子没看真:“当真是爹?还带着……带着阿奶?”
  喜子拿眼儿看看她,点了点头:“我认出他们了,他们没认出我来。”他想问又不敢问,看着石桂面上肃穆,等了许久才问:“要是,要是他们找来了呢?”
  石桂拍拍他的肩:“你自个儿心里是怎么想的?要是他们来了,让娘忘了阿奶卖了她,让我忘了她差点儿害死我娘我弟弟?一家子再和和美美的过日子?”
  喜子垂了头,半天不再说话,心里却知道是不成的,娘跟姐姐都和原来不同了,姐姐小时候的事儿他不记得了,可却知道她很能干,家里开饭铺买房子,样样都是她拿的主意,娘还偷偷跟他说,说别想着姐姐厉害了,以后就不给她撑腰,嫁出去的女儿受欺负,娘家人是顶要紧的。
  还又加上一句:“要是你舅舅得力,我也不会叫搓磨了十来年,没过过一天安生日子,不是短了柴就是少了食,没有一天不折腾我的。”
  喜子张不开嘴,他读了书,越发知道天理人伦,爹要是扔下阿奶,就是不孝,要是扔不下阿奶,那一家子就再不能在一起了,姐姐不会肯的,她不肯,娘也不会肯。
  喜子还记着原来的日子,爹不在的时候,娘跟他的日子就没好过,如今总算过上了安稳日子,便是喜子也不愿意再看秋娘受磨搓。
  石桂摸摸喜子的头:“你把你在哪儿瞧见的告诉我,我明儿去看一看,你得拉着娘,不能叫她往码头上去。”
  再不济就装一天肚子疼,姐弟两个互看一眼,喜子应了:“谋定而后动,我知道。”他不愿意看见秋娘伤心,又怕好不容易安稳的生活全没了,干脆就听了石桂的话。
  他回去睡了,石桂却怎么也睡不着,看样子两个人是才到穗州的,各处打听着,早晚总会找过来的,石头爹也不知道做什么营生,话本上说他是掏尽囊兜,把身上全部的钱替俞婆子赎罪,母子两个一路到穗州来,也不知石头爹怎么辛苦的。
  石桂想了一夜,第二日起来,喜子要去读书了,忽的又说肚子疼,秋娘急了,昨儿夜里看他好了,这才安心的,这会儿又疼起来,让他躺在床上,调了药丸冲水给他吃,又得替他去学里告假。
  石桂笑一回:“让绿萼去罢,今儿娘就看着喜子,给他熬些粥喝,饭铺里有我就足够了。”叫了绿萼去学堂,把事儿同她说了一声:“我去找人,先别告诉娘,昨儿喜子看见她了。”
  绿萼点了头,两个话都没来及说上两句,昨儿端阳宴,女学馆里办得很是热闹,纪夫人还送了一抬吃的喝的过来,怪道让叶文心自家不要添钱,她去布政使夫人的端阳宴吃酒,席间谈了起来,作主给送一抬吃食,还有几位夫人加了酒菜。
  这些且不谈,绿萼提了裙子跑出去,急急往喜子先生那儿告假,石桂跟阿珍到了饭铺,这会儿摊子铺子都没开,张三娘王娘子拿昨天剩下的油做了虎皮蛋。
  这么一锅子的油,倒了可不可惜了,熬了肉酱,炸了蛋,还余下许多,今儿就炒肉沫茄子,那个费油,这炸好的虎皮蛋添上去,今儿又是料足肉足。
  石桂吩咐了两声,让阿珍跟大发两个去凉茶铺子那儿卖饭,再把竹筒饭的旗子挂出来,自家急急出了门,一路往喜子说的小巷台阶上去。
  这儿俱是住家,也不知道是不是在这儿租了房子,看了一圈,也没见着人,还不敢问,怕一问就露了馅,在外头跑了一圈,身上汗湿了几层,人影子也没瞧见。
  转头往脚店里喝一盏茶,倒听支摊儿婆子说,昨儿有个孝子,背着瘫了的老娘,到这儿来找妻子女儿。
  石桂越发闭了嘴不问,只听那婆子说得有鼻子有眼,说儿子是怎么孝顺的,两个怎么一路来了穗州,在她这儿赊了一碗汤面,一多半儿都给娘吃了,自家只喝汤。
  “这会儿正寻工呢,天可怜见的。”婆子摇了扇子,一面说一面吐瓜子皮:“还问我有没有不出海的工做,得顾着他老娘呢,我那个不成器的儿子要是有一半,梦里都笑醒了。”
  几个年老的都在她店里头吃茶嚼舌,听见她这一句,哧的笑出来:“天底下的事儿可没有一定的,你们没去听书?茶楼里正演呢,团圆记,时兴的书不听,倒来讲古。”
  石桂买了一袋烧肉包子回去,没再追问那茶肆的店家石头爹在哪儿,回去的时候脸色不好看,阿珍还当她事没办成,她笑一笑拿了包子让她们分吃,松箩小口小口吃着,蹲在葡萄架子底下,吃到烧肉了,要在嘴里嚼上一会儿才咽。
  石桂看着她缩成一团的影子发怔,中午还没到,就让王娘子看着,自个儿急急回去,拉了秋娘出门去:“我带娘上茶楼听说书去。”
  作者有话要说:  我昨天在群里听到一个极品妈宝男的故事妈妈说现在还不要孩子,于是儿子就不跟儿媳妇同床(WTF)
  肚子疼,听说有夏天就不来姨妈的,表示羡慕抱着被子滚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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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27章 见面
  秋娘又是好笑又是好气的拍了她一下:“想着一出是一出,你弟弟还在床上躺着呢,去什么茶楼听书,肖娘子的丈夫今儿往房子那儿修窗户,我且得去看一看,你既回来了,换你守着你弟弟。”
  石桂一把拉住了秋娘,不住给喜子使眼色,喜子翻坐起来:“我早就好了,娘不让我下床,我还想去学里呢。”
  秋娘唬得一跳,早上还坐不起来捂着肚皮直嚷疼的,怎么也不肯让他往学里去,把他按在床上:“你老实给我躺着,这两天可不许再胡吃了,先喝上两天粥,真个坐下病来,可就难医了。”
  秋娘总归是要听书的,既能听着书,也不必再瞒她,石桂拉了她出来:“旁的还且罢了,这书娘是必得听的,是从金陵传来的,叫团圆记,我一时跟娘说不明白,娘去听一段就知道要紧了。”
  秋娘哪里能想到团圆记说的是自家事,可女儿也不是那不分轻重的人,她说要紧,就是真要紧,虽想不明白一段书怎么就要紧了,却还是换了衣裳,托阿珍娘看着喜子,自个儿跟石桂上了茶楼。
  一路走还一路问,石桂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得勉强笑一笑:“娘去了就知道了,我才刚路过的时候听了一耳朵,似曾相识,这才带娘来听的。”
  钱班主的曲艺班子进穗州没几天,就被大茶楼签了去,连演三个月的契都签了,一天一场,三天就是一出《团圆记》,此时已经演了三天,今儿又头回开始说。
  签了大茶园子,就跟在码头上搭台说书不一样了,要什么样的布什么样的景儿,茶楼里头都有现成的,捡出来用就是,就连唱念的,都能顶得上,真个寻了化了老妆的妇人,来演那个恶婆婆。
  因着这出新戏,茶园子里头人声鼎沸,都没有落脚的地儿,石桂给了跑堂的五个钱,这才把她们领进去,都已经没有坐位了,只得站着听,一样得买茶买点心,石桂怕秋娘听着上火,买了竹筒凉茶,又使了钱让小伙计找一张竹凳子来,不拘往哪儿一摆,能坐就成。
  秋娘拉了她:“哪里这么破费,咱们听一场立时就走,今儿掏井的补窗的都要来了,我没得闲空功夫,早早收拾了,早早就能搬出来,也不必欠着人情了。”
  房上的瓦已经补齐了,青苔也由着肖娘子的男人找人刷干净了,今儿补窗补门框,再看看哪儿还要添补的,房子就算修葺好了,旁的一面搬一面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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