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爷爷来电

  如果是路一明在这儿,大概会直接把颜琰带到餐厅,甚至体贴地提醒她最近需要忌口,为她点上一桌好菜。
  但在这里的是只比陌生人多见了几面元昊。压根不懂什么怜香惜玉,温柔待人。
  “我送你回去。现在这个点正堵车,骑摩托比什么都快。”
  再次赞扬了一回他心爱的摩托。
  两个人鸡同鸭讲,根本不在一个脑回路。
  摩托车驶向了逸景花园,这次元昊没再车速开到飞起。
  送到她家门口,元昊顺手按响了门铃。
  “你家住这儿?看不出来啊,家庭条件挺不错。”元昊来过这里几回,附近有个很大的篮球场,人少环境好。同样是二十年多年前的房子,他们家那干休所里的房子已经开始破败,连个篮球场都没有。
  颜琰在包里掏了半天,终于找到了钥匙:“乱按什么,我家没人。”
  他讪讪地收回了手:“你手机好多少?加个QQ呗。”好人做到底,送人送到西,他还是有责任感和担当的。尽管对方想要推拒,但没找到合适的借口,最终把号码报给了他。
  加上了联系方式,他再度握上摩托车把手:“我先走了,回头有问题再找我。”
  巨大的摩托车点火声惊扰了正在隔壁院子里看书的路一明。
  颜琰家同路一明家离得极近,两栋房刚好在小路上的拐角处挨着。从路一明家的后院往外看,16栋的大门刚好在视线范围内。
  他抬起头,就见到一个高大的少年骑车摩托车飞驰而过。
  转头一看,颜琰扶着墙,脚一拐一拐地走着。
  对于颜琰差劲的平衡感,路一明一直心有余悸。他到现在都忘不掉之前她跑摔跤和从自行车上摔下的情景。
  从后院的大门出去,他在颜琰家门口扶住了她:“还好吗?怎么摔得这么严重。”
  “别提了,路上倒霉被人撞的。”颜琰把手搭在他的肩上,借力走着,“不过刚有人送我去了医院,已经包扎好了。”
  “是刚刚那个骑摩托车的人吗?”路一明问。这个长得凶神恶煞的大高个男孩他见过几次,每次都是在接颜琰的路上看到他和人干架。
  见颜琰点头,路一明语重心长地说:“看不出来这人这么好心。上次去接你的路上,他就是街上打群架的领头的那个。”
  年轻气盛的男孩总是容易冲动,从外观来看,元昊实在是个爱惹事的不良少年。路一明很难对他留下好印象。
  自打充当起“家长”的角色,路一明的心态渐渐有些像做爸妈的转变,总怕别人带坏了自家乖巧可爱的小女孩。虽然小颜有些小叛逆,但总体是还是很讲道理的。“虽说他这次帮了忙,但那种男孩子太容易惹祸。还是少来往。”
  “知道了知道了。您可是负责,比我爸爸都负责。”从前可没人管她这些。
  路一明哭笑不得,都说家长管多了会惹孩子讨厌,可他明明也就比颜琰大了十岁不到。
  “晚上去我家吃饭吗?”他有点要哄她开心的意思。总是去颜琰家吃饭,他自觉应当礼尚往来才是。
  “你会做饭?”她可从来没见过他动手。至少李阿姨住院以来,每天的早餐都是自己给他带,中午也是她提前准备好便当,晚上也是在她家解决。
  “我会煎牛排。”野外生存的重要本领就是把生的变成熟的。
  颜琰提议:“还是吃火锅吧。”
  路一明蹲了下来,示意颜琰趴到他背上,把她进了15栋的院子里:“生病不需要忌口吗?”
  颜琰想了想:“那就吃广府那边的打边炉咯,清汤火锅。”
  颜琰也不算临时起意。她奶奶祖籍广府,最是中意原汁原味,讲求食材的清淡鲜香。可谓日日爱煲汤,无鸡不成宴。时间久了,自然养成了定期吃广府菜的习惯。
  肉食爱好者路一明的家里准备了不少的牛肉和河鲜海鲜,都是他爸最近垂钓的战利品外加朋友送的礼品。
  和颜琰家近乎奢华的厨房比起来,这里很是简略,唯独巨大的卧式冰柜略显离奇。想想他爸对于钓鱼运动的近乎痴狂和执迷不悟,也不是不能理解。
  如同颜琰热爱烘焙一样,她家的超大厨房里,炉具从天然气灶、卡式炉、微波炉到烤箱一应俱全,操作台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锅碗瓢盆,3个大立柜里工具和材料全都是用来做烘焙的。设备之齐全,场面之壮观,似乎开一家私房菜都绰绰有余。
  颜琰给路一明列了个清单,嘱咐他把卷卷也带了过来。
  上次她不过出门一会儿,外面突然打雷,卷卷在家叫得撕心裂肺。这只亲人的小狗除了胆子小外什么都很好,聪明可爱不拆家,还会主动讨要主人的摸摸,家里没人也不会叫。
  天气预报显示还有一两个小时就会有暴雨,卷卷如果看不到她就会嚎个不停。
  简单地处理了食材,路一明将餐盘摆了整整一桌,看得人食欲大开。这
  两人都没有餐前拍照的习惯,耐心地等着水烧开,路一明时不时找着话题。
  “我很久没吃打边炉了。南岭人都爱吃麻辣锅底的,每次徐煜他们喊我吃火锅我都推托有事。”
  “你去过广府?”
  “我姨夫就是广府人。”
  路一明的的姨妈嫁给了一个广府人,一家人常年在广府定居。从前还在读小学的时候,每逢放暑假,他都会去她家里住。广府人爱吃早茶,以肠粉、叉烧包、虾饺为代表。姨妈一家人是酒楼的常客,连带着路一明离了回家也吵着要吃早茶。
  “广府的饮食文化真是博大精深。我在广府的时候,每天都会去酒楼买奶黄包。说来也怪,我怎么吃都吃不腻。每天五个,雷打不动。我吵着让我妈专程去学,但她每次做的都不对味。”
  颜琰羡慕地看着神采风扬的路一明:“李阿姨可真厉害啊。”奶奶在世的时候,教会她做过不少点心。她和爷爷都对奶黄包情有独钟。这种包子香甜可口,内陷细腻绵滑,喜欢吃甜的人吃过之后很难不爱上。
  “噗,可别提了。她后来跟我说,路一明你再吃不腻我都要做腻了。”路一明想起来就忍不住笑。
  落在颜琰的眼中,变成了一种不自知的炫耀。被爱包围着长大的人,眼里永远散着光。很难觉察到不是所有人都拥有他们习以为常的东西。
  “没办法,我只好在外面买咯。可惜南岭这边的奶黄包全都是货不对板,卖的是流沙包。后来我妈后来只在心情好的时候做,我都想自己学了。我不是什么厨房杀手,但奈何对厨艺一窍不通。”
  “那下次早餐我来做奶黄包吧。”
  “那我可就有口福了。”
  锅里的水很快沸腾起来,烟雾不断升腾。路一明站起身,拿起颜琰的碗,把菜夹了进去。
  “谢谢。”颜琰接了过来,动起了筷子。
  热气翻涌,两个人吃得大汗淋漓。路一明时不时盯着颜琰看,生怕她因为觉得麻烦而不开口。每每煮完一点东西,他就先夹到她碗里。见她的筷子不曾停下来,他才放下心来自己吃。
  蘸料里没什么辣的,颜琰却吃得满脸通红。她吃得很专心,不敢让一点汤汁残留在嘴角。她的嘴唇泛起了血样的红色,如鲜艳的红宝石一般。
  路一明看着她的吃相恍惚了神。平心而论,她不是那种五官精致、长相艳丽的女孩。但越是盯着她看,越能发现她面孔的淳雅婉丽、秀润灵动,眉目间带着清隽的书卷气。越是相处久了,越是能发现她身上违和的、超越年龄的成熟感。
  只有在这样吃饭的时刻,当她心无旁骛的享受美食时,才能捕捉到一丝天真的孩子气。连带着他也胃口大开。
  如果没有铃声的打扰,这种温馨的气氛或许可以一直持续着。
  “喂,爷爷。您身体还好吗?”接到颜茂山的电话,颜琰的脸上满是笑意。
  对面那头的爷爷听起来精神不错,说话中气十足:“那肯定啊。我现在吃嘛嘛香,最近还学了画国画呢,改天给你过过眼。小琰呐,想爷爷没啊?”
  “那肯定啊,最想你这个老宝贝了。”用词之肉麻,显然是撒娇惯了。
  “哎,老了老了,老宝贝不中用了。我今天听人家说,你章爷爷病了,你抽空去看看他。”
  “好端端的出什么事儿了?我放学就过去看看。爷爷,你在那边孤苦伶仃的,要好好照顾自己啊。”
  “我有你安叔叔照顾呢。倒是你,一个人在家,注意安全。放假了来北和看我就行。”
  北和是座海滨城市,风光绮丽,气候宜人。
  自从老伴徐霞去世,颜茂山的身体就每况愈下,毛病越来越多。几个老伙计和小辈总劝他过去颐养天年。有专人照顾,有好友相伴,养身体的同时还能学点东西,对年迈的他来说再合适不过了。
  等到颜琰上了初中可以生活自理,颜茂山没了担忧,多年相伴下属安景才便去北和定居了。两地之间路程稍远,往返并不方便。从南岭到北和乘高铁要5个小时,坐飞机要4小时,算上从家到车站机场的时间,要花上大半天时间。
  祖孙两个都舍不得让对方太过折腾。除去寒暑假探望,颜琰和爷爷约定好隔叁差五就打电话说上几句。没想到这退休的老人家比她一个上学的孩子还要繁忙一些,接电话看心情,打电话看有没有急事。
  “好了爷爷,我这边打雷了,信号不好。下次再跟你说,拜拜。”
  屋外骤然下起倾盆大雨。漆黑的夜幕里有一道电光闪过,雷电一声接着一声,似乎要捅破了天。
  卷卷害怕得夹紧尾巴,冲向颜琰的腿脚下,试图扑进她的怀里。
  “我来抱它吧。”路一明搁下筷子,起身走到她,把狗放到了自己腿上,温柔地抚摸着它。
  按理来说,刚刚的一通电话应该与他毫不相关。他的教养也不允许他故意探听他人的家庭情况。然而对颜琰的好奇却怎么都压不下去,迫使他违背了自己多年固守的行为准则。
  “你家以前就住在逸景花园吗?”路一明出国不过是一年多以前。在他家买房住下来到他离家的这段时间里,隔壁的房子一直是空荡荡,永远见不到人影。
  “我很小的时候和爷爷奶奶住过一段时间。”
  那几年徐霞身体还不错,还有精力照顾她,祖孙叁人很是享受了一段天伦之乐。然而好景不长,她生了一场大病,没能熬过去。颜茂山怕住在这里触景生情,外加时不时往医院里跑,一家人便搬了出去。
  “怪不得了,我从搬进来就没看见过你家住人。我还一直很好奇,隔壁邻居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每年那颗橘子树结果子的时候我就一直在想,这家主人什么时候在呢?没人吃的话我帮忙捡了多好。”
  颜琰忍不住抿笑:“原来我家橘子树让你惦记了这么久啊。”
  “那当然。不过现在,我可不止惦记橘子树了。你家的好东西太多了。”
  “我怎么不知道我家还有什么宝贝值得惦记的。”
  “还有你哦。”
  视线交汇,颜琰的心尖轻轻颤动了一下。
  她艰难地屏住呼吸,试图平息自己的内心的焦躁不安。这是一个成年人对孩子的玩笑话,还是一个男性对一个女性的欣赏和宠溺呢?
  她无法断定,错觉是从哪一刻开始产生的,致使她萌生出变质的感情。
  她的思绪已经乱成一个紧密缠绕的线团,无人可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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