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重锦官城_分卷阅读_50

  店家一边将壁阁上陈列的几个云水紋花梨木首饰匣子拿下来,一边道:“那位小娘子以往来过好些回,模样俊俏,说话又轻声细语的,十足十的大美人。她有时候一个人来,有时候携了同伴,但多数时候都是只看不买,您也知道,咱们店里的首饰好是好,但这个价钱实在是……”
  实在是太贵,沁瑶瞥一眼首饰上标着的价钱,在心里暗暗接话。
  仿佛听到了沁瑶的腹诽,店家世故地一笑,接着方才的话头道:“所以后来那小娘子突然拿了一块那样稀罕的石头来店里做耳坠,我还有些纳闷呢。不只如此,当日她还在咱们店里买了好些首饰,像是一夜之间变得阔绰了似的,出手好不大方。”
  一夜暴富?沁瑶眉头蹙起,莫非她和冯伯玉猜得没错,柔卿等人的死果然与某位长安权贵脱不了干系?
  店家这时将几个首饰匣子搁在桌上,在沁瑶眼前一一打开,道:“这几样都是咱们东家这些日子新做的首饰,都新鲜热乎着呢,您看看可有入得了您眼的?”
  沁瑶低头一看,便见几个匣子内盛放着形状各异的首饰,有翠绿欲滴的翡翠蝴蝶,有红玛瑙嵌的珠花,有拇指大的东珠做的耳坠,每一样都流光溢彩,匠心独具。
  最别致是其中一枚梅花簪子,不知用什么材质所致,通体晶莹清透,五枚花瓣雕刻得极其逼真,当中一点粉色花蕊纤毫毕现,跟雪白簪子相映成趣,真真是巧夺天工。
  饶是沁瑶素来不热衷珠宝首饰,也不免发出一声低低的惊叹声,拿起簪子细细打量起来。
  店家对沁瑶的表现并不陌生,几乎每一个看中某样首饰的女子都会流露出这种神情,他得意地一笑,道:“如何?这枚簪子叫雪中寻梅,据东家说,是取意于本朝孟大诗人诗中意境,材质用的是东海寒玉,这种寒玉极为珍惜难得,多年来鄙店也就得了巴掌大的一小块,东家想着做镯子太小,做耳坠又太可惜,便做了簪子。您来得巧,这簪子今日才摆出来,若您明日来看,准保已经卖了。”
  诚如这店家所料,沁瑶确实看上了这枚簪子,拿在手上简直爱不释手,可她不必问价钱,也知道这等名贵饰物必定价值不菲,远远超出她的承受范围。
  摩挲了好一会,她割肉似的将簪子放回匣子,故作淡然道:“唔,还算不差,但还比不得那对雨滴耳坠。”
  说着作势欲起身,道:“也罢,既然那对耳坠需得碧紋水晶才能打造,我便试着去寻寻看,若真寻着了,再来贵店做耳坠吧。”
  她明明什么也不买,却还东拉西扯了那么久,眼下甚觉可耻,便准备脚底抹油,做全面的撤退。
  店家仍不死心,试图阻拦沁瑶道:“您请留步,我这还有一样首饰您没过目呢,您且看一看,说不定会合您的心意。”说着转身,从壁阁上最上一层架子上取下一个紫檀木匣子,小心翼翼打开匣盖。
  里头却是一串鲜红欲滴的红珊瑚项链,乍一眼看着无甚特别,离得近了,才发现每一颗珊瑚珠子俱被雕成玉兰花模样,雕工繁复,极费心思。
  “这可是咱们东家为店里的老主顾画了样子定制的,这个成色的红珊瑚可不多见,您若是喜欢,咱们店里还有一串胚珠,虽不能做一样的,但可以画了别的样子给您定做。”
  确实不差,但依然比不上那根雪中寻梅,沁瑶意兴阑珊地笑了笑,摇摇头,忍不住重又拿起雪中寻梅簪在掌中把玩起来。
  店家察言观色,低笑道:“我看这根簪子您着实喜欢得紧,别怪小的没提醒您,鄙店的首饰可都只有独一份,错过了可就再没有了。”
  沁瑶简直恨不得给自己念一段清心咒,将脑子里不该有的想头通通驱散出去才好,刚要义正严辞地起身告辞,身旁一直默不作声的阿寒忽道:“咦,那是不是澜王世子?”
  蔺效今日穿一件皂色长袍,腰间系着根玉色丝绦,头上未束冠,只一根乌木簪,一身装扮利落雅致。
  沁瑶是意外,起身打招呼道:“世子,你怎么会在此处?”
  蔺效走近,先对阿寒点点头,随后看着沁瑶解释道:“我恰好在西市办案,听手下说你在附近,便来看看,没想到真的是你。”
  说着,目光落在沁瑶手中的梅花簪,柔声道:“来挑首饰吗?”
  ☆、第45章
  沁瑶顾忌地瞥一眼那位满脸笑意的店家,将簪子放回首饰盒,起身笑道:“随便看看,可惜没有相中的。”
  说着,对蔺效使个眼色,迈开步子便往外走:“店家,今日就到这吧,等我什么时候寻着了碧紋水晶,再来你们店里做首饰。”
  蔺效飞速看一眼桌上的首饰盒,迟疑片刻,见沁瑶已往前走了,只好跟着出来,纳闷道:“碧纹水晶?你要用碧纹水晶做首饰么?”
  沁瑶想起蔺效曾帮她夜探大理寺,对几桩案子的首尾不算陌生,有心想跟蔺效说说自己的推测。刚一开口,猛然想起若真和盘托出,不免会扯出冯伯玉私下拿出柔卿等人遗物之事,虽然她相信蔺效的为人,还是不愿意给冯伯玉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斟酌了一会,便将冯伯玉一节隐去,只说由于自己对几桩案子太过好奇,央着师父使了些障眼法,师徒二人潜入大理寺,取了柔卿和文娘的遗物来看。
  “我知道这样做不合规矩,但我总觉得这几桩案子不那么简单,所以才想方设法去验了文娘的尸首。”沁瑶声音有些发虚,头一回在蔺效面前说话这么没底气。
  蔺效这些日子派人常嵘等人轮班守护沁瑶,怎会不知事情的来龙去脉?如今见沁瑶有意维护冯伯玉,他自然不便点破,可一想到沁瑶这些日子宁愿去找冯伯玉,也不愿找他帮忙,心里不免又酸又涩。
  默了好一会,方开口道:“阿瑶,我这些日子奉了皇上旨意在查大隐寺之事,一时半会抽不出功夫。但你若要继续追查平康坊那几桩案子,我自会去跟刘赞打招呼,你不必有所顾忌,只管去大理寺察看尸首便是了。”
  说完,恨不能再在后面添上一句:不要再去找那个冯伯玉了。
  沁瑶听了这话,只觉得蔺效实在是个面冷心热之人,心里不由涌起浓浓的感激:“前些日子已经麻烦过世子一回了,见你事忙,就没再好意思再去叨扰世子。既然世子不嫌麻烦,往后若有需要世子帮忙的地方,我自会再厚着脸皮去找你。”
  蔺效见沁瑶这般郑重其事,不由有些哭笑不得,但心里那股沉甸甸的闷胀感总算缓解了些。
  他从怀中拿出那晚沁瑶托阿寒去找他时递给宫人的玉牌,重交还给沁瑶道:“这块玉牌你依旧拿着,若真如你所说,此案幕后之人有些来历,恐怕轻易不好对付,你万莫私自行动。”
  虽如此说,他也知道这句话不过白嘱咐,沁瑶的性子向来是遇强则强,若真让她查出了什么蛛丝马迹,恐怕不会因为畏惧困难而轻易放弃。
  沁瑶未来得及答话,常嵘忽从街道另一头匆匆走过来道:“世子,皇上急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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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沁瑶和蔺效道了别,未回瞿府,径直跟阿寒去了青云观。
  观内静悄悄的,一路行来,一个香客及观内子弟都不见,直走到内院,方看见小道童福元正坐在师父的卧房门口打着盹。
  “师父呢?”沁瑶跟阿寒意识到清虚子多半在午睡,将福元唤醒,悄悄问他。
  福元见是大师兄和大师姐回来了,忙揉着眼睛起身道:“方才观里来了一个和尚,师父跟那和尚在房里说话呢。”
  和尚?沁瑶跟阿寒面面相觑,师父什么时候跟和尚有了来往?
  正纳闷着,房门吱呀一声,清虚子领着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从房内出来了。
  看到沁瑶和阿寒,清虚子面色明显的一僵,似乎没料到他们二人会在这个时候回观。
  沁瑶和阿寒的惊异程度也绝不亚于清虚子,因为跟在师父身后出来的那位和尚竟然是清虚子多年来的死对头——缘觉方丈。
  沁瑶目光来回在面色铁青的师父和一脸淡然的缘觉方丈身上扫来扫去,心里头直犯嘀咕,师父和缘觉不是历来水火不容,恨不能老死不相往来吗?
  而且如果她没记错的话,缘觉方丈前些日子才因寺内进贼匪一事被官府抓了起来,怎么此刻却能大摇大摆地出入青云观?
  沁瑶满腹疑云,未免唐突,不好一味盯着缘觉打量,只好将狐疑的目光投向师父。
  清虚子显然没有向两位徒弟做解释的打算,完全无视沁瑶的目光,自顾自引了缘觉方丈便往院外走。
  两人路过阿寒时,缘觉忍不住停住脚步,静静地看向阿寒,目光隐隐透着几分哀恸和悲悯。
  阿寒茫然地看看缘觉,又看看师父,颇有些不知所措。
  清虚子忍不住重重地咳一声,缘觉这才回过神来,将目光从阿寒脸上移开,双手合十对清虚子低声道:“请留步,不必相送。”声音倒一如既往的沉静如水,让人心定。
  清虚子哼一声:“没打算送你,走好。”话虽这么说,却站在院中不动,直到目送缘觉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口,方回了厢房。
  沁瑶紧跟在师父身后,很想问问师父缘觉因何事来青云观,但瞄一眼师父阴得要下雨的脸色,悄悄吐吐舌头,又将话全数咽了回去。
  屋子里简直针落可闻。过了好一会,还是阿寒不知死活地先开口了:“师父,我和阿瑶用指阴符试出了文娘的尸首上有邪气。”
  清虚子身子动了动,目光朝沁瑶扫来。
  沁瑶忙坐直身子,老老实实将这几日的发现都告诉了师父,未免师父不相信她的推论,她甚至将那包包着文娘头发的纸包重又取出,用指阴符当面试给师父看。
  清虚子微眯着眼,眼看着指阴符刚一靠近纸包中的头发,幽蓝的火苗便自符上窜起。
  渐渐的,清虚子神情转为凝重:“这文娘便是在狱中自缢而亡的那位?”
  沁瑶点头,试探着看向师父道:“平康坊死的这几位女子中唯有她五官齐全,也唯有她的尸首未曾用无涯镜试探过。若不是偶然听冯大哥提起,我也想不起来用指阴符来查验她的尸首。”
  清虚子面色骤然变得极为难看,起身快速地踱了两步,猛一顿足,看向沁瑶二人道:“你们该记得为师曾跟你们说过,妖界中有一项极为阴毒的邪术,名唤’返阳’。百年前,曾有邪物为使死去同伴复活,四处挖人五官拼做一处,随后做法招魂,因这种邪术太过血腥残暴,至今被佛道两界中人视为天下第一邪术!”
  沁瑶和阿寒齐齐点头:“自然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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