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五 决战10

  “风!风!风!”
  让人毛骨耸然的低沉怒吼突然响起,压倒了战场上的一切声音。后金重骑兵遁声望去,只见一股灰色的金属风暴突然啸起,沉沉呼啸着从明军头顶掠过,照着他们猛罩下来,登时惨叫声大作!他们虽然人马俱披重铠,刀枪不入,但是那破阵弩威力实在惊人,而且射出的是铁骨弩箭,威力倍增,他们的铠甲根本就抵挡不住,箭镞入肉的闷响和痛苦的惨叫此起彼伏,战马中箭后痛苦的狂嘶极为凄厉,一击之下,那些重骑兵便倒了下上百!
  完全没有反应的时间,不等重骑兵举起盾牌,第二牌弩箭紧接着落了下来,又把他们给扫倒了一大片。指挥重骑冲阵的固山额真几乎咬碎了牙齿,这些重骑兵都是精英中的精英,是后金摧城拔寨的重锤,现在却成了明军的靶子,被人家一射一个准!他嘶声咆哮,带头朝着明军猛冲过去。所有人都清楚,如果他们后退或者继续呆在原地,只会被河洛新军那些熟练的掌握了座标使用技术的射士一批批的射成海胆,只有与明军搅成一团才能迫使明军射士停止放箭。眼前的明军就那么几百人,只要冲破这道单薄的防线,他们就可以冲进方阵中心,尽情砍杀那些可恶的射士了。至于明军的横刀手,根本就不在他们的考虑之内,河洛新军的横刀是削铁如泥,但是手持横刀的步兵是无论如何也挡不住高速冲锋的骑兵的!
  只是现在想将马速提起来有点困难。一来,人马俱披重铠,战马的负担过重,打了这么久,体力消耗实在很大,有点跑不动了;二来,地上的尸体太多了,形成了障碍,战马想跑过去真不容易。不过眼前就那么几百人,慢点也没关系,冲过去就行了。
  他们踏着累累尸骨,成功的冲了过去。
  迎接他们的,是数百道白练一般的斧光。十几斤重的长柄巨斧同时扬起,又同时落下,上劈甲将,下斩马腿,斧光所向,血肉横飞!
  是明军的重装步兵!
  数百重装步兵铜墙铁壁似的挡在了他们面前!
  甲喇额真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他知道,这一仗他无论如何也打不赢了。如果马力充足、没有障碍,这几百重装步兵将被他们毫无悬念的辗成肉酱,但是现在不行,现在他们的马速提不起来,丧失了冲击力的骑兵对于重装步兵而言,就是案板上的一块肉,他们爱怎么砍都可以!
  “撤————”
  这道最简短的命令也仅仅来得及说出一半,一把巨斧便斜斜劈落,将甲喇额真的胸腔由右肩至左肋的划开,内脏泥石流似的倾泄而出,当场就挂了。放倒他的是徐猛,这个肌肉男一把巨斧抡得呼呼风响,见人砍人,见马劈马,一斧下去,人马俱碎,连斩数人。他的六百个兄弟同样神勇,奋勇而前,大肆砍杀那些窝作一团的重装骑兵。后金轻骑兵和步兵大惊失色,放弃追杀东江军,冲上来保护重骑兵,结果招来了更加惨烈的屠杀,几百把巨斧同时扬起,落下,每一斧下去都溅起大股鲜血,面对如此猛烈的劈斩,能留具全尸都是奢侈的。
  后金进攻的锋芒总算是被挡住了,溃逃的东江军乘机新集结,手持横刀长矛奋勇杀出,与后金杀得血肉横飞。
  杨梦龙暗暗松了一口气,还好戚老头提醒得及时,早早将徐猛给调了过去,不然的话东江军的防线肯定要被打穿了,后果不堪设想!现在的情况就是:河洛新军和川军在正面死死的顶住了后金的进攻,东江军在后方勉力支撑,而明军的骑兵在卢象升的带领之下领着后金的骑兵在战场边缘兜圈子……没错,四千多明军骑兵正领着七八千后金骑兵四处兜圈子,灵活的调动给后金造成了巨大的压力,必须分出至少四分之一的力量来防着这些骑兵,免得他们突然发动攻击。后金已经在大凌河战场领教过枪骑兵的冲击力了,那快如电闪,锐如刀锋破竹的冲击,令每一个经历过那场战役的人都不寒而栗,他们可没有兴趣再来一次了!但是这样兜圈子白白浪费马力也不是个办法,河洛新军的枪骑兵一顶钢盔一副胸甲就完事了,整套防具总重不过二十来斤,战马披的是纸甲,也很轻巧,负担远比后金骑兵要小————他们哪怕是最轻的棉甲也得有个三十来斤呢,这样兜法迟早会被累趴下的,真是太难受了。
  “火箭炮还有多少弹药?”他问。
  火箭炮部队指挥官迅速报告:“只够打一个齐射了!”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这玩意的工艺还不够成熟,产量自然低下。最主要是火棉产量太低了,一个月才两三吨硝酸,做硝化甘油需要它,做火棉需要它,什么都要用到它,这一分摊下去就没多少了,能拿来当发射药的火棉也就有限,火箭炮这嗖嗖跟一阵集火齐射,几百斤火棉就飞出去了,还能打一个齐射都算不错了。杨梦龙手一挥,说:“听我的命令,我让你们开火你们再开火!”
  指挥官敬礼:“明白!”
  正说着,戚虎神色凝重的走了过来,说:“大人,黄帅来了!”
  杨梦龙眉头一皱:“他怎么来了?快请!”
  黄龙确实来了,不过不是走过来,而是被抬过来的。一看到他的样子,杨梦龙大吃一惊:他的右臂被齐肘斩断了,胸口插着好几支利箭,浑身都是血,伤得极重!杨梦龙瞪着抬人过来的毛永俊和黄玉郎,怒吼:“你们怎么搞的?为什么没有保护好黄帅!?”
  毛永俊和黄玉郎羞愧的低下头,不说话,身上那一道道血淋淋的伤口告诉杨梦龙,他们尽力了。
  黄龙挣扎着说:“小杨帅别怪他们,是……是我自己冲上去的……”
  杨梦龙破口大骂:“你白痴啊?你是一镇总兵,冲锋陷阵这种事情是你应该做的吗?你怎么就不想想万一自己挂了,东江几十万军民依靠谁呢!?”
  黄龙喘息着说:“我……我从来都不知道原来自己这么勇猛的……跟着你打仗,痛快……嗬……嗬嗬……痛快……”他喃喃说着痛快,胸口急剧起伏,嘴里喷出一股股血沫,抽搐起来。
  杨梦龙叫:“军医官!军医官!”
  军医官应声而到,一看黄龙,却见他的头已经歪到了一边,闭上了眼睛,脸上还满是得意之色,不禁有些黯然,说:“大人,黄帅已经去了!”
  杨梦龙只觉得胸口堵得慌,发出一声怒吼:“我操!”
  他不爽了还可以骂人,现在岳托、杜度、莽古尔泰等人却已经欲哭无泪了。谁也没想到明军会如此强悍,不仅远程攻击能力无以伦比,近战能力也不逊于后金,那一丛丛步槊不断收割着生命,不管是白甲兵还是索伦死兵冲上去,都很快就会被捅成马蜂窝,虽然他们也在不断杀伤着明军,可是这样的交换人丁稀少的后金真的无法承受!对东江军的攻击刚开始的时候还算成功,几乎打穿了东江军的防线,但是东江军在黄龙的带动下发动了近乎疯狂的逆袭,接着,要命的重装步兵又杀了出来,进攻的矛头迅速被铲平了,演变成了一场可怕的拉锯战,每一分每一秒钟都在吞噬着大量后金勇士的性命!明军的表现已经再清楚不过的告诉了这几位骄狂的贝勒:想要突破我们的防线?可以,拿两倍以上的尸体来填吧!
  即便几位贝勒下了最大的决心,要不计代价的消灭天雄军和河洛新军,但仍然无法承受如此惨重的伤亡,后金打不起这种仗!
  怎么办?
  莽古尔泰揪着岳托的衣襟,大声叫:“怎么也打不下来啊,怎么办!?”
  岳托怒声说:“一层层的啃吧,还能怎么办!”
  莽古尔泰两眼喷火:“一层层的啃?照这样打法,等我们啃开明军的防线,我们也没有几个活人了!而且,他们的骑兵还没有投入战场!”
  岳托瞪着不远处那面旗帜,两眼红得几欲喷血。
  那面旗帜漆黑如墨,北方人嘛,按五行的划分,是尚黑的。漆黑的战旗上,一头猛虎怒目圆瞪,仰开狂啸,几乎透旗而出,将冲过来的后金士兵撕成碎片!就在那面战旗下面,那个曾经在大凌河畔让他蒙受了生平未有的奇耻大辱的娃娃脸正在一本正经的调兵遣将,河洛新军、登莱新军、川军、天雄军、东江军……无数精兵悍将遵从他的号令,一队队的补充到厮杀得最惨烈的第一线,死不旋踵。这个家伙似乎注定是后金的克星,但凡有他参与的战役,明军拼杀之凶狠,意志之坚韧,斗志之高昂,都是前所未有的,一次次让后金死伤惨重,损兵折将。
  杨梦龙,难道你真的是我大金的克星,注定要毁灭我大金的霸业么?
  我偏不信这个邪!
  岳托突然发出一声厉喝,一扬马刀,带着三百名白甲兵朝着杨梦龙的将旗猛冲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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