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世界上最可怕的场景

  他朝我们挥了挥手，颇有些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气势，让同为社畜的我感同身受地心酸了一把。
  “等一等。”我思忖再叁，还是叫住他，递给他了……一块眼珠子。
  连皮带肉，新鲜出炉，是我刚从阿撒托斯身上揪下来的。
  在火车上的事故发生后，阿撒托斯就再一次调整了自己的身体构造，在他愿意的情况下，现在别人碰到他不会再出什么意外……应该吧。
  “请拿好这块护身符。”我正色道，“伟大的阿撒托斯会庇佑你的。”
  “……就这玩意儿的造型，拿着它反而容易出问题吧？”丁一吐槽道，“而且我吃饱了撑着要找一个傻逼来庇佑我啊？”
  话是这么说，他还是接了过去，随手放进了兜里。
  有那么一瞬间，我看到那只眼珠子对着他翻了个白眼。
  ……说来都是黑猫的错，它数年如一日孜孜不倦地在群里用傻逼这两个字代称阿撒托斯，导致这个代称已经深入人心，所以丁一才会这么吐槽。
  在我和Aya的注视下，丁一推开门，走到阳台，接了电话。
  “是，是……好的，只是……上次安排的工作我正在做，手上实在抽不出来空……没错，对对，就是意大利那边的事，我们也收到了通知，前段时间一直在加强安全管理，休假我都还没补呢……”
  一开始我还能看到他压低的说话声，后来声音就越来越小，只过了大概几十秒，阳台上就一点声音都没有了。
  我和Aya猫着身子小心地推开阳台的门，不出意外，整个阳台都已经消失了。
  Aya失魂落魄地关上门：“我那个洗衣机才买不到半个月，好几千块啊，没了……”
  ……重点是这个吗！
  因为兜里还揣着阿撒托斯，我大体上还比较淡定，和她一起坐下来，拿起了桌上的资料：“刚才你的剧情还没说完吧？我先看看剧本。”
  用了几分钟的时间，我把整个模组翻了一下。
  毕竟是新人团，剧情确实比较简单，大体上讲的是这座楼房里封印了一个异界生物，需要诸位调查员来找出真相，阻止该生物破除封印。
  几十年前，本地曾经有过一个邪教团，他们供奉的巫女召唤出了一个怪物，这件事惊动了政府，最终巫女和政府达成合作，在这栋楼里布下封印，将异界生物困在了这里。
  几十年过去，曾经崭新的大楼变得陈旧，封印的力量也开始减弱，异界生物和这栋大楼逐渐同化，最终，整座楼都变成了异空间。
  一旦踏入这里，就已经踩在了现实和异界的分界线上。
  那些和房间一起消失的人并没有死亡，而是回到了现实，留在原地的人，才是被困的一方。
  被困在异空间内部的人员，需要通过调查整个屋子来获得真相。
  只要在零点之前修正封印，就能达成完美结局，和现实里的同伴汇合；反之，异界生物就会从这个房间里跑出来，将整个城市都同化。
  看到这里，我安慰了Aya一句：“如果这上面写的是真的，你的洗衣机没事啦。”
  Aya：“……有道理哦。”
  看完剧本后，我又拿起了其他几人的角色卡。
  内容和大家做的自我介绍都没差，技能基本上是参照本人设置的，饺子的属性明显是个战斗人员，蛋糕和丁一的技能更偏向于解谜，我的技能则主要点在了聆听和格斗上……
  等等，聆听？
  我忽然想起了自己两度听到的那个奇怪的声音，便将这件事告诉了Aya，让她暂时不要出声，再一次试图找出声音的来源。
  放下手里的资料，我蹲下来，趴在地毯上听了一会儿，慢慢地挪动方位，最后将耳朵贴在了Aya所坐的沙发上。
  声音变得清晰了。
  像是有数只触手彼此纠缠，像是电视信号不好时的杂音，又像是沙粒集体跌落在地面的碰撞声，还夹杂着弹簧被拨动的声音……许多细小的声音混合在一起，显得十分杂乱，让我听不出里面到底是什么。
  “你的沙发里有东西。”我说，“要不要打开看看？”
  Aya犹豫片刻后点点头，从厨房里拿出来了一把崭新的菜刀，上面的标签都没撕。
  联想起这个人天天在群里晒外卖的情景，我对她的死宅程度再一次侧目——感情这家伙从来不用厨房的？
  “我来吧，如果有什么问题，你就往卧室里跑。”她没有把菜刀递给我，而是挡在我面前，如临大敌地站在了沙发前，“这个沙发是我买的二手，弄坏了也不值钱，买之后我只洗了一遍，没注意过里面有什么。”
  说着，她伸手比划了一下，寻找下刀的角度。
  想着有阿撒托斯在，我也没有阻止她，而是站在后面静观其变。
  她的动作很利落，伴随着“刺啦”一声，沙发被划开了一个大口子。
  ……然后。
  我此生见过的最可怕的场景出现在了眼前。
  蟑螂。
  超级大的蟑螂。
  会飞的，会啪嗒啪嗒往你身上扑的蟑螂。
  无数的蟑螂如同被捅了马蜂窝一般从撕裂的口子里喷涌而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毫无章法地往四周奔走，速度快到变成了一块块黑色的残影，我的视线里一时只剩下了蟑螂蟑螂蟑螂蟑螂蟑螂蟑螂蟑螂蟑螂蟑螂蟑螂蟑螂蟑螂蟑螂蟑螂蟑螂蟑螂蟑螂蟑螂蟑螂蟑螂蟑螂蟑螂蟑螂蟑螂蟑螂蟑螂蟑螂蟑螂蟑螂蟑螂蟑螂蟑螂蟑螂蟑螂蟑螂蟑螂蟑螂蟑螂蟑螂蟑螂蟑螂蟑螂蟑螂蟑螂蟑螂蟑螂蟑螂蟑螂蟑螂蟑螂蟑螂蟑螂蟑螂蟑螂蟑螂蟑螂蟑螂蟑螂蟑螂蟑螂蟑螂蟑螂蟑螂蟑螂蟑螂蟑螂蟑螂蟑螂蟑螂蟑螂蟑螂蟑螂蟑螂蟑螂蟑螂蟑螂蟑螂蟑螂蟑螂蟑螂蟑螂蟑螂蟑螂蟑螂——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以有生以来最快的速度奔到卧室前，开门，关门，上锁，一气呵成。
  两个绝望的女人互相抱着痛哭流涕。
  “呜呜呜呜……阿赦……我看见了地狱……是地狱……”
  “呜呜呜……Aya，这个房子不能要了，我们烧了它吧。”
  竟然以为阿撒托斯就是这世上最可怕的东西，我真是太肤浅了……
  痛哭之后，我双眼无神地望着天花板，久久没有动弹。
  Aya像一只失去梦想的咸鱼一样倒在床上，喃喃道：“我这辈子再也不想买二手了……”
  十分钟后。
  Aya：“我……我们还是出去吧，还没搞清楚情况，还要调查一下这个房子……”
  我：“是呀，哈哈，角色卡我也还没看完呢……”
  没人动。
  二十分钟后。
  我：“不能再耽搁了，如果剧本内容是真的，那我们必须在零点之前调查出真相！”
  Aya：“哈哈哈，没错没错……”
  没人动。
  叁十分钟后。
  我们终于下定了决心，带着痛不欲生的表情，艰难地打开了一道门缝。
  无事发生。
  想象中的“一大堆蟑螂扑面而来”的场景没有出现，但这并不意味着危机就解除了。
  知道比“房间里出现了蟑螂”更可怕的是什么吗？
  是“刚刚还在房间里的蟑螂消失了”。
  那一窝杀伤力堪比邪神的蟑螂大部分都失踪了，也不知道是藏到了哪个角落，只剩下十几只被我和Aya踩死的尸体横在地毯上，有几只还没死透，在原地冷不丁地就会抽动两下。
  “这房子不能要了。”Aya面色坚定地说。
  我蹑手蹑脚地走出去，绕过沙发，颤抖着去拿桌上的资料。
  好消息是并没有蟑螂冒出来，坏消息是资料堆里抖出来了两块蟑螂卵……看来这个房间已经彻底沦为邪神的苗床了……
  我拿着角色卡，好不容易才看进去上面的文字。
  ……之前好像是只看到了每个人的技能和属性？背景和经历还没来得及看？
  我把几张纸翻了一面。
  饺子的履历很普通，和我对他的了解差不多，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蛋糕妹子的履历上则详细地添加了一些和“巫女”有关的设定。
  几十年前那位封印了异界生物的巫女，设定上是她的外婆，剧本中蛋糕这个角色来参加聚会，也是想继承外婆的遗愿、重新完成封印。
  我又拿起丁一的角色卡，内容同样没什么特别的，只是对他的职业有一句描述：SKT公司中国分部的职员之一，负责与当地政府接洽工作。
  我问了问正在到处检查房间的Aya：“你知道SKT公司是什么吗？”
  “嗯？你看看给kp的资料里有吗？”
  “没有。”
  “那可能是黑猫随便写的吧。”
  不，它不可能随便写无用的信息。
  不过说起黑猫，我倒是隐约想起了些什么。
  很早之前，我似乎听它提起过一个名字是叁个字母的公司，但具体的内容记不太清了。
  我想不起来细节，只好把这件事先放到一边。
  到现在为止，剧本和角色我都看得差不多了，只剩一下一个疑问。
  “Aya，你一开始说这里有一个非人类是什么意思？模组里好像没解释？”
  “这是个文字游戏。”Aya解释道，“屋子里一直存在一个异界生物，所以‘在场诸位之中，有一个家伙不是人类’这句话是绝对正确的。这句话的主要作用是让调查员们彼此产生不信任感，增加通关的难度。”
  听起来有理有据，而且这的确是黑猫喜欢玩的手段。
  但我总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
  我拿出手机，趁着Aya没注意的时候打字给阿撒托斯看：她说的是真的吗？
  和之前一样，两根透明的触手把自己捏成耳机的形状，钻进我的耳中，随即，我听见了他的回答。
  “以人类的标准来算，加上我，这个空间内目前有五个智慧生物。”
  阿撒托斯的声音平缓，没有多少感情色彩。
  “在场诸位之中，你是唯一的人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