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6章 富贵荣华

  沈康等人与王夫人在偏厅寒暄许久,这位高高在上的中都留守司正留守却迟迟没有出现。
  江柳愖不时的朝门外看去,似乎有些着急了。
  王麓操与一个妇道人家能有多少话说?寒暄到现在,已然用尽耐心了。
  沈康始终的陪着笑喝着茶,累了便推说要如厕,躲上一会儿,到了后来,江柳愖瞧出了沈康的伎俩,便也随着沈康频频出去透透气。
  王夫人面上笑着,心里也急。
  她一个大户人家的妇人,往日闲来无事和贵妇们一同品品茶赏赏花还好,如今陪着三个初次相见的毛头小子聊了这么久,怎么会不累呢?
  她强忍着打哈欠的冲动,竭力的维持着自己的精神头儿。
  “麓操啊,你那两个同窗怎么还不回来?”
  王麓操早已经喝了一肚子茶,习惯性的将茶杯端了起来,又有些反胃的放了回去,缓缓的笑了笑,道:“许是贪恋府上风景,不知蹿去哪儿消遣了。”
  王夫人笑笑,道:“哈哈,你这孩子,倒是善谑。”
  王麓操“...”我明明说的是真话。
  沈康与江柳愖到茅厕躲清闲,倒的确有些流连之意。
  王府之中如厕是有大规矩的。
  寻常人家不过就是一间临时搭建的茅房,但王府的茅厕却是套屋。
  外间有供人换衣裳的小隔间,另有一供人净手洁面的屋子,到了最里面,一间四方小屋才是如厕之地。
  如厕以后,自有伺候的下人递来绢布。
  沈康初初接到这绢布的时候还有些诧异,蹲在里面待了一会儿,才想明白,敢情儿,这王府用绢布擦下身啊?
  这样的奢华程度,真令人咋舌。
  清理好了下身,恭桶便被下人从后门拿出去清洗,又重新换了干净的恭桶回来。
  沈康来到净手房,遇上了江柳愖。
  江柳愖笑问道:“还以为你掉恭桶里出不来了呢。”
  婢女双手擎着琉璃盘子,递上澡豆来。
  沈康和江柳愖各自抓了些,江柳愖笑道:“王家的澡豆真是费了心思做的。”
  沈康闻了闻,道:“的确是馥郁芬芳。”
  江柳愖笑了笑,转眸看向低垂眉眼的侍婢,问道:“这澡豆有什么乾坤?”
  侍婢不多说一句话,但听江柳愖问起,连忙放下手里的琉璃盘子,俯身行礼,一字一句的回道:“回公子话,王府的澡豆都是由丁香三两,沉香三两,?青木香三两,桃花三两,钟乳粉三两,真珠三两,玉屑三两,蜀水花三两,?木瓜花三两,木柰花四两,梨花四两,红莲花四两,李花四两,樱桃花四两,白蜀葵花四两,旋覆花四两,麝香一铢,共十七种药材组成,再捣诸花,别捣诸香,真珠玉屑别研成粉,合和大豆末七合,研之千遍,密贮勿泄。”
  侍婢答的认真,又接着道:“此方取自《千金翼》,常用洗手面作桩。一百日其面如玉,光净润泽,臭气粉滓皆除。咽喉臂膊皆用洗之,悉得如意。”
  沈康听得有趣,又诧异于这么一个小小的澡豆能够有这么大的文章,不由得又垂眸看了看手里的澡豆,心中笑了笑,无论什么年代,这贫富差异都是如此巨大啊。
  江柳愖斜睨了沈康一眼,笑道:“这澡豆比我家里常用的要讲究。”
  沈康下意识的抬眸看看江柳愖,是询问的眼神。
  江柳愖假装没看见沈康的眼色,对侍婢摆摆手,道:“外头等着,小爷不喜人伺候。”
  侍婢不敢反驳,便将澡豆放回了一旁储藏的小阁,低垂眉眼着道:“公子请自便,奴婢退下了。”然后退出门外。
  待房门关上了,江柳愖笑了笑,兀自净手洁面,又细细的在手上脸上涂了面脂膏,然后一把将擦手的软巾扔在了盆里,坐在了一边。
  沈康见他气性不小,也不调笑,便坐在他身边,问道:“二兄有话要说?”
  江柳愖猛地抬起头来,目光里全是怒火。
  想了想,又将脸别到一边,喘着粗气。思来想去,终究觉得气不过,又是转过头来,正迎上沈康一脸笑意。
  江柳愖皱起眉心,满脸怒气,问道:“你笑什么!”
  沈康微微蹙眉,道:“二兄向来是豪气干云,一身是胆,自何时起,二兄也学会了那些酸儒的婆婆妈妈了?”
  江柳愖一拍大腿,道:“小爷是婆婆妈妈么?小爷是想起那江边打渔的渔夫!得到了几串钱就高兴成那般模样,得了钱却舍不得给自己的孙儿看病,想起了那些日头还没升起来,就等候在城门口,要出城去奔波的小商小贩,想起了这一路上遇上的那些平民百姓!再看看这屋里的东西......我气,我气他们如此奢侈浪费!”
  沈康笑容不改,就这么炯炯的看着江柳愖。
  江柳愖咬了咬嘴唇,接着道:“我也想起了我家中,又何尝不是如此呢?从前我不承认这有什么不对不好,那是因为离家在外,我已经忘了在家享受的那些,而今又见到了,也就又想起来了。”
  他抬眸看向沈康,问道:“这,有什么不对的么?”
  沈康笑道:“没有。”
  江柳愖诧异的看着他:“可那日在渡口,你分明不是这般说的。”
  沈康笑着起身,道:“魏晋时代,贵族子弟常云,贫学儒,贵学玄。儒家之道在于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玄道乃是教人体味自然真情,二者从来不冲突,又何来的贵贱?当今陛下将自己当做超脱世俗的修炼真人,而百姓受其影响也开始日夜修道,朝堂乱,民间也就乱了。可是,玄学中蕴含着天地大道!端看学的人如何掌控这个度。”
  江柳愖眉梢轻挑,哼笑道:“度?”
  沈康点了点头,笑道:“度。”
  然后,接着道:“贫者无法选择过什么样的日子,贵者却可以。奢侈,有度,便是贵族。奢侈,无度,便是暴发户。若贵者都没有权利享受,那么谁还有资格呢?总不能分明有好东西,却只放在那儿看着,将其视为洪水猛兽吧?”
  他笑着拍拍江柳愖的肩膀道:“二兄,淡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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