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节
“我从头到尾想引来这里见我的人,都是你,祁文府。”
饶是祁文府向来天塌不惊,此时也是忍不住露出错愕之色。
他心中绕成了麻线团,就跟猫爪子挠来挠去似的,微张了张嘴。
祁文府沉默了半晌才让自己冷静下来,看着苏阮说道:“你是说,你想让我帮你,查你爹和荆南的事情?”
苏阮点点头。
“凭什么。”
祁文府就那么看着她:
“南元山跟此事有关,你尚且知道他可能会置身事外,不顾你和宣平侯府的死活,你为什么觉得我会自找麻烦帮你。”
“就算我想要账册,只要知道在你手里,我就有别的办法来逼你交出来。”
“你说你是故意引我来此见你,又与我说这么多,你就这么肯定我不会和那些人一样,为了账册对宣平侯府动手?”
第49章 交易
苏阮听着祁文府的话,扬扬唇:“你不会。”
祁文府皱眉。
苏阮说道:“我在荆南的时候,就听人说起过祁大人的过往。”
“十六岁入翰林院,十七岁离京赴安融,平定安融匪患,扳倒巡守都督盛洪海。”
“十九岁回京之后,祁大人便因政绩斐然直入吏部,从七品主事做起,三年之间连升十四阶,二十二岁便任正三品吏部侍郎。”
“朝中若论聪敏之人,无人能及祁大人。”
祁文府不是没听人夸赞过他,比之这夸张的赞美之言更是无数,可是莫名的,听着眼前这小姑娘熟悉的说着他的过往,他心里隐晦的升起那么一点点高兴来。
他嘴角轻扬,随即又想起现在情况不对,连忙抿着嘴唇将嘴角拉平了,不过眉宇间的那股子厉色却淡了许多。
苏阮看着祁文府变化,眼角微抽了抽。
怎的一世了,还是这般自恋?
苏阮压着到了喉间的笑意,继续说道:
“祁大人尚在微末之时,就敢迎难对抗盛洪海,而当时只不过是因为盛洪海强占安融民女。”
“盛洪海强要那女子身子,逼得其上吊自尽,其一家将盛洪海告上府衙,你接状纸之后便不肯罢休,明知势弱却依旧穷追不舍,生生将比你官高两级无人敢碰的盛洪海扳倒。”
“后来你回朝之后,在吏部升迁之路,更是一路踩着朝中奸佞之人尸骨而上。”
“如你这般眼中容不下沙子的人,又怎么可能看着荆南大旱之后,因朝中赈灾不及,小人作祟,致使荆南饿殍遍野,百姓流离失所而无动于衷?”
苏阮说到荆南的事情时,那细微的笑意退去,声音也喑哑了几分。
“你入吏部之后,本是前程大好,人人都道你若不出差错,三十岁之前定能官拜尚书之位,可是你却在鼎盛之时突然离开朝堂。”
“我与大哥打听过祁大人的事情,他说朝中谁都不知道你为什么会突然离开吏部,只是隐约听过传闻,说你在离开吏部之前曾与皇上有过争执。”
“皇上动怒,虽准你离开户部却下令让你在府中禁足三月思过,后来次辅南元山出面替你求情,才缓和了皇上与你之间的关系,而你与皇上起争执的时间,恰巧就是在荆南之事发生后不久。”
“朝中的人都说,皇上之所以动怒,是因为你本在鼎盛之时却突然想要辞官,皇上不允才下令斥责。”
“可是如果我没猜错,祁大人当时应该并非是想要辞官,而是想要让皇上彻查户部贪污,还有我爹枉死之事。”
苏阮微侧着头看着他:
“此事牵连太广,远非一个户部便能清楚,而能掏空国库,拦截南下运粮官船,截杀荆南知州,逼得堂堂宣平侯不敢开口的,又怎会单单只是一个户部就能做的到的。”
“其中所牵涉朝中重臣,皇室宗亲,京中权戚不计其数,而皇上虽然揽权在重,可朝中并非没有足以威胁他皇权之人。”
“皇上有意将此事压下,循序渐进,但是你不肯,所以才触怒了皇上,只是事后南元山替你求情,而皇上又怜你才情有意想要保你,才混淆了你辞官的原因,让人以为你为人高傲看不起吏部侍郎之位,所以才离开吏部。”
祁文府听着苏阮嘴里的话,心神震动。
苏阮所说的事情与事实相差不远,虽然其中有一些细微差别,可大体上却几乎一致。
可是当初他与皇上起争执,强行想要去查户部贪污之事的事情,知道的仅有皇上,南元山和他三人,外人断无可能知晓,更别说是苏阮了。
祁文府听着苏阮口中推断,紧紧看着她寒声道:“你是怎么知道此事的?”
苏阮扬扬唇:“猜的。”
原本以为皇上身边出了探子的祁文府一口气险些没上来,难得失态瞪着他:“猜的?!”
苏阮点点头:“线索很多不是吗,你又不是傻子,怎会放着好端端的吏部侍郎不做,去做什么国子监祭酒,而且时间还那般巧合。”
“谢渊如果想要害我和我娘,就不会将我们带回京城,可是他又对荆南之时讳莫如深,三缄其口,这其中十之八九是他知道皇上的意思,两件事情放在一起,稍稍推断一下,想要得出结论并不难。”
祁文府眼中变化不定的看着苏阮:
“所以你就只是凭借打听来的三言两语,凭着你的这些猜测,就妄加揣测圣意,自爆身份引我过来?你就不怕你猜错了吗?”
苏阮淡声道:“可是你来了,就证明我猜的没错,不是吗?”
祁文府语塞。
苏阮说道:“这京城之中,只有两种人会在时隔两年之后还关注荆南的事情,一种是害怕我爹手中之物的人,另外一种就是追查真相的人。”
“我爹以前曾在户部任职,他曾与我说过他离京并非自愿,再加上荆南遭灾之时朝中久久无人赈灾,后运粮官船途中出事,传来朝中国库空虚,户部拿不出银子的消息,而我爹明明带人守城至死,却背负罪臣之名,我就知道我爹的死没有那么简单。”
“半年前,我和我娘突然遭人追杀,那些人口口声声让我交出我爹留下的东西,而与我有杀父之仇的谢渊也突然再至荆南,随同保护数月,我就知道京中定然是有人开始追查,否则那些人不会狗急跳墙,突然再入荆南。”
“既然开始彻查,京中就定然会有所变动,而与当初之事有关之人,就一定会坐不住。”
“与那账册有关的人,绝不会留我。”
“而想要彻查当年真相的人,也一定会来找我。”
祁文府听着苏阮的话,眼中神色变幻不定,许久之后才神色莫名道:
“你就仅凭着这些就落下此局,你有没有想过你这般行事有多冒险。”
“如果今天来这里的不是我,或是我根本就并非你所言那般愿意为此事出头,你该如何?你又拿什么去护住你自己和宣平侯府?”
第50章 好看
苏阮扬扬唇,声音冷冽。
“如果你不愿意来,我自然有别的法子。”
“只是在这之前,谁敢动宣平侯府,我就剁掉他的爪子。”
明明像是说笑的一句话,甚至狂傲的让人想要嗤笑她的天真,可是祁文府却是有些笑不出来。
女孩细眉杏眼,面容稚嫩,可是那双眸子却是冷淡至极,失了之前乍见时的软绵模样,瘦弱的身子上带着一股子让人难以忽视的凌厉之意。
祁文府总觉得苏阮那话是真的,她真的有法子护着宣平侯府,而且如果有人赶在他来之前朝着宣平侯府伸手,她真的会剁了那人的爪子。
苏阮说完后,突然一笑,脸颊上的酒窝浮现时,刚才煞气十足的模样像是昙花一现。
眼前站着的又成了那个白嫩嫩软乎乎的小姑娘。
“所以祁大人,你愿意帮我吗?”
“我给你账册,让你去救次辅大人,还他当日帮你的人情。”
“作为条件,你替我查我爹的死因,还我爹和荆南那些人一个公道?”
祁文府目光落在她脸上默默的看了许久,才收回目光伸手道:“账册。”
苏阮灿然一笑,知道他答应了下来。
她眼睛微弯,直接从袖子里掏出张纸来递给了祁文府:“祁大人只要照着这上面的地址去寻,去了后将里面的红绳交给他,告诉他是我让你去的,他就会把东西交给你。”
祁文府打开纸张看了一眼,先是落在那纸上的字上面。
等到看清楚上面的字迹后,他有些诧异的看了苏阮一眼,倒是没想到苏阮一个小姑娘能写出这么大气的字来。
祁文府看了眼纸上写着的地址,有些熟悉,应该就在京城附近,他再取出红绳,就见到那红绳上虽然有些磨损,却依旧能看的出来编织的十分精致。
红绳的中间穿着两只小小的木头鱼儿,翻过来看时,上面刻着“阮阮”二字。
祁文府将东西收好,才说道:“你就这么把东西给了我,也不怕我翻脸无情。”
苏阮侧着头看他:“那祁大人会吗?”
两人失了刚才的剑拔弩张,气氛和缓下来后,苏阮就跟寻常的女孩儿一样乖巧。
她微微歪着头时,眼仁漆黑,粉嫩的嘴唇轻轻扬起,衬着那张白净细嫩、漂亮的跟瓷娃娃似得的脸蛋儿,好看的模样生生让祁文府愣了愣。
祁文府家中其实也有和苏阮差不多大的女孩儿的,是他侄女。
祁文府是祁家的老来子,他最小的一个哥哥都比他大上十几岁,而他大哥的大儿子,也就是他的大侄儿,比他还大上一岁。他的那几个侄女儿除了已经嫁人的,如今留在府中的有好几个都和苏阮的年纪差不多。
平日里见面了,那几个丫头顶多都是叫他一声四叔,然后远着他敬着他,却从来没人像是苏阮这样的。
软软绵绵的,笑起来特别好看,甜的像是能缠绕到人心尖儿上去。
祁文府愣了下,老老实实道:“不会。”
苏阮露齿一笑:“那不就行了,祁大人是好人。”
祁文府被人骂了不少回,还是头一次有人说他是好人的。
一直等到他出了房门,跟谢渊父子打过照面,出了宣平侯府站在府门前的时候,他耳朵里都还满满都是那软濡好听的说着“你是好人”的声音。
……
“喂!”
莫岭澜朝着祁文府眼前挥手:“回神了!”
祁文府醒过神来,就见到自家好友的脸,再看了眼他身后的马车,皱眉道:“你来干什么?”
“我听说你来宣平侯府了,所以就过来了。”
莫岭澜是个看上去面容俊秀的男人,比祁文府要稍微高一些,大冬天的却穿着一身骚包至极的绿色衣裳,腰间的腰带上挂着上好白玉佩,衣襟上还有个明黄色穗子。
他说话时眼尾便是弯弯的,仿佛天生带笑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