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剑算是论完了, 凌鹤说完这番话后顿感惭愧, 于是拱手告别之后, 没有再多停留,直接一跃就朝着南边飞去。
  南边是太虚宗的主峰, 剑仙估摸着是跑去找执事堂的长老,让他把长生崖彻底划分在宗戟名下,想必又能在宗门内造成一阵轰动。
  说起来, 剑仙虽然是大长老,但是常年都不在太虚宗内,宗戟更是挂了个太虚宗大师兄的虚职,整日的往外跑,偶尔回来一趟也是为了闭关或者旁的事, 鲜少在太虚宗内露面。
  宗戟:(沉思脸)
  作为一个刚刚开启嘴炮技能把老祖宗给忽悠了一遍的晚辈,宗戟丝毫不对自己的做法感到惭愧。
  长生崖这地段好着呢,虽然地理位置不怎么样, 但一旦往外打广告说这里是剑仙凌鹤和圣者宗戟曾经居住过的地方, 那地价保准往上翻个几千倍不止。
  再说了,宗戟在这里住的可舒心了。是灵泉不舒服还是风景不够好?是面子不够还是脸皮没那么厚?都没有为什么不安安心心的守着自己的长生崖呼呼大睡?
  反正宗戟向来不拘小节, 他想打瞌睡有人要送枕头那自然是当仁不让的收下。
  “明明之前说要带惊兄来长生崖见识一番, 结果没想到横生这等事故, 实在惭愧。”
  等到凌鹤走后, 宗戟脸上适当流露出了不好意思的歉意笑容, 微微抬眸。
  “不会。”
  既然人都这么说了, 宗戟就做一回东道主, 带着惊蛰把长生崖逛了一遍。
  长生崖的建筑精致绝伦,本就是凌鹤的一方法宝所化,山头虽小,一应俱全,且内部还有自动除尘的阵法,简直就是居家出行必备。
  宗戟在长生崖上闭关了五年,所以这里的装潢家具,日常用品一应俱全,随时随地都可以开灶生火的那种。
  想必凌鹤也是云游归来后看到自己的山头上居然多了这么多东西,之前空空荡荡的内里全部都摆放上了稀奇物什,这才委委屈屈拿了个小蒲团跑到庭院内打坐,等待宗戟回来。
  旁的不说,这位祖师爷人还是相当不错的。
  “这边是大殿。”
  大殿里没什么太多东西,宗戟在这里放了几把椅子,保留了凌鹤那时最为淳朴的模样。
  毕竟谁都知道长生崖在这里,平日里也没多少人来找宗戟,所以就闲置着。
  “这边是书房。”
  书房里案板上的东西还摆放的整整齐齐,笔尖沾染着淡淡金墨搁在砚台边,香炉里的熏香还在幽幽然燃烧,摆放在桌角的长明灯明明灭灭,给一室投下温黄的暖光。
  一切都恰到好处,就像主人不过起身出去看了片刻雪,到处都充斥着人气。
  惊蛰有些恍然,他扫过书架上摆放的整整齐齐的各类书籍,上面都被主人极为细心分门别类,最后归类在一起。
  摊开在书案上的宣纸还有宗戟留下的凌乱字迹。他的字迹就和他的人一样,苍劲潇洒,力透纸背,笔走龙蛇,游龙画凤。
  那时候宗戟刚刚登顶天下第一,开心着呢,挥毫就在扇背写下“天下第一”四个大字,笔也忘了洗,兴冲冲的就出门去了暗殿,现在还搁在这里。要不是这毛笔是用九尾狐狐尾上的豪尖做的,现在就肯定结团不能用了。
  “这里是……嗯,卧室。”
  宗戟一路带着惊蛰转下来,见白衣剑尊站在走廊上,抬眸往对面的房间里看去。
  ……那是他的卧室。
  里面还放着估计是全悬虚大陆最大的一张床。毕竟修炼者从小就是坐蒲团冥想打坐,只有宗戟这个地球人没事还会滚到床上去翻两圈。
  “失礼了。”
  卧室毕竟是私人空间,惊蛰眼神落在床上打了一个转,极为礼貌的侧过眸去,收回了眼神。
  “惊兄往这边走。”
  宗戟在心里松了一口气,他伸出手去,继续指引着惊蛰往东厢房部分走。却不想正迈出脚步的白衣剑尊突兀的顿住。
  “惊蛰。”
  “啊?”
  “叫惊蛰。”
  剑尊的声音清冷,深邃的黑眸一眨不眨的同宗戟对视上。没有由来的,宗戟就忽然放软了心神。
  废话,说的好像谁不知道你的名字似的。这名字都还是我当初翻取名大全实在没翻到好看的名字,抬头一看日历上的二十四节气才给你取的。
  算了算了,但毕竟是自己的崽,谁又能顶得住呢?
  “惊蛰。”
  于是宗戟很爽快的说了,声音清越,尾调微微上扬。
  明明是如此普通的一个字,却像是一击重锤砸在白衣剑尊的心间,让他不自觉踉跄后退两步,额心黑色的源星不受控制的冒出来,在眉心中散发幽光。
  “惊蛰。”
  恍惚之间,在惊蛰持剑破开万千雷霆,识海堕入另一重冥冥空间之时,在世界最本源之处,也曾听见过这两个字。
  那个人脸庞瘦削,修长好看的手里握着一支笔,身上的衣服洗的泛白,窝在逼仄的书桌前勾勾画画。
  虽然看上去穷困潦倒,但是那双黑眸里却盛满了星光和希望,比窗外钢筋铁骨上挂着的星辰还要明亮无数倍。
  “就叫——”
  “惊蛰吧。”
  青年张开嘴,干净的声音似乎与另一个人重合。
  说的都是同样的两个字啊。
  “你怎么了?”
  惊蛰这幅模样让宗戟大吃一惊,他没有丝毫犹豫的跨步上前,自然而然的用手扣住白衣剑尊,缓慢又小心翼翼的用灵力探到惊蛰身周去。
  宗戟将自己灵力中的凌厉全部化去,转变成温和的灵力,从惊蛰的手腕上探了进去。
  明明是陌生人的灵力,修炼者也最忌讳被人窥探,但偏偏宗戟就这么轻而易举的探到了惊蛰的灵台处,在上面盘旋了一周,仔仔细细的探查,看到实在没有大碍之后这才缓缓退了出来,将灵力收回体内。
  “无碍。”
  刚刚那两幅画面重叠的太过突兀,好在惊蛰道心稳固,不会轻易被这种忽然出现的意象影响,默念几句清心咒后,缓缓睁开了黑眸。
  没想到反倒是宗戟的眉心越拧越紧,脸上甚至带上了淡淡的愠怒神色。
  “你身体出了问题?”
  之前宗戟便觉得奇怪,为什么惊蛰会忽然从无情剑道改成逍遥剑道,再结合今日这种情景……
  就像是上次在万魔宗地底大殿中一般,明明是那般重要的对战期间,偏偏惊蛰就像是魔怔了一般,不合时宜的开始就地参悟,差点就被极夜魔尊一剑封喉。
  这和剧情一点也不一样。
  再结合方才惊蛰忽然的异常,宗戟心里隐约有一个猜测。
  也许是因为某个人影响了剑尊的剑道,又是这个人让惊蛰道心出现了不稳,灵台浑浊。
  这对于修炼者来说可不是什么小事,要是道心不稳就极易滋生心魔。而滋生心魔,在修炼一途上就是给自己凭空增加拦路石,若是在渡劫之前不把心魔斩尽,那天雷劈下时,灵台将会尽毁。
  修炼一途上要是出现问题,最先知道问题的应该是修炼者本人才对。要是能够被外人发现问题,那就只能说明这个问题达到一种不容忽视的地步。
  可惊蛰这种避而不谈的态度让宗戟十分不爽。
  当初他冒着掉马的风险从万魔宗的暗道上一跃而下,是为了救这个家伙一命的。结果现在看,似乎是宗戟稀罕惊蛰的命,惊蛰自己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不爽。
  宗戟要是不爽,表现的就十分明了。
  玄衣男子直接冷哼一声,一甩袖子,看也不看惊蛰,足尖一点,从长生崖上跃起,踩着云雾而去,身姿潇洒,毫不留念。
  掐指一算现在他的一锅骨棋也该出炉了,与其在这里看着惊蛰生闷气,宗戟倒还不如去莫老那里摸摸自己的新武器,懒得理这个没良心的。
  结果这宗戟还没落跑多久,就被惊总逮了个正着。场面一度俨然《圣者哪里跑:惊总裁的落跑小娇妻》拍摄现场。
  剑尊白衣渺渺,与云雾化为一体,腰间寒剑冷光熠熠,两个人在云端之上对峙,惊蛰率先开口。
  “抱歉。”
  惊蛰从未被人如此直白的关心过,但是这并不妨碍他道出人生第一句歉。
  惊蛰: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直觉告诉他道歉就对了。
  “哦,那你说说,你错哪里了?”
  宗戟扬了扬眉,好整以暇的理了理衣袖,开口便是一道送命题,似笑非笑。
  “不该不注意自己修炼上的问题。”
  好,满分回答出炉了。给剑尊鼓掌。
  惊蛰并不是不知道自己的问题。
  但是那日渡劫时分见到的一幕太过于深刻,就像是烙印般深深刻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他所见到的那个握笔之人,和面前的宗戟一样,同样给惊蛰万分熟悉之感。这其中的深意过于复杂,复杂到惊蛰捉住部分蛛丝马迹,却又在下一步时更加毫无头绪。
  在惊蛰知道那背后到底代表着什么时,他不会说,也不会透露半个字。
  “不该让你担心。”
  这句话说出来倒是让宗戟觉得怪怪的了。于是他连忙掩饰般的回答,“行了行了,兄弟关心兄弟不是最正常不过的吗?”
  宗戟听到惊蛰道歉之后气就已经消了一大半。
  惊蛰的性子他最了解不过,别看表面清清冷冷的,实际上内里的倔和穆野那个小子有的一拼。
  纵观《一剑成仙》全文,惊蛰都还从来没有如此低声下气的给别人道过歉,当然。看到他诚意足够的份上,宗戟也就不和他多计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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