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节

  这个唤做“智取生辰纲。”
  原来杨志吃得酒少,便醒得快;爬将起来,兀自捉脚不住;看那十四个人时,口角流涎,都动不得。
  杨志愤闷道:“不争你把了生辰纲去,教俺如何回去见梁中书,这纸领状须缴不得。”
  就扯破。”
  “如今闪得俺有家难奔,有国难投,待走那里去?不如就这冈子上寻个死处!”
  撩衣破步,望着黄泥冈下便跳。
  正是∶断送落花三月雨,摧残杨柳九秋霜。毕竟在黄泥冈上寻死,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上卷 第十六回 花和尚单打二龙山 青面兽双夺宝珠寺
  更新时间:2007-1-12 23:57:16 本章字数:10201
  卑说杨志当时在黄泥冈上被取了生辰纲去,如何回转见得梁中书去,欲畏就冈子上自寻死路;却待望黄泥冈下跃身一跳,猛可醒悟,拽住了脚,寻思道:“爹娘生下洒家,堂堂一表,凛凛一躯。自小学成十八般武艺在身,终不成只这般休了?比及今日寻个死处,不如日后等他拿得着时,却再理会。”
  必身再看那十四个人时,只是眼睁睁地看着杨志,没有挣扎得起。
  杨志指着骂道:“都是你这厮们不听我言语,因此做将出来,连累了洒家!”树根头拿了朴刀,挂了腰刀,周围看时,别无物件,杨志叹了口气,一直下冈子去了。
  那十四个人直到二更方才得醒。
  一个个爬将起来,口里只叫得连珠箭的苦。
  老都管道:“你们众人不听杨提辖的好言语,今日送了我也!”
  众人道:“老爷,今事已做出来了,且通个商量。”
  老都管道:“你们有甚见识?”
  众人道:“是我们不是了。古人有言∶“火烧到身,各自去扫;蜂虿入怀,随即解衣。”若还杨提辖在这里,我们都说不过;如今他自去不得不知去向,我们回去见梁中书相公,何不都推在他身上?只说道∶“他一路上凌辱打骂众人,逼迫我们都动不得。他和强人做一路,把蒙汁药将俺们麻翻了,缚了手脚,将金宝都掳去了。””老都管道:“这话也说得是。我们等天明先去本处官司首告;太师得知,着落济州追获这伙强人便了。”
  次日天晓,老都管自和一行人来济州府该管官吏首告,不在话下。
  且说杨志提着朴刀,闷闷不已,离黄泥冈,望南行了半夜,去林子里歇了;寻思道:“盘缠又没了,举眼无相识,却是怎地好?”渐渐天色明亮,只得趁早凉了行。
  又走了二十馀里,杨志走得辛苦,到一酒店门。
  杨志道:“若不得些酒吃,怎地打熬得过?”
  便入那酒店去,向这桑木桌凳座头坐了,身边倚了朴刀。
  只见灶边一个妇人问道:“客官,莫不要打火?”
  杨志道:“先取两角酒来吃,借些米来做饭。有肉安排些个。少停一发算钱还你。”
  只见那妇人先叫一个后生来面前筛酒,一面做饭,一面炒肉,都把来杨志吃了。
  杨志起身,绰了朴刀便出店门。
  那妇人道:“你的酒肉饭钱都不曾有!”
  杨志道:“待俺回来还你,权赊咱一赊。”
  说了便走。
  那筛酒的后生赶将出来揪住杨志,被杨志一拳打翻了。
  那妇人叫起屈来。
  杨志只顾走。
  只听得背后一个人赶来叫道:“你那厮走那里去!”
  杨志回头看时,那人大脱着膊,拖着杆棒,抢奔将来。
  杨志道:“这厮却不是晦气,倒来寻洒家!”
  立脚住了不走。
  看后面时,那筛酒后生心条叉。
  随后赶来;又引着三两个庄客,各拿杆棒,飞也似都奔将来。
  杨志道:“结果了这厮一个,那厮们都不敢追来!”
  便挺着手中朴刀来斗这汉。
  这汉也轮转手中杆棒得架隔遮拦,上下躲闪。
  那后来的后生并庄客却待一发上,只见这汉托地跳出圈子外来叫道:“且都不要动手!兀那使朴刀的大汉,你可通个姓名。”
  那杨志拍着胸,道:“洒家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青面兽杨志的便是!”
  这汉道:“莫不是东京殿司杨制使么?”
  杨志道:“你怎地知道洒家是杨制使?”
  这汉撇了枪棒便拜,道:“小人“有眼不泰山!””杨志便扶这人起来,问道:“足下是谁?”
  这汉道:“小人原是开封府人氏。乃是八十万禁军都教头林冲的徒弟。姓曹,名正。祖代屠户出身。小人杀的好牲口,挑筋剐骨,开剥推斩,只此被人唤做操刀鬼。为因本处一个财主将五千贯钱教小人来山东做客,不想折了本,回乡不得,在此入赘在这里庄农人家。却才灶边妇人便是小人的浑家。这个拿叉的便是小人的妻舅。却才小人和制使交手,见制使手段和小人师父林教师一般,因此抵敌不住。”
  杨志道:“原来你却是林教师的徒弟。你的师父被高太尉陷害,落草去了。如今见在梁山泊。”
  曹正道:“小人也听得人这般说将来,未知真实。且请制使到家少歇。”
  杨志便同曹正再到酒店里来。
  曹正请杨志里面坐下,叫老婆和妻舅都来拜了杨志,一面再置酒食相待。
  饮酒中间,曹正动问道:“制使缘何到此?”
  杨志把做制使使失陷花石纲并如今失陷了梁中书的生辰纲一事,从头备细告诉了。
  曹正道:“既然如此,制使且在小人家里住几时,再有商议。”
  杨志道:“如此,却是深感你的厚意。只恐官司追捕将来,不敢久住。”
  曹正道:“制使这般说时,要投那里去?”
  杨志道:“洒家欲投梁山泊去寻你师父林教师。俺先前在那里经过时,正撞着他下山来与洒家交手。王伦见了俺两个本事一般,因此都留在山寨里相会,以此认得你师父林冲。王伦当初苦苦相留,俺却不肯落草;如今脸上又添了金印,却去投奔他时,好没志气;因此踌躇未决,进退两难。”
  曹正道:“制使见得是,小人也听得人传说王伦那厮心地偏窄,安不得人;说我师父林教头上山时,受尽他的气。不若小人此间,离不远却是青州地面,有座山唤做二龙山,山上有座寺唤做宝珠寺。那座山生来却好里着这座寺,只有一条路上得去。如今寺里住持还了俗,养了头发,馀者和尚都随顺了。说道他聚集的四五百人打家劫舍。那人唤做“金眼虎”邓龙。制使若有心落草时,到那里去入伙,足可安身。”
  杨志道:“既有这个去处,何不去夺来安身立命?”
  当下就曹正家里住了一宿,借了些盘缠,拿了朴刀,相别曹正,拽开脚步,投二龙山来。
  行了一,日看看渐晚,却早望见一座高山。
  杨志道:“俺去林子里且歇一夜,明日却上山去。”
  转入林子里来,吃了一惊。
  只见一个胖大和尚,脱得赤条条的,背上刺着花绣,坐在松树根头乘凉,那和尚见了杨志,就树头绰了禅杖,跳将起来,大喝道:“兀那撮鸟!你是那里来的!”
  杨志听了道:“原来也是关西和尚。俺和他是乡中,问他一声。”
  杨志叫道:“你是那里来的僧人?”
  那和尚不回说,轮起手中禅仗,只顾打来。
  杨志道:“怎奈这秃厮无礼!且把他来出口气!”
  挺起手中朴刀来奔那和尚。
  两个就在林子里一来一往,一上一下,两个放对。
  直斗到四五十合,不分胜败。
  那和尚卖个破绽,托地跳出圈子外来,喝一声“且歇”。两个都住了手。
  杨志暗暗地喝采道:“那里来的和尚!真个好本事,手段高!俺却刚刚地只敌得住他!”
  那和尚叫道:“兀那青面汉子,你是甚么人?”
  杨志道:“洒家是东京制使杨志的便是。”
  那和尚道:“你不是东京卖刀杀了破落户牛二的?”
  杨志道:“你不见俺脸上金印?”
  那和尚道:“却原来在这里相见!”
  杨志道:“不敢问,师兄却是谁?缘何知道洒家卖刀?”
  那和尚道:“酒家不是别人,俺是延安府老种经略相公帐前军官鲁提辖的便是。为因三拳打死了镇关西,却去五台山净发为僧。人见酒家背上有花绣,都叫俺做花和尚鲁智深。”
  杨志笑道:“原来是自家乡里。俺在江湖上多闻师兄大名。听得说道师兄在大相国寺里挂搭,如今何故来这里?”
  鲁智深道:“一言难尽!酒家在大相国寺管菜园,遇着那豹子头林冲被高太尉要陷害他性命。俺却路见不平,直送他到沧州,救了他一命。不想那两个防送公人回来对高俅那厮说道∶“正要在野猪林里结果林冲,却被大相国寺鲁智深救了。那和尚直送到沧州,因此害他不得。”这直娘贼恨杀酒家∶分付寺里长老不许俺挂搭;又差人来捉酒家,却得一伙泼皮通报,不曾着了那厮的了;吃俺一把火烧了那菜园里廨字,挑走在江湖上,东又一着,西又不着,来到孟州十字坡过,险些儿被个酒店妇人害了性命∶把酒家着蒙药麻翻了;得他的丈夫归来得早,见了酒家这般模样又见了俺的禅杖戒刀吃惊,连忙把解药救俺醒来,因问起酒家名字,留住俺过了几日,结义酒家做了弟兄。那人夫妻两个亦是江湖上好汉有名的∶都叫他做菜园子张青;甚妻母夜叉孙二娘,甚是好义气。一住四五日,打听得这里二龙山宝珠寺可以安身,酒家特地来奔那邓龙入伙,叵耐那厮不肯安着酒家在这山上。和俺厮并,又敌酒家不过,只把这山下三座关牢牢地拴住,又没别路上去。那撮鸟由你叫骂,只是不下来厮杀,气得酒家正苦,在这里没个委结。不想却是大哥来!”
  杨志大喜。
  两个就林子翦拂了,就地坐了一夜。
  杨志诉说卖刀杀死了牛二的事,并解生辰纲失陷一节,都备细细说了;又说曹正指点来此一事,便道:“既是闭了关隘,俺们住在这里,如何得他下来?不若且去曹正家商议。”
  两个厮赶着行,离了那林子,来到曹正酒店里。
  杨志引鲁智深与他相见了,曹正慌忙置酒相待,商量要打二龙出一事。
  曹正道:“若是端的闭了关时,休说道你二位,便有一万军马,也上去不得!似此,只可智取,不可力求。”
  鲁智深道:“叵耐那撮鸟,初投他时只在关外相见。因不留俺,厮并起来,那厮小肚上被俺了脚点翻了。却待要结果了他性命,被他那里人多,救了山上去,闭了这鸟关,由你自在下面骂,只是不肯下来厮杀!”
  杨志道:“既然好去处,俺和你如何不用心去打!”
  鲁智深道:“便是没做个道理上去,奈何不得他!”
  曹正道:“小人有条计策,不知中二位意也不中?”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