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生缘二

  清丽的笛声一路随行,掠过碧水,跨越山峦,随风将阿秀送到了山脚下。百年前的泽港山还是苗疆地界,但由于近年的改朝换代,土地边界的划分已有了变化,如今的泽港已经算是汉人地界的山岭了,此次下山,恐再难接触到烙入骨髓的芦笙山歌、花衣银装。她回眸遥望云澜中的山顶,眼眶不争气地泛了红。
  眼见着泪水就要落下,她的脖颈上却突然冒出一个肉色的小疙瘩。未等人反应,便有一颗黄豆状的圆虫从疙瘩里钻了出来,快速爬至肩膀,仰着脑袋朝她脸上看。
  阿秀深吸一口气,把眼泪憋了回去,垂眸看向它:“莫得事,只有点儿不习惯,过会儿就好咯。”
  小虫子没有动弹,仍旧费劲地仰头张望,似是不太相信她真的没事。这般直愣愣的四目对视实在有些傻,阿秀憋不住地破涕为笑,用指腹轻轻摸了摸它背上那片山峰一样的褐色花纹。
  这小虫名叫“山戎”,是阿秀的本命蛊,在她刚踏入修真门槛的时候就被养在身上了,直到如今整整十五年。
  本命蛊与蛊修共生共死,平日以精血养育,除了能通神识,还可让蛊修的修炼事半功倍,所以每一位蛊修都会非常宝贝他们的本命蛊,可以说是看得比同门和另一半还重要。阿秀自然也如此,早就进入辟谷阶段的她至今还在研究着吃食,当然不是因为自己有多爱吃,而正是为了肩上这么个馋嘴的小家伙。
  眼见它的哈喇子又开始往下滴,阿秀熟练地把它搬到手上,没让肩膀被弄脏。低头在储物戒里翻了翻,她很快掏出一颗黑色的药丸,捏碎成粉,然后撒在山戎面前,又点了点它的脑袋。
  美食当前,山戎哈喇子一收,风卷残云般将身边一圈散着药香的粉末舔了个干净。
  “回去,我要继续赶路。”
  阿秀将它提起来按进脖颈,抬脚继续往前走,结果没过多久便听见了一道呼救声。
  “救命呀~”
  那声音柔美又婉转,但感情不是很充沛。阿秀皱眉想了想,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也应该算是入世历练的一环,此时她可不能嫌麻烦把事儿避开。
  该出手时就出手,她叁两步走近声源,拨开茂密的灌木丛,朝倒在地上的清秀女子露出了花一样的笑容:“需要我帮忙不咯?”
  那女子凄怨的表情一僵,连同身旁站着的叁个光膀子大汉一齐傻在了原地。
  阿秀尴尬地蜷了蜷脚趾,不知道他们为啥会这样,总不能是因为没听懂吧。她的汉话是幼时和自己的汉人父亲学的,按理说应该没什么大毛病,哪怕是带点湘西口音,也总不至于把人唬住。
  好在几个大汗很快便回过了神。其中一个瞅准来人满头的银饰,眼中划过一道光,转而悄悄给地上女子使出一个眼色,让她自由发挥继续表演。
  女子眨眨眼,很快再次抽泣起来:“姑娘快来救救我,这帮蛮人要把我抓去卖了!”
  阿秀踩着树枝走到近前,看看她又看看那叁个一脸憨厚的“蛮人”,问道:“他们为什么要卖你咧?”
  “我欠了他们银两,可实在是还不起!”这句话女子说得既熟练又情真意切,显然是演绎了无数遍的成果,每一个细节都表达得非常到位。
  阿秀赞赏地点了点头,又问:“那我该怎么帮你?”
  简单粗暴的一问一答直接将节奏带跑了。地上的女子愣愣张开嘴,不知这话该怎么接才体面。这一片尽是荒郊野岭,独行的多为男子,她往日这么一呼救,来人直接一句“姑娘莫慌,这钱我帮你掏”,事情就搞定了,若是遇见那心疼钱财的,再添一句以身相许,也多是能得到预期进账。
  可现在怎么搞......
  直言不讳地让对方把银饰摘下来替她垫付吗?那吃相未免就难看了。
  “我是不会帮你付银子的咯,不过可以把他们打跑,行吗?”一眼将对方看透的阿秀语调十分轻松,边说还边将雪青色的阔袖卷了起来,露出整条纤细白暂的小臂,似乎随时准备开打。
  离她最近的壮汉咽了下口水,强作镇定地呵斥:“笑死个人!就你这细胳膊细腿的还想打老子?赶紧乖乖把身上的银饰都留下来,不然别怪我们兄弟仨对你不客气!”
  话虽是这样说,他背在身后的手却一直在抖。没办法,兄弟叁个在村里都是只知道吃睡睡吃的懒汉,连鸡都不敢捉,更别提跟人打架了。
  “你说什么?”阿秀笑得娇憨,衣领里随即探出叁条拇指粗的花蛇,齐齐向他们咧开了狰狞小嘴。
  “啊啊啊啊!有蛇!”男女合奏,惊呼齐鸣。
  场面顿时乱成了一锅粥,只有身着苗服的少女静静矗立,不动如山。一阵鬼哭狼嚎后,几人连滚带爬地逃离了此地,再没心思将戏演下去,包括地上那个弱不禁风的女子。
  目送他们从路的尽头消失,阿秀将花蛇从衣领里抽出,扔回腰间的小竹笼,又摸了摸脖颈上一处小凸起,声音得意:“我厉不厉害?”
  很快,指尖传来细微的痒意,她哈哈一笑,转身继续前行。
  作者有话说:
  汇报一个消息,这本书要改名啦,从病人集改为鸳俦文集,封面做好了就改。
  当初开这本的时候,想写一堆以“心理病人”为主角的小故事,主旨是在人间极恶里寻找真爱。但是开了这么多脑洞后,我发现自己越来越跑题了,所以书名怎么想都不能再叫病人集。昂,就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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