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颂 第31节
为什么不会也得去?
令嘉的神气肉眼可见垮下来,叉子戳了一块南瓜两三次泄愤。
好在周伍连妙这时也来接她出门了,令嘉迫不及待扔下叉子就想跑,又被傅承致唤住:“令嘉,给你的早餐分量已经足够少了,吃完再走。”
简直是阿瓦达索命!
令嘉出门的心似箭,瞪大眼,“我爸爸都没这么管过我吃饭。”
“那你是想有一个新爸爸?”
服了。
令嘉心口不停嘀咕念除你武器魔法咒,不情不愿坐回餐桌前进食。
吃了两口,又想起来问周伍,“伍哥,公司里还有其他人知道我还债的事儿吗?”
“不会啊,你的来历,公司就只有你、我、连妙、还有孔总清楚。”
周伍完数了一遍,很快反应过来,“不会出什么事儿了吧?”
“有人联系了我爸爸的债权人,要求他们把我和我爸爸欠债的事在媒体曝光。”
令嘉想来想去,给巨鲸资本通风报信的人既然不是傅承致,那问题肯定还是出在她签约以后。
令父的债务小组由陈东禾亲自把控,清偿进度、资金来源全程保密。
再来,令嘉出国很早,且不说宝恒这边没几个人认识她,就是认识,也根本没人知道她签约康纳进了娱乐圈,都只以为令嘉签完合同又回了英国,更别提给巨鲸资本提供她的近况和手机号了。
最最重要的一点,对方为巨鲸提供消息的条件很奇怪,像是专门为了给她的前途添堵似的。要不是巨鲸有自己的主意,想跳过排序先拿钱,令嘉这会儿估计已经要被杀青的《1935》的剧组恨死了。
令嘉简单解释两句,周伍就意识到了问题的重要性。
他绞尽脑汁想了一遍,脑子里突然闪过当初叫令嘉填的那本个人信息册,卧槽,他放书房里来着!再联想常玥那天来过之后,凌乱的桌面,脑子一通畅,周伍肠子都悔青了。
哪怕信息册并没有详实到令嘉在偿还的债务的事儿,但许多细枝末节,足够人顺藤摸瓜查到想要的信息。
他现在只庆幸令嘉没有其他黑料!
“完了,”周伍头皮都要抓挠破了,懊恼不已,“妹妹,是哥对不起你。我觉得可能是常玥干的,她趁我不在来过我家一趟,还进了我的书房。”
话音落下,饶是连妙这样的好脾气都火了,“不是吧,周伍,你们还有瓜葛?她都抢令嘉角色了!”
“不是,”周伍忙解释,“她偷偷来的!”
“那她怎么还有你家钥匙?”
“开门密码我都用十多年了,一直没改,我就没料到她会做这么没品的事儿。”
“你捅的篓子,那你说现在怎么办?”
……
眼看两人就要当场吵起来,令嘉赶紧开口,“傅先生已经替我把债务还清,这事儿解决了。”
气氛有一秒钟的沉凝。
周伍和连妙对视一眼,好像都隐隐明白了令嘉为什么突然选择搬到这宅子里。
连妙轻轻叹气,“如果常玥执意要针对你,就像这次抢角一样,她位置稳固,又背靠am娱乐,就算防得了一次,也很难防第二次第三次。”
周伍完全被内心的愧疚淹没,“妹妹,哥对不起你,要不是我,你也不会被这个蝎子精盯上。”
一米九的大汉在跟前垂头丧气。
令嘉只能安慰他,“不要这样想,我既然接拍了《1935》,不管有没有你,她都会讨厌我的,大不了以后我们多避避她的锋芒,别正面对上。”
傅承致静静在旁倾听完全程,吃完早餐,慢条斯理收起餐巾。
他接过佣人递过来的帕子擦着手,听到此处,没忍住一声嗤笑。
令嘉蓦地回头。
他干脆一针见血点评:“你们还真是菜鸟互啄。”
就会说风凉话!
令嘉大眼睛气鼓鼓瞪他。
傅承致面不改色继续开口:“不是介绍席霖给你了吗?打他的电话,给你的人脉还要我教你怎么用?”
他说完后,令嘉也才猛然想起,上次在马场见的席霖不就是am少东?
在绝对的权利面前,所有的阴谋阳谋、小动作小把戏全部都不堪一击。
但问题又来了,打了电话,她岂不是又多欠了傅承致一笔人情债?
第28章 chapter 28
《水塔天鹅》剧组筹备演员的地方在一家电影厂招待所。
令嘉到现场时, 发现门外等待试镜的角色,大多数是专业舞蹈院校海选出来的年轻芭蕾舞演员,她们在会议室外头的走廊热身, 搁窗边儿一压腿, 踮脚起势,范儿就出来了。
这感觉叫人或多或少有点儿发憷,毕竟令嘉跳芭蕾是半罐水。
她脱了风衣给连妙抱上, 临时抱佛脚也使劲儿压一压。
因为制片人主动联系的关系, 她这次没在外头冷板凳坐太久,只等了半个多小时,便被人叫进门。
会议室里就只坐了两三个人,中间的就是陆起导演,三十来岁,剑眉微挑,带着年轻导演特有的朝气与桀骜。
他已经事先看过令嘉的资料, 上来就叫她跳一段儿看看。
令嘉只准备了一段三分钟的《天鹅湖》选段, 毕竟太久没跳了, 太长就容易露怯。
芭蕾是一项极其严谨的舞蹈,四肢动作都有严格规定,哪一处错了,感觉便不对了。但谢天谢地,令嘉小时候家里有钱,启蒙老师就是s市著名的芭蕾舞团首席,童子功打得不错。
加之她先天条件优越,腿长, 或许稍高难度的动作因为太久没练暂时做不了, 但肢体与音乐的契合程度很好, 无论是内在的舒展还是外在的延伸,在镜头里看起来都非常漂亮。
无论是演戏功底,还是上镜条件,她的综合素质,都比之前看的演员要稍强些。
可能芭蕾技术上会有短板,但拍电影就这样,就算他们真找一位能满足各种技术难度的舞者来,又未见得能达到陆导的其他条件。
陆起的母亲是专业的芭蕾舞演员,从小在环境熏陶中长大,他的鉴赏能力当然远超常人。制片人余光偷瞥,见陆起从椅背上直起身,没发话叽叽歪歪,知道他是满意了。
之前还嚷嚷不要他瞎推荐,可见人类的本质正如一位名叫王境泽的哲学家所说,真香。
令嘉跳完最后一个动作,轻轻放下胳膊行了个礼,感觉小腿有点儿抽筋。
刚好陆导招手叫她过去,只能强忍痉挛,面带笑意假装若无其事在陆起对面坐下来。
陆起跟她聊,“虽然你舞跳的勉强还行,但这气质不对,知道我的女主角是什么人吗?”
令嘉:……
连剧本都没见着影子,她怎么会知道。
她虚心求教,“您请讲。”
陆起端起茶缸,慢条斯理喝了口水,润润嗓子,这才开始说,“徐春朝她是个小镇青年,来到大城市住十平不到的单间,逼仄又脏乱,除了野心一无所有,你太养尊处优了知道吧,想要演好徐春朝,你得把这层皮脱下来……”
两个小时之后,令嘉终于知道了导演开始说话之前为什么要喝那口水。
原因无他,陆起太能聊了!
令嘉听到后面脑速记忆跟不上,还是伍哥从旁边递了个本子过来给她记笔记。
导演对她上道的行为表示非常满意。
而令嘉也隐约明白了,为什么陆起临开机还没把剧本搞完,却依旧笃定自信,《水塔天鹅》剧本中所描绘的小镇到城市,都留存着他母亲那个年代的印记,电影构建出的人物,也都或多或少有着他所经历的人生里真实的影子。
甚至于整部电影都已经烙印在导演脑子里,所有的戏剧冲突、起承转合、生死相拼,他心中都有了无限延伸的网状脉络。
陆起讲完已经到了吃早饭的时间,他意犹未尽地轻咳两声,又喝了一口水,把令嘉的笔记要过来检查了一遍。
要不说令嘉怎么进剑桥的呢,她别的天赋没有,就是很会学习。
高强度高频率地抓精髓归纳总结写论文,是她念书时候的日常,能让剑桥的老师评一等,自然也能让陆导满意评优。
“领悟能力倒挺好,笔记比你跳舞强得多,先回去等消息吧。”
啊?
令嘉差点儿表情管理失败。
本以为能跟自己聊两三个小时,角色怎么说都有点儿眉目了,没料还是回去等消息。
陆起很直接,“今天来了那么多人,总得也给他们机会试一试,万一有人比你强呢,你那劲儿回去得再练练,我担心你演起来不够穷。”
令嘉眩晕状态出了会议室,感受着门外女孩儿们一股脑投过来羡慕的眼神,心虚地吸了吸鼻子。
她现在负债两亿,按理说挺穷的,但心理压力是有,实际操作层面还没吃过苦,住过最小最逼仄的房子就是康纳分来的艺人公寓,现在签了合同跟傅承致住一个屋檐底下,就更难切身体会了。
吃饭时候,周伍就给她出主意,“这好办,你跟连妙学,让她多跟你讲讲心得。”
连妙倒也没生气,当真掏心窝跟令嘉讲起来。
她上小学时候因为吃不起饭,每周去学校之前,爷爷就给她背袋红薯干和小袋米,周日晚上交给食堂。
宿舍是二十几个人睡旧教室改造的大通铺。
……
“其实我也还算幸运,被康纳选中做节目,还认识了你。”
连妙笑起来,“令嘉,你还记得吗,你送我的海马超市兑奖券吗?兑了八百块钱,节目组帮我转学之后,这八百块帮我撑了一整个学期。”
令嘉隐隐有些印象。
因为海马是她爸爸朋友的产业,在s市落户开第一家连锁超市时,她周末跟爸爸去剪彩,抽中了一张兑奖券插在书包里,因为没有用处,周一早读翻课本时候随手硬塞给了连妙。
她吃惊,“节目组不是说会负责你到成年吗?”
“我把那个学期收到的生活费寄回去了,拜托村长给我爷爷立了块儿好点儿的碑。”
连妙说得很轻松,简简单单的平铺直叙,令嘉感受到了从未感受过的艰难。
她四年级时候,还在为了每天扎哪个蝴蝶结发愁,不知道竟然真的有人,仅仅为了活着饱腹,就已经要花掉全部力气。
她或许也曾隔着网络报道见过别人的苦难,但切实是第一次通过身边人的视角,去重新认识感受这个世界的阴暗面。
就像她陡然颠覆的人生一样,也许人在世间本就是一场修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