恃君宠 第9节

  邵康道:“您若感兴趣,三日之后,臣下在春风楼为您引见漓王。”
  他看不到秦王殿下的真容,邵康面前的玉石屏风上绘着雨打残荷,房间内是淡淡的药香混着龙涎香,隐隐约约又透着几分雍容华贵的牡丹香气来。
  祁崇轻笑一声:“那就劳烦邵卿。”
  邵康的心瞬间放了下来。
  面对祁崇这名年岁不大的王爷时,竟比面对那些活了几十年的老狐狸都要有压迫感。
  当面说话时,祁崇完全喜怒不形于色,自己什么个神情,却被对方尽收眼帘。
  原以为隔了屏风谈话,看不到祁崇威严的目光,自己会舒服一点儿,但祁崇语调冷淡,说一句话吊人半天,害得邵康提心吊胆,总感觉自己是不是哪里得罪了他。
  从房里出来之后,邵康看到李福,虽然瞧不上阉臣,但李福在祁崇跟前很得脸,邵康哪怕是五品的官员,也不敢轻易得罪,他拱了拱手:“李公公。”
  李福抬眼瞧了眼,点了点头,只说了句“邵大人好”,便匆匆提着食盒往秦王的住处去。
  看到李福脚步未停,邵康脸色瞬间铁青,带着身后随从往外走去。
  等出了王府大门,邵康才道:“狗仗人势。”
  他身后的随从赶紧道:“大人莫气,李福公公在京城颇有名气,旁人都知道,他是一贯的狗眼看人低,一个狗奴才罢了。”
  这边李福进了秦王的住处,将食盒中的点心一一拿了出来,他松了一口气:“御膳房的茂德全刚做的,都还热着,下面的人一路从宫里送来,就为让明姑娘吃一口新鲜。”
  明臻恰恰好刚醒,她还有些迷瞪,平躺在榻上,长发垂在了枕上,略有些起床气,所以哼哼唧唧的翻过身去,像条虫子一样钻进了祁崇散在一旁的外衣里,小小的身体拱了拱,衣服盖住头,谁也不愿意理会。
  祁崇捏住她的后颈:“起来,已经寅时了。”
  明臻这才揉揉眼睛。
  李福服侍着明臻用清茶漱口,之后亲自端了牛乳茶,送到明臻的嘴边,明臻恹恹的尝了一口。祁崇道:“下去罢。她今天胃口不好,这些都撤了。”
  明臻听到要撤了,眼睛瞬间没了睡意,手指指了摆在小桌上的几道点心:“我要这个、这个、这个、这个......”
  几乎点了个遍。
  李福忍俊不禁:“姑娘慢慢吃。”
  祁崇在榻上倚靠着软垫,将手中兵书又捡了起来,一边看书一边看这小丫头多能吃。明臻每个都尝了两口,吃的心满意足,手上拿了一块合意饼送祁崇嘴边:“殿下吃饼饼。”
  刚刚李福忘了给明臻擦手,祁崇饭前必定净手,所以嫌弃她手脏:“孤不吃甜的。”
  明臻把合意饼放下,又拿了筷子夹水晶蒸饺,自己咬了一口,送祁崇面前:“这个咸的。”
  祁崇掐了掐明臻的脸:“自己吃,孤不吃你剩下的。”
  这边李福出去,一名暗卫恰好过来。
  祁崇手下众多,李福记得一大半。这名暗卫和李福也熟悉,他看了李福一眼,瞬间变得笑嘻嘻,有模有样的扮了两个角色,将邵康在王府外和侍从讲的话说了一遍。
  李福背后让人骂“狗”也不是头一次,但即刻就听到人在背后嚼自己舌根,就算涵养再好也会生气,更何况,李福还是个睚眦必报涵养不好的。
  听了这话,李福咒骂道:“他算个什么东西,一个鸿胪寺少卿,也敢在秦王府外造次,心眼不及针眼大,真以为自己手段通天将来能够飞鸿腾达,皇子公主也没有他牢骚多。”
  说了两句,李福又道:“罢了,这人将来肯定死无葬身之地,咱家也不愿计较,殿下现在有空,又在逗明小姐玩,你进去吧。”
  第11章 明小姐长得简直不像人,……
  暗卫进去之后,并不见秦王,只在屏风外单膝跪下:“属下田震给殿下请安。”
  良久之后,屏风内传来声音:“何事?”
  田震犹豫一下:“殿下房中可有旁人?”
  秦王身边常年有无数侍卫环伺左右,保护其人身安全。普通事情倒不会特意避开他们,谈论一些机密的事件时,都会让他们离开。
  祁崇道:“都退下。”
  田震这才将事情讲了出来。
  听完之后,祁崇冷淡的勾了勾唇:“孤已知悉,下去吧。”
  田震正要退出,忽见一片绯红的衣角,甜软缠绵的香气也涌向了鼻端,一道幼小的身影摇摇晃晃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这便是众人口中的“明小姐”了。
  田震只从旁人口中听过,见倒是头一次见到真人。
  明臻身着举之若无、真如烟雾的轻容纱衣,纱衣颜色绯红胜火,衣领和衣摆处以银线绣了玉兔华纹,隐隐可见珠宝闪烁其中,脖子上挂着一块玉堂富贵长命锁,墨发全都散了下来,乌黑若檀木,肌肤晶莹胜雪,两颊婴儿肥格外明显,额头上佩戴着一枚鸽血石,宝石恰恰好落在眉眼上方正中,衬得一双眸子灿烂含光。
  她好奇的咬着手指:“你是谁呀?”
  田震弯下腰:“小的叫田震。”
  秦王声音突然传来:“退下。”
  田震赶紧回了神:“是。”
  等人出去了,祁崇才道:“阿臻,还不过来?”
  田震下去后,李福还在庭院中指挥着下人将树木枝叶修建成漂亮样子。
  出来后,田震对李福道:“可算见到了传说中的明小姐,明小姐长得简直不像人,狐妖生的一般,我的老天爷,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娃娃。”
  李福轻咳一声:“你这张嘴,别胡说八道。”
  过段时间秦王将去避暑山庄避暑,那边比不得这里,可不能将明臻带去。李福还在考虑将明臻怎么安置。
  等用了晚饭,明臻乖乖的让天琴领走,她一边打着哈欠,一手牵住了天琴的手:“姐姐,我好困。”
  沐浴更衣之后,明臻沾了枕头就睡着了。
  此时初夏,天气还没有那么炎热,明臻的住处冬暖夏凉,更是觉不出半点热气来,屋里有各种香料,屋外也种植驱虫的花草,哪怕小窗开着,也没有蚊虫进来打搅,明臻舒舒服服的睡到了天明。
  明臻对于自己幼年期的记忆,几乎都来自于在秦王府这些年。是随叫随到无所不能的丫鬟太监,也是金玉床象牙簟,是下午拿着小扇子在花园中扑蝶,印象最深的......还有永远都高大得看不见面孔的秦王。
  几日后,秦王下了朝,便去了太后那边。
  太后常年礼佛,平常都住在僻静的行宫,这次也是难得回来。
  太后一族是南边施家,近些年来,施家在朝堂上的影响弱了点,在南边仍旧雄踞一方。
  贵妃也巴巴的讨好施太后,自从太后回宫,她每天必定是第一个到长乐宫请安的。
  祁崇刚到长乐宫,贵妃这边正出来。
  贵妃楚氏,艳如桃李,风姿绰约,哪怕膝下已经有了几个孩子,美貌不输少女,反倒多了几分迷人的风情。
  被称作京城第一美人的楚贵妃自然有她的过人之处。
  楚贵妃身后跟了几名宫女太监,她身着烟霞紫飞鸟祥云宫衣,乌发高叠,粉面略带几分虚假笑意。
  见到祁崇之后,楚贵妃心里虽然不高兴,还是没有避开,笑着开口:“许久未见秦王,秦王又长高了不少。你是来和太后请安的?”
  祁崇仅冷淡的点了点头,没有更多表示。
  楚贵妃知道,因为皇后之死,祁崇一直都怀恨在心。
  正是因为祁崇怀恨,睚眦必报,楚贵妃和皇帝才容不下他。
  从辈分上讲,祁崇还是个孩子,楚贵妃身为长辈,大庭广众之下,只能做出一副宽容随和的样子来——太后宫外,借楚贵妃十个胆子,她也不敢造次,毕竟她还梦想着当皇后。
  楚贵妃道:“这次秦王立了功,太后可听说了。刚刚太后还在说,虽然解决叛民作乱并不困难,交代谁都可以,但将你派出去,她终究不放心。”
  祁崇冷冷勾唇:“下次可要将四弟带出去,一起处理下此等小事。”
  楚贵妃捂住嘴轻笑:“本宫倒是乐意,可陛下不舍得呀。陛下待四皇子,像对待什么宝贝似的,也不是只有这一个孩子,怎么能如此娇惯。”
  “贵妃如果不满,明日孤让丞相上奏,将四弟送到军营历练一下。”
  四皇子虽然仅比祁崇小两天,在楚贵妃的眼中,四皇子仅仅是个孩子。当真出了宫,能让祁崇这头恶狼撕得皮肉都不剩。
  所以她越笑越尴尬:“本宫还有事情,先回宫去了,这些事情之后再说。”
  楚贵妃回去之后,即刻将四皇子叫来,吩咐了几句,让四皇子到太后宫里请安。
  平常楚贵妃总爱让四皇子祁延和祁崇相比较——自然处处都比不过祁崇。方才楚贵妃与祁崇碰面,祁崇比她高了半头,祁延却才长到楚贵妃眉毛处。
  眼下祁崇跑到太后宫里请安,楚贵妃要祁延也去太后宫里请安,在太后面前露个脸。
  祁延请安之后,与太后说了几句话,早就不见祁崇,他一路往外走,往自己的居处而去。蓦然听到前方不远处两个太监谈话说笑。
  “昨天六皇子缠着我,非要我把他带出去,等去了春风楼,他自个儿玩得倒好,收了一堆香喷喷的帕子和汗巾,我可是挨了一顿骂。”
  “春风楼,那是个什么地方?”
  “嗨呀,听这名字就知道,这是青楼。”太监道,“和别处不同,京城里的公子哥儿,几乎没有不去的,谁要是不去,准被别人嘲笑。”
  听了这话,祁延瞬间心动。
  他也十四岁了,早就知晓人事,前段时间还将贵妃身边两名宫女给强要了。对于外面的世界,祁延也十分好奇。
  他咳嗽了一声,叫住了前面两名太监。
  这两名太监瞅着面生,不过后宫那么大,祁延也不可能看谁都眼熟。看着衣着服饰,应该是管事的太监,有几分权力。
  他俩一见祁延,赶紧跪下了:“四皇子殿下。”
  祁延板着张脸:“你俩违反了宫规,私自带着老六出去?”
  听了这话,两名太监吓得两股战战,赶紧求饶,希望祁延饶过自己一命。
  恐吓了半天,祁延才道出了自己的真正目的,也让这两人带自己出去,到春风楼好好玩一玩儿。
  这两名太监被祁延抓住了把柄,不得不答应,让祁延换了身太监衣服跟着出宫,等到宫外又换了原本锦衣华服。
  坐在马车里,祁延得意洋洋。
  一个时辰后,等下马车,祁延出来,看到“春风楼”这个招牌,跟着这两名太监进去。
  马车刚停下,里面就出来一队人接。这些人面皮白净,穿着利落,应当是春风楼里伺候的,祁延被簇拥着进去,大摇大摆的进了一间上等厢房。
  春风楼第三层,祁崇从上往下看,看着祁延这幅蠢样子,眼中划过一丝嘲弄。
  这般蠢货草包,也只有皇帝这样有眼无珠的人,才会视若珍宝。
  若非手中权力不稳,祁崇早就取了祁延的性命。不过,哪怕能取,祁崇也不会轻易杀之,祁崇比贵妃一族想象的更要沉得住气。
  祁崇要让这些人活着看他上位,让他们知晓,萤火之光,难以与日月争辉,到时再一雪前耻,加倍奉还。
  李福在旁边沏茶:“一切果然都在殿下的算计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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