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脚下 第262节

  汤侍郎大惊失色,“啊”地惨叫,幸而他是仰躺的姿势,先前给泼茶的时候又往后一躲,这会儿见势不妙,整个人向后跌了出去!
  瞬间,只觉着胸口刺痛,也不知是否受了致命伤,人已经重重地摔在地上!
  丫鬟见一击没有得手,复又挥刀冲上前,汤侍郎已经摔得七荤八素,再也没有躲闪的能力了,躺在地上像是一头待宰的肥猪。
  眼前刀光雪亮,眼见就要一命呜呼,忽然间房门给踢开,有人道:“还不住手!”
  清吏司的差官冲了上前,及时挡住了丫鬟夺命一刀。
  那丫鬟本就没什么武功,哪里抵得过几个彪形大汉,不费吹灰之力就给拿下了。
  与此同时,门外韦炜迈步而入,他看着地上的丫头,长长地吁了口气。
  清吏司。
  大堂之中,蔡瑾玄跟任侍郎一左一右,孟大人在任侍郎底下,首座却是瑞王。
  一个女子给带了进内。
  原来先前那陡然出手要杀汤侍郎的,竟然正是之前服侍汤夫人的贴身丫鬟胭脂。
  此刻她已经不是之前那股畏畏缩缩楚楚可怜之态,反而镇定自若,冷冷地几乎面无表情。
  因此案是韦炜负责,所以就算在场有一多半都比他官阶高,却还是得他善始善终。
  韦炜道:“好个贱婢,果然是你,说,你为何要谋害汤侍郎,太太是不是也是你杀的?”
  胭脂抬眸看了看他,眼神很清亮:“大人,我不懂,你们是怎么怀疑到我的。”
  韦炜看向瑞王。
  瑞王却看向身侧。
  无奇本来不想开口,给瑞王一瞧,只能说道:“其实我早该想到是你。”
  胭脂疑惑地看向她:“郝、姑娘……是你?”
  无奇答道:“是我。”
  当时胭脂口供,说听见屋内夫人咳嗽才来送茶。
  那就是说在阮夫人进门前,汤夫人还是活着的。
  但无奇相信阮夫人绝没有杀死汤夫人。
  于是就陷入一个选择圈子,如果她相信阮夫人,那就证明在阮夫人进内之前,汤家太太已经给“神秘凶手”杀了,但是阮夫人进房之后屋内并没有第三者,只有一具尸首。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
  阮夫人跟胭脂,有一个人在说谎。
  真正让无奇确认此事的,是当时她去旁听韦炜审问汤侍郎,瑞王因看见了她,便叫她进去。
  当时她不肯,费公公便戏谑地说了一句话——“你这丫头到底是想进来呢,还是出去?”
  当时无奇回答:“我不进也不出,就在这里站着……”
  就这么两句,启发了无奇。
  此刻,无奇看着胭脂道:“当时我就明白,你其实并不是要进房间送茶的,正好相反,在我娘亲看到你的时候,你是刚杀了夫人后退了出来。”
  当时阮夫人进院子看到了胭脂在门边上,当时胭脂做出一个要敲门等待的动作,再加上她自己说听见动静过来,阮夫人当然便深信不疑以为她要进屋子,哪里知道她是才出来。
  而阮夫人的“口供”,也正好有效地误导了众人,反而给真凶胭脂做了证。
  在场众人脸色各异。
  蔡瑾玄轰然震动,任侍郎瞪大双眼,蔡流风轻轻一叹,孟先生在打瞌睡。
  只有瑞王带笑“和蔼”地看着无奇。
  胭脂低头,唇角掠过一丝苦笑。
  无奇望着她道:“这也是为什么在屋内屋外都没有找到凶器,因为当时你把凶器带了出来。我仔细问过我们太太,你当时端着茶盘,可不知为何将茶盘放的很低……若我没猜错的话,当时你就把那杀人的匕首放在盘子底下,以手反扣着对不对?”
  韦炜点头,方才在汤府胭脂要杀汤侍郎,也是用的茶盘下藏刀这手法。
  胭脂则无言以对,她看向无奇,诧异地说:“你连这个都能想到。”
  无奇说道:“我想,其实你本来有机会把凶器藏的更妥,但你知道我娘只怕很快就来了,何况这种法子也是最隐秘的。”
  胭脂薄笑:“就因为这个你认定是我?不……”
  “的确不仅因为这个,”无奇点点头:“还有你的谎言。”
  胭脂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吁出:“我的谎言?”
  无奇道:“你说你不识字。”
  胭脂眉头皱起,她咽了口唾沫,目不转睛地盯着无奇:“我自问在这方面没有任何破绽,你又是怎么看出来的?”
  “很简单,一个细节。”无奇叹道:“还记得韦大人审你们的时候,我着急离开吗?”
  胭脂点头:“那又如何?”她问完之后,脸色突然一变:“难道你……”
  无奇见她明白了,便道:“不错,就是因为这个。”
  当时无奇着急去询问阮夫人那字条的事情,不慎将主簿记录的口供等带落地上,胭脂帮着捡了起来。
  当时无奇回头瞥了眼,正看到胭脂捡拾那些口供纸张。
  有一个细节。
  她把那几张乱了的纸,重新理好了。
  主簿并没有特意在纸上标明顺序,胭脂却立刻给他整理妥当。
  她说自己不识字,这分明是假话!
  这也说得通了,当时韦炜逼问玲儿是否有所隐瞒,因得到瑞王传信,便没追问字条的事情。
  可胭脂却故意提起了这点。
  她一定是看过了字条上的字,所以故意地说破,把祸水往阮夫人身上引!
  胭脂如梦初醒,突然又一惊:“所以,当时韦大人接到的所谓清吏司传的那十万火急的消息,也是你们……故意下套吗?”
  第153章 告破
  无奇其实早该想通这点细节, 只是她满心都担忧着阮夫人,且又惦记着那字条的事情,竟也给误导了。
  不过幸而未晚, 在她发现胭脂的破绽之后, 便请瑞王帮忙去追查胭脂的身份,幸而瑞王手底能人极多, 费了点功夫终于查到了端倪。
  当时韦炜要放了两个丫头, 故意问起他们是否担心汤侍郎迁怒,玲儿是有些惧怕的,但胭脂却一门心思要回汤府去。
  在这个人人自危的时候,她却这么坚定,可见必有所图。
  韦炜收到的那所谓“十万火急”的信, 上面所写的是:查明有人试图刺杀汤侍郎, 夫人之死或是被牵连,如今正在外头追缉凶嫌, 汤侍郎等人可先无罪放回。
  韦炜当时看信的时候, 故意并没有避开人。
  小丫头玲儿跟胭脂就在他身后,玲儿虽瞅了眼,但她不识字, 看了眼莫名其妙。
  胭脂却早瞧在了眼里记在心上。
  此刻听胭脂说罢, 无奇点头道:“我想你必然是要对汤侍郎动手的,所以故意放出烟雾, 让你知道有人想对他不利。”
  这自然是引蛇出洞之意。胭脂知道此刻有人对汤侍郎不利,所以选在这会儿杀了汤侍郎的话,也可以祸水东引,赖在外头之人身上。
  谁知无奇说完,胭脂冷笑道:“这个你多虑了, 就算是没有那封信,我也是想要立刻动手杀了他的。”
  才说到这里,只听到旁边有人厉声叫道:“你这个忘恩负义的贱婢!夫人素日待你不薄,你怎么能下得了手,如今居然连本官也要除掉……你到底为何这么做,或者是有人暗中指使你的!”
  汤侍郎死里逃生,跟着韦炜等来到清吏司。勉强在旁边听到这里,再也按捺不住了。
  “没有人指使我,只不过我想要的是你的狗命,”胭脂听他说完,转头冷冷地看着他道:“至于你夫人,也算是她倒霉吧!杀了她也不亏!”
  汤侍郎见胭脂事到如今还如此硬气,又是直奔自己而来,惊了一跳,却又怒不可遏:“你说什么?你……本官哪里得罪了你,你居然如此歹毒!”
  韦炜看了眼在上的瑞王跟蔡瑾玄任侍郎等,便道:“汤大人,你自然不认识她,你见过她的时候,只怕这位姑娘才七八岁吧。”
  胭脂听他开口,眼中透出惊异之色,但却只是苦笑喃喃:“这么说,你们查的还真彻底,这么快就知道我是谁了。”
  无奇说道:“你既然识字,自然不可能是贫苦人家的女孩,看你谈吐举止也不是从小就为奴婢的。至于汤家,也是从两年前才买的你。”
  “不错,”胭脂接口,看着无奇道:“我是三年前进到府里的,我费尽心机,从小丫头做起,总算到了汤夫人身边,我无非是想找机会杀了这个该死的搅饭汤!”
  这还是头一次有人当面这么骂汤侍郎,汤大人面红耳赤,又咬牙呵斥道:“你、你这刁奴!你到底是何人!”
  胭脂说道:“你当然不记得我,不过,不知你记不记得,当初你做巡察御史路过柳州的时候处理的一件案子?”
  “柳州……”汤侍郎眼珠动了动:“难道是柳州当地朱少保被诬告的那件?”
  “诬告?!”胭脂的声音提高,气的哆嗦,她向着汤侍郎方向扑过来,却又给侍卫拦住,胭脂便瞪着汤侍郎道:“姓汤的,你的良心实实在在是给狗吃了!直到如今还睁着眼睛说瞎话,是谁诬告?我姐姐分明跟刘公子有婚约,那个什么狗屁太子少保看上我姐姐,竟找机会奸/污了她,我姐姐受尽屈辱,觉着无颜苟活便自尽身亡,我父亲身体本就不好,又气又痛,吐血而亡!刘公子倒是仗义,知道地方官未必能管得着那个该死的姓朱的!正好你巡查经过,便拦轿子喊冤!本来指望你是天子脚下派来的,自然该主持公道,谁知……”
  说到这里,胭脂泪如雨下,声音也哽咽不禁。
  那刘公子本来想为胭脂的姐姐伸冤,没想到偏偏遇到了个“搅饭汤”,汤侍郎在别的案子上还习惯的打太极呢,何况此事竟关乎前太子少保,这种难得人脉自然不能轻易得罪。
  这太极的功夫一柔一刚,汤侍郎面对朱少保自然柔媚的腰肢跟膝盖一概的和软,而对所谓“刁民”则刚硬的出奇。
  于是竟不由分说地把刘公子痛打了一顿,只说他妒贤嫉能平白诬赖,打的刘公子也呕了血动弹不得只剩下一口气。
  再加上朱家的人暗中报复,这刘公子全家也遭了秧,生恐被他们迫害至死,终于只忍气吞声远走他乡。
  当时胭脂还小,但是在短短的数月之间便家破人亡,这种惨痛她永远都无法忘记。
  她本来想找机会先杀了朱少保,谁知姓朱的大概造孽过多,竟得了马上之风,又很快不治身亡。
  胭脂心心念念地想着那个断了他们报仇申冤希望的狗官,一路来到京城,终于找机会卖身进了汤府。
  她想法设法地接近汤夫人,因她本来就机敏聪明,又处心积虑,终于很快地崭露头角渐渐地成了汤夫人的心腹。
  听了胭脂说完她的旧事,在场众人反应不一。
  汤侍郎看看在上的瑞王跟几位大人,觉着不该由这奴婢“一面之词”,当即叫道:“王爷,蔡尚书,任侍郎,她这是胡说,是诬陷!当年的案子本官明明是秉公处置,朱少保还在的时候也曾对本官赞誉有加……”
  瑞王的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冷峭的像是月影下的冰山。
  蔡瑾玄仍是那样冷肃,眼神中却不禁流露出淡淡的不屑。
  连任侍郎都皱了眉,并不搭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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