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脚下 第226节
“不是?”赵徵有些奇怪。
郑公公道:“其实是在先前,得知殿下您派人去传瑞王府的人上京,我们王爷就有过吩咐,他叫我安排了人去端王府那边盯着,本是想保万全,谁知道仍是生出意外!不过奴婢派的都是好手,等闲的山贼是奈何不了他们的,所以端王世子若真的出事,背后一定有一只可怕的黑手,目的只怕还是冲着太子殿下来的。”
太子妃李氏听到这里便道:“不错,外头那些流言蜚语我也隐约听说了些,简直是明晃晃冲着太子来的,实在可恨!”
郑公公道:“娘娘说的很是,所以当务之急是快些进宫跟皇上亲自禀明,另外,太子要尽快派人前往复州调查此事,先下手为强,一来查明真相,二来向人表明自己无私。”
李氏忙对太子道:“殿下,不如就按照郑公公所说,先去面圣吧?”
赵徵看着郑公公:“瑞王想的倒是详细,只不过如今出了这种事,他难道还要躲在内务司里袖手旁观吗?”
郑公公低下头去:“殿下……”
赵徵低头想了想,迈步刚要走又停下来,道:“本宫不是赌气也不是怪他,只是想不通,为什么他会为了一个女子,就这样的跟我作对。”
说完后,赵徵便快步出了东宫。
太子妃李氏目送赵徵离开,便对郑公公道:“公公,你还是去劝劝瑞王吧,殿下这两天吃睡不宁的,如今又遇到这种糟心事,只怕他一个人难以支撑,到底还需要瑞王帮他,若是别的事上也就罢了,这件事不同以往,瑞王很该知道轻重缓急。”
郑公公苦笑道:“娘娘,您叫奴婢去劝王爷?实在高看了奴婢。王爷连太子的面子都……奴婢又有什么脸面呢?不过……”
“不过怎么样?”太子妃忙问。
郑公公想了想,却说道:“听说皇太孙也很担心王爷吗?”
李氏是个聪明的妇人,听了郑公公这旁敲侧击的一句,立刻道:“你的意思是……”
郑公公知道她懂了,便垂头一笑道:“奴婢告退了。”
在郑公公离开后,太子妃立刻回头吩咐女官:“去把皇太孙带回来。”
这会儿皇太孙正在上书房,女官急忙前往,一时三刻便将赵斐带了回来。
皇太孙忙问:“母妃,为什么忽然叫孩儿回来?”
李氏微笑道:“斐儿,你先前不是一直吵闹着要见你四叔吗?现在母妃便领着你去见他。不过,你可要听话。”
赵斐大喜:“我要见四叔,我可太想他了,母妃,你快带我去吧,我自然听话,什么都听您的。”
当下太子妃带了赵斐前去内务司,谁知中途遇到了几个太医院的御医,一个个脸色慌张。
忙拦住问发生了何事,一名太医躬身道:“娘娘!瑞王殿下先前晕过去了!”
太子妃猛然窒息:“人呢?”
太医道:“人还在内务司里。”
“到底为什么晕了?”
太医迟疑,却又低声道:“应该是殿下身体过于虚弱,所以……咳嗽的不太好,希望只是风寒而已。”
“希望只是风寒?难道还可能是伤寒吗?”李氏的心怦怦乱跳起来,她的眼珠转了转,厉声训斥道:“混账,瑞王是千金之躯,如今竟然病的这样,你们是怎么照看的?若是王爷有个万一,看你们有几个脑袋!”
太医们吓得跪倒在地。
赵斐因听说这个,早惊的带了哭腔:“四叔怎么了?母妃,四叔怎么了?”
太子妃不去安抚他,赵斐得不到回答,竟哭了起来:“四叔呢?我要见四叔!”
此刻内务司的差官们得知太子妃跟皇太孙驾到,也忙迎了出来,见太子妃面有怒容而皇太孙哭叫不休,纷纷跪地。
太子妃见人多了起来,却厉声道:“瑞王病的如此,还能呆在这个地方吗?你们还不赶紧地把他好好地或扶或抬出来……就近先送到上书房去!皇上只是叫内务司审瑞王而已,不是叫你们要他命的,若瑞王真有个什么好歹,你们也是不能置身事外的,看皇上是不是会饶了你们!”
皇太孙不晓得母妃的意图,只是一门心思担忧瑞王真的就给“要了命”,便大声哭道:“你们赔我四叔,你们赔我四叔!”
太子妃说的道理内务司的人当然也懂,所以连日来他们很不敢为难瑞王,只不过瑞王向来身娇肉贵的,连日郁结外加饮食不调,病来如山倒。
太医先前看着虽然像是风寒,但也不敢确认,倘若是伤寒,那可就难治了。若是瑞王在内务司有个好歹,他们当然也不用活着了。
此刻听了太子妃的话,皇太孙且哭闹成这样,众人心惊胆战不敢怠慢,急忙安排人抬了软轿出来,好生地将瑞王抬了出来。
四个小太监抬着软轿,瑞王躺在中间,他的身上盖着一床薄被,合着双眸,脸白如纸,一动不动。
李氏一看,心头发颤,原来短短几天,瑞王比先前竟清减了好些,原本有些玉润的脸,现在只剩下了冰雪似的白,连下巴都变得尖了起来。
闭着双眸昏迷不醒的模样,像是纸上只用墨笔勾勒的一副素淡不染尘的画。
皇太孙一看瑞王,立刻叫嚷着就要扑上去,李氏赶紧拉住他:“现在不可以过去!得让太医再诊看过了。”
如果是伤寒的话,那可是会传人的!李氏之所以这样做,一是小心为上,二来也是让众人知道,瑞王的确病的厉害!她不是随意自作主张就叫把人挪出来的。
到了上书房,太医院首亲自赶到,同几个擅长内症的太医给瑞王诊了脉,商议对症下药等。
就在上书房一团忙乱的时候,乾极宫中,太子已经将端王世子出事的消息向着皇帝禀明了。
皇帝依旧是那副淡然不惊的样貌,显然他已经听说了。
见太子说完,皇帝问道:“你不是已经派了人去的吗,沿途护送,怎么会突然间出事?”
太子低着头道:“儿臣也正是大惑不解,按理说,不至于生出意外,而且就算本地的山贼强横,可也未必就敢对皇室中人下手,所以儿臣想立刻派人前往复州,查明真相。”
“真相,”皇帝淡淡重复了句:“一万个真相,也比不上端王世子好好的没出事儿,如今人都死了。”
赵徵心头微凉,咽了口唾沫道:“父皇说的是,儿臣也自是痛心疾首,到底是骨血至亲,本想叫他们进京团圆,谁知道偏偏……若是早想到会有这种事,儿臣又何必多事呢。”
“是吗?”皇帝听到这里便道:“你所说团圆,恐怕未必吧。”
太子一愣。
皇帝漫不经心地说道:“不是因为端王昔日的旧部屡次生事,最近又差点害了瑞王,你才发狠想要将他们传到京内的吗?”
赵徵见皇帝竟都知道了,忙跪倒在地:“父皇!父皇……恕罪!”
皇帝哼了声。
赵徵呼吸都有些紊乱,镇定片刻才道:“儿臣不敢隐瞒,当初的确是因为这个才想调他们回京,但也是想让他们在京城里,就在皇上跟儿臣的眼皮底下,用以震慑那些乱臣贼子让他们从此不要再屡屡生事,本也是想天下太平的……没想到……除此之外,儿臣并无其他心思,天日可表!”
皇帝拧眉看着他,并没有开口,殿内很是安静。
就在赵徵冷汗微微渗出的时候,皇帝突然问道:“瑞王还是不肯认错?”
太子没想到此刻皇帝会问起此事:“儿臣来的时候隐约听说、瑞王病倒了。”
恰在此刻,李公公从外进来,道:“回皇上,瑞王殿下方才昏死过去了,据说是感染了风寒,太子妃跟皇太孙正去探望,皇太孙受惊不小,太子妃便命把瑞王先转到上书房去了。”
赵徵双眼微睁,却又忙问:“瑞王如何了?”
才说完,便想到此刻是在御前,而且太子妃竟然这样胆大,把瑞王从内务司弄了出来,虽然是借着病“顺理成章”,但……毕竟这可是违抗了皇命。
太子忙又看向皇帝。
皇帝微微皱眉,却仍是冷冷淡淡地:“他也是活该,胆敢如此忤逆,让他就死在内务司也不冤,反正他从不把自个儿的命看的要紧。别人又何必为他杞人忧天呢?太子妃也是多事。”
太子听说是李氏下旨让瑞王去了上书房,心里嘉许觉着她做的对。
但却又有些担心皇帝会迁怒太子妃,觉着她自作主张、违抗了旨意。
如今听了这两句,心里的担忧却慢慢散开了。
原来赵徵从皇帝的语气里听出了跟自己一模一样的“怨念”。
皇帝对于瑞王在断龙崖的举止一时挂怀不忘,只怕也恨他为了郝无奇而不肯对家人低头。
但是这些话听来发狠,实则也是因为对于瑞王的关心啊。
那个浑小子。
从来听话,懂事,规矩,自矜,冷清自在游刃有余了二十多年,突然说变就变地就开始翻船,钻牛角,九死不悔,六亲不认。
叫人如何心意平。
果然,皇帝只仿佛怪罪似的说了这句话,并没有就疾言厉色雷厉风行地再训斥什么。
李公公也瞅了出来,便适时地说道:“太子妃到底算是瑞王殿下的亲嫂嫂,有道是长嫂如母嘛,她自然是顶关心瑞王的,又听说皇太孙以为瑞王殿下……怎么样了,哭的泪人一样,也差点厥过去呢。太子妃爱子心切,也不能由得瑞王病的那样而不管,而且太医们先前都不确定是不是伤寒,大家都怕着呢。”
皇帝哼道:“用你多嘴了?”
李公公忙道:“是,奴婢知错。”说着自己给了自己一个耳刮子,但也不过是面上做的过去罢了。
皇帝微微抬头,想了会儿才道:“太子你刚才说要派人去复州调查。你想派谁去?”
赵徵来的路上便想过了,闻言倒也不慌,便道:“儿臣想让清吏司的人去,也可以再调用大理寺跟都察院的人,偕同调查。”
皇帝颔首:“你想的倒也周到,既然这样,那就照办吧,派去的人你自个儿挑选。”
太子大喜,忙叩首谢恩。
皇帝说完之后,又道:“你就着手做这件事,瑞王那里你不用去了,别惯着他……以为他有功了呢。何况正事要紧。”
本来赵徵正想着,出了乾极宫便立刻去看看瑞王,听了皇帝这句,不敢违抗,只能答应道:“是,儿臣遵命。”
赵徵起身后退,正要出门的时候,皇帝却又对李太监道:“你叫人去盯着,只是别叫皇太孙靠的太近了……嗯,什么时候那逆子死了,什么时候再来跟朕回禀吧。”
李太监知道皇帝也是口硬心软的,便苦笑道:“皇上……”
皇帝瞪了眼:“还不去?”
“是、奴婢遵旨。”李公公乖乖出殿。
上书房。
瑞王昏昏沉沉的,有些窒息之感。
他感觉人仿佛还在玉龙河里面,身体随着波浪翻涌而随波逐流,却找不到浮出水面的空隙,更加无法呼吸。
身体一会儿像是在冰水里,一会儿又像是给夹在了火上烤,极为难受。
他隐约看到一点光明,可若即若离。
他想要伸手握到,她却突然间消失不见,留他在无限黑暗之中沉沦。
苦苦地挣扎中,瑞王紧皱了眉头。
在瑞王床榻旁边守着的太子妃李氏,给瑞王擦拭头上的汗,听他口中喃喃地呼唤,像是熟悉的名字。
李氏靠近了些,侧耳听了会儿,到最后却听到瑞王轻轻地唤了声“母妃”。
太子妃听得愣住,看了看瑞王微蹙的眉头,心头无声一叹。
直到傍晚时分,瑞王才总算醒了过来。
他整个人还是有些虚,眼前像是有流水淌过,想起身却又动弹不得。
正想试着挣动,只听耳畔有人道:“四哥,你别动,你想做什么告诉我就行了。”
瑞王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微微一笑:“成安啊。你怎么来到这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