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脚下 第217节

  话未说完,吴老先生道:“小人也是无意中听坊间的人有风言风语,所以才知道的。”
  无奇道:“这就怪了,陈秀才的事情做的机密,连魏大人这父母官都不知情,怎么坊间的人就知道了,到底是哪一个说的,你且指出来。”
  吴老先生犹豫着道:“这、只是偶尔听人说了一嘴,到底是哪个说的也记不得了……”
  无奇细看了他一会儿,又看向吴母:“这么说,自然是你告诉了吴娘子,陈秀才在外头有人的事了?”
  吴母倒是没有否认。
  她因见无奇并没有穿官服,只当是县官身边的人,便道:“这是当然的,女婿在外头偷吃,我自然要告诉女儿别叫她蒙在鼓里,万一将来这臭婊/子再有个一子半女的,登堂入室了,或者撺掇女婿把我女儿休了该怎么办?当然要先告诉她让她防范着!”
  许寡妇听到这里,嘤嘤地哭道:“我没有这么想过……”
  “你这不要脸的贱货,你还敢说!”吴母大怒,不顾衙差在旁边,不由分说地挥拳打了她两下,恨不得立刻将她置于死地。
  她打了数下还不解气,又骂陈秀才道:“你是怎么跟这贱人合谋把我女儿害死的?”
  陈秀才道:“我没有。”
  “你没有,难道她就真的自己服毒了?那也是你们逼死的!好好的你为什么跟这贱人勾搭在一起?”
  陈秀才忍无可忍道:“我也不想的,可是自打成亲,她很少让我碰,尤其是生了金生后,她一次也不许我靠近,要么就跟我大吵大闹的,我、我毕竟也是个男人!”
  这就是先前陈秀才嘀咕而没有高声说出的话。
  吴母显然也没想到,她愣了愣,骂道:“下作!你这无耻恶心的东西,你、你把我女儿当什么,是娼/妓吗?你也能说得出口!她是你的娘子不是婊/子,哦,所以家花不如野花香呢……你就在外头找这个姘、头了?!”
  陈秀才低头咬牙不语。
  堂上众人都目瞪口呆。
  而无奇看看面前的这一干人等,有些为难。
  虽然魏大人目前认定了许寡妇有重大嫌疑,但在她看来,许寡妇未必有杀人的胆量,而且她说起过吴娘子关了门的细节。
  但若并非他杀,而是吴娘子自杀……
  那么最大的疑问是,为什么吴娘子要自杀?
  就算是陈秀才纳妾,或者如吴母说的将来许寡妇登堂入室陈秀才把吴娘子休了,那她也不是没有退路了,大不了回娘家就算了,又何必自杀,更狠的是还带上了她的儿子!
  儿子……
  无奇心头一动,想到陈秀才说的他跟吴娘子争吵的那些话。
  她看向地上的吴家二老。
  是吴老先生发现的陈秀才跟寡妇有苟且,吴母才告诉了吴娘子,由此导致吴娘子质问许寡妇,按照时间线上说,吴娘子是在跟许寡妇对质后,去买的砒霜。
  也就是说,她在那时候就起了死志?而跟陈秀才的争吵兴许让她下定了最后的决心。
  无奇的目光转向神情悲怆而木讷的陈秀才。
  ……吴娘子很抗拒跟陈秀才同房,甚至反应过于激烈。
  她心里冒出一个令人很不舒服的怪异念头。
  第131章 虎毒
  魏知县听吴母骂的委实难听, 忍不住将手中的惊堂木拍了一拍。
  县太爷呵斥道:“公堂之上休要胡说!”
  吴母却又向着魏知县哭道:“大人,先前我们就说是这陈显世害了女儿,您只是不肯当真, 现在到底是把他揪了出来, 这次老爷可不能再草草地放过了!”
  魏知县窘然,在无奇跟前自觉颜面扫地:“胡说!本官什么时候草草放过了?之前不过是没有证据罢了, 总不能平白就冤枉人, 现在既然有了,自然跟先前情形不同。”
  说完后他扫了无奇一眼,见她好像在出神,并没有理会自己,这才悄悄地松了口气。
  魏知县清清嗓子, 对无奇道:“郝大人, 您看……现在的情形……”
  虽然县太爷觉着陈秀才跟许寡妇合谋的可能性很大,并且他很想继续用刑逼一逼这两人, 但最后决定之前竟不敢擅专, 还是要看看这位吏部官差的意思。
  无奇回过神来,略一忖度,便看向地上吴家二老:“你们是因为听说了陈秀才跟寡妇的事情, 所以才怀疑他的?但之前为何并没将此事叫嚷出来?”
  陈秀才听到这里, 脸色有一点微妙。
  吴家二老面面相觑,终于是吴老先生道:“女婿在外头有人, 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我们只是不想让女儿去了后还给人指指点点,所以不提,而且就如大人先前说的,本来我们也不确信就跟寡妇有关……只觉着女儿死的蹊跷, 想让大人查查罢了。”
  无奇不去理会他话中的破绽,只问道:“听说你们还有个大小姐?”
  吴母道:“是。她今日也回来送殡过,只是因为放心不下孩子,已经家去了。”
  “孩子?”无奇像是不经意叙话家常般:“多大了还放心不下?”
  “这、老大已经八岁,还有个小的才四岁。”
  无奇点点头:“那,你们家大小姐对于二姑娘的死是什么看法?”
  吴母迟疑了会儿,说道:“她……她嫁在明光,不晓得这里的情形。倒是没有说别的,不过也是极气的。”
  无奇听到这里便道:“你们两个可以走了。”
  吴家二老有些意外,吴母试探着问道:“大人,能判他们两个死罪吗?”
  魏知县很不耐烦地道:“本官自有定夺,去吧!”
  吴家两个老的离开后,无奇看向地上的陈秀才:“你娘子经常回娘家吗?”
  陈秀才微怔,继而摇摇头:“她很少回去。通常是娘家来催个几次,才回去一次。”
  无奇问道:“那她可跟你说过有关她娘家的事?”
  陈秀才道:“很少提。”他停了停,道:“有时候倒是会说说大姑姐家的事。”
  无奇便看向魏知县:“劳烦大人,再派人去传吴家的大小姐吧。”
  魏知县二话不说,急忙派人。
  因为吴家姑娘嫁的是隔壁镇,县衙的差人费了点时间才找到她,又将她带回了衙门。
  吴大姑娘上堂,虽看到陈秀才跟许寡妇,神情却并没怎么变。
  无奇问道:“大姑娘,你的父母亲告陈秀才谋害了吴娘子,你对此事如何看法?”
  吴氏沉默了半晌,在魏大人的催促下才说道:“小妇人并不想要节外生枝,只求妹妹入土为安就是了。”
  无奇道:“你并不恨陈秀才?”
  吴氏瞥了一眼旁边的秀才,这一瞥,眼圈却才红了。
  然后她道:“若说一点不恨是假的。毕竟妹妹嫁给了他,也是他……逼的她……”没有说完吴氏就停下来。
  无奇却听出来了:“你说是陈秀才逼的吴娘子怎样?”
  吴氏不言语,只低头看着地面,眼泪一晃掉了下来。
  无奇道:“已经知晓是吴娘子去药堂买的砒/霜,你也觉着吴娘子是自杀的是吗?”
  吴氏皱着眉,像是在隐忍着才没有哽咽出声。
  无奇说道:“可是,就算是吴娘子想自杀,为什么还要带着孩子?你不觉着这种行径有些过于冷血歹毒了吗?”
  “不是!”吴氏忍不住叫了起来。
  无奇道:“不是?虎毒不食子,她因为陈秀才在外头跟人有私情便要寻死觅活,甚至还带上自己的儿子,你觉着这还不够歹毒?”
  吴氏的唇在哆嗦,她满是泪的眼睛望着无奇,眼神是不甘而屈辱的,却紧紧地咬着唇。
  无奇想了想,淡淡地又道:“其实吴娘子分明可以有另外一种选择,且莫说陈秀才并没要休妻,就算真到那一步又怎么样,她仍旧可以好端端地回到娘家,又不是没了男人就活不了……她却如此自私而冷血,害了自己也毒害了孩子!”
  吴氏攥着双拳,她还没开口,却是陈秀才道:“大人请不要这般说我的夫人!她不是那种狠毒的人。”
  “她不是?”无奇冷冷地说道:“可是她所做的已经足够狠毒了。天下慈母之心,本来该用尽所有去保护自己的孩子,但是她却正好相反!我很看不起这种人!”
  这几句话说的狠辣无情,连旁边的郝三江都紧锁眉头,他从来没听过无奇用这么难听而不留情面的话来说一个人。
  虽然那女人害了她的儿子,但她也是自杀了,这么去说一个自杀死了的人是不是太刻薄了!
  郝三江忍着不悦抬手要去拉无奇,想告诉她别这么说一个已经死去的可怜的女人,可就在将张口的时候,旁边的春日在他手臂上一握。
  三江看向春日,春日向他使了个眼神。
  郝三江虽跟无奇一同长大的,但春日却是跟着无奇办过差的,而且她又是瑞王跟前的人,对于这种审讯逼供的攻心伎俩,多少有些熟悉。
  她知道无奇的本性不是那种寡情刻薄的,她这么说乃是故意的,故意的要激怒面前的人,让他们说出实话。
  果然,在无奇说完之后,吴氏像是忍无可忍,大声叫道:
  “你知道什么?!妹妹就是为了保护金哥儿!”
  魏大人愣住了,匆匆看了眼无奇,她的脸色却毫无波澜,只是步步紧逼地追问:“你说什么?吴娘子是为了保护金哥儿,以杀了他的方式?这简直滑天下之大稽,我从未听说过如此荒谬的话,你大概是为了维护你妹子而口不择言了吧!”
  吴氏浑身发抖,泪如泉涌,终于她抬手捂住了脸,道:“你们什么都不知道,不能这么说她。”
  陈秀才在旁看着,想帮她说话,却不知从何说起。
  无奇盯着吴氏:“刚才陈秀才说,吴娘子很少回娘家,不知你呢?”
  吴氏竭力镇定了会儿,漠然地回答:“我也是同样。”
  “你今日回来送殡,可见你姊妹情深,而你在送完之后,中饭都不留便马不停蹄地赶回家去,是因为什么?”
  吴氏低着头:“我要回家去看孩子。”
  无奇道:“为什么没把孩子带到娘家?”
  吴氏猛然一震,继而道:“小孩子,见不得白事,所以避讳着。”
  “那平时你回娘家的时候会带着孩子吗?”
  “不……”吴氏本能地回了这句,又低低重复道:“不会。”
  “为什么不带?”
  吴氏咬住唇。
  无奇站起身来:“魏大人,底下的话我不想在这里问。”
  魏知县浑然不明所以:“那……”
  无奇道:“请随我回内堂,只带吴氏,不需要其他闲杂人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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